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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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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若把准备如何对付卢嬷嬷等人的计划向林氏说了一遍。

林氏听得瞠目结舌,就是她活了四十载,也是头一回见识卢嬷嬷这样的险恶人心,江大姑娘一个寻常二门不出的女孩儿,遇见这样的事,可不该吓成了什么样,怎么却见她一副气定神闲模样,还运筹帷幄了起来。

这一会宝镜已办完了事情,过来复命,她从袖中掏出一纸包来递给江芷若,回禀道:

“夫人,大小姐,这包蒙汗药就藏在宝钏的奁具里,我用一包硝粉偷偷换了它来。”

江芷若道:“好一招偷梁换柱,能确定这就是蒙汗药?”

宝镜狡黠一笑,说:“能确定,我刚拐去厨房拿了块饼,抹了这个粉喂给前院的大黄狗吃,大黄狗吃了,歪歪趔趔走了两步路,就呼呼睡倒了,这个真材实料,是蒙汗药没错。”

江芷若点头,又问:“有其他人看到你吗?”

宝镜拍胸脯道:“大小姐交代了要偷偷,我都是偷偷的,没有其他人看到。”

江芷若夸宝镜说:“你做的非常好,果然你是个伶俐可靠的。”

得了表扬的宝镜心里得意到了十二分,乍听见卢嬷嬷等人的奸计时,她是很害怕的,但大小姐沉着谋划对策的模样给她壮了胆,她就把心放回肚子了。

刚大小姐吩咐的事,她只管放手干,自己也觉得办的是妥帖的。

她和大小姐往常最喜欢装扮做游戏,大小姐喜欢扮嫦娥,她最喜欢扮侠客,这回办的事颇有些惩恶扬善的味道,可大大满足了她。

林氏胆子最小,她想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江芷若一个金闺娇女,哪能应付得了这些,总觉得还是叫管家赵致忠来,先绑了卢嬷嬷等一干人关起来,等江梦鲤回家来处置,这样方为稳妥。

江芷若苦笑,家里的女主人这样怯懦,无怪卢嬷嬷这种小人会无法无天,遂安抚林氏别害怕,道:“夫人放心,我明日自有调度,且依我说的行事吧。”

卢嬷嬷在这家里,眼线颇多,江芷若唯恐走漏风声,是以不愿提前安排,除了林氏、宝镜,也不叫第三个人知道。

江澈小的时候,林氏常听江梦鲤说,儿子早慧,人小主意却是有的,像他,据眼下看,这个女儿也是像他的,处事俨然是大人模样了,他们姓江的主意是都比别人多。

江芷若猜卢嬷嬷多半是要拿她娘做文章叫她明早出城去上坟,卢嬷嬷拿捏自己其实就这三板斧,伎俩无多却回回管用。

江芷若汗颜,爹前世骂她蠢钝如猪,还真是没冤枉自己。

果不其然从林氏那一回到自己屋,就见卢嬷嬷满脸泪光过来了,哭哭啼啼向江芷若说道:“大小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夫人了,夫人说她九泉之下好冷清,她想女儿想得很。”

江芷若心里暗暗冷笑,若不是早知道了卢嬷嬷的肺腑,光见她此刻声泪俱下的模样,还真会被她骗。

江芷若也同她做戏道:“嬷嬷,我不瞒你说,我午后在林氏那看爹爹从渔阳寄回来的信,不觉打了一盹,也梦见我娘了,她知道我明日不去邙山上坟,梦里怪我不孝呢。”

卢嬷嬷闻言暗喜,鬼念着说天助我也,叫这小蹄子发了这样一场梦,忙道:“大小姐,明日初九,咱们说什么也要去给夫人上坟。”

江芷若点头说要去的。

卢嬷嬷在林氏心里,俨然是财狼虎豹一般的存在,林氏不放心,晚上要江芷若在她的屋里安置。

江芷若为避免再打草惊蛇,再四拒绝了。

不怕要放长线的卢嬷嬷,倒是要防着宝钏和卢越这两个冒失鬼。

这天江芷若只留下宝镜上夜,主仆二人仔细检查好了门窗,宝镜轻手轻脚搬了椅子摆于窗下门前。

江芷若也不去床上睡,她四季衣衫多不胜数,房里配置的是超大的紫檀木衣橱。江芷若命宝镜搬出些衣物放床上,把被褥铺衣柜里来睡,睡时开一小缝透气。

安排得诸事稳妥,两人熄灯安置下,一夜无话。

五更天交鼓时两人起来,把东西收拾回原样,去床上躺着假寐,又有一会,卢嬷嬷等就来叫门伺候梳洗了。

趁着这个空,宝镜偷摸去厨房,借口说是卢嬷嬷遣她过来看看早饭做好了没有。

厨娘王嫂忙笑道:“嬷嬷昨天吩咐说今早要吃□□糖粳粥,我已经给煮好了,等我再煎几块嬷嬷也爱吃的芙蓉饼,一会就送过去。”

宝镜趁着王嫂煎饼没注意,就把那包蒙汗药一股脑全撒进那锅□□糖粳粥去,用勺子搅拌均匀了。

预备用完早饭大伙就出发邙山,江芷若起身去林氏那吃,卢嬷嬷等人自行用餐。

卢嬷嬷此刻意气风发,仿佛江家的万贯家财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匆匆吃饭要赶紧出发,口里边催促宝钏、宝钿等也快点吃。

没想到一碗□□糖粳粥下肚后,人就头晕目眩了起来,又听见哐当几声碗砸地,宝钏、宝钿两人接连倒了。

卢嬷嬷心道不好,忙起身要跑,可惜走不到三步路人也晕了过去。

等江芷若和宝镜走半路折回来时,一屋的人已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江芷若心道这蒙汗药果然厉害,只是不知道这药效可以维持多久,万一中途醒转来跑了可不妙。

遂命人拿绳子和布条先绑了卢嬷嬷、宝钏、宝钿等人的手脚和嘴巴,这才把她们搬上预备好出门的车去,挑六名可靠的家丁送这三位往邙山方向去了。

林氏提心吊胆熬了一夜没睡,这会终于松了口大气,推胸口道:“可把这些祸害送出门了。”

退思园江家可是块肥肉,昨天杨山贼首孙虎得了手下张铁牛带回来的消息,兴奋得不行,今天亲自出马,一早就带着小喽啰们在邙山途中偏僻处埋伏下了。

那六名家丁因大小姐出发前吩咐过了,路上若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不必惊慌,只管丢了车回来就是。

起初大伙都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却也因此比平日警惕了些。

快到野树林时,就有眼尖的发现有人躲林子里往外探头探脑,多半是剪径的强人,大伙因事先得过吩咐,就各自撒马往回跑了。

独有那赶马车的小厮急得屁滚尿流,慌忙撇了马车,喊住一名家丁,与他同乘一马而归。

孙虎还疑惑如何这等容易得手,大富豪江家的护卫也未免太脓包了。

等手下小喽啰牵住乱跑的马,把马车停住,掀开车帘一看,见里边有三人扎粽子似的被捆得严严实实,更觉得奇怪。

怎么还自己收拾好了的?姓卢的办事还他娘的有些手段。

原说江家的女眷要去邙山上坟,商议好只绑江大小姐去,这三个女的穿戴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两个年少的脸皮长得也俊俏,但远不是卢越所传的江大小姐是天仙下凡的那种美貌,倒是这年纪大的妇人更为独特些,她穿的这一身云锦可不是等闲之物。

卢嬷嬷估摸今天可能会和强盗们打上照面,虽然事先儿子卢越和他们通过气了,但还是稳妥一些,她把钗环耳饰都换朴素的款式戴,给抢去了也不心疼,身上穿的云锦卢嬷嬷却舍不得换了。

家主江梦鲤在家时,这种衣料她还是不敢穿出来的,好不容易江梦鲤不在,她压箱好几套云锦衣裳呢,可要穿个尽兴,再说这云锦看着不过比普通的绸缎再好看一些,想那些强盗能有什么见识,应该不妨碍的。

卢嬷嬷还是小瞧了强盗头子,说起这个孙虎的底细,他本是清河长公主的家奴,如今是不得已落草为寇,想当年他在长公主府里可见过不少世面。

孙虎因见这妇人穿了一身的云锦,就猜她莫不是江梦鲤的婆娘?

江梦鲤的女儿没绑到,绑了他的婆娘也是可以的,那卢越半开玩笑和张铁牛说,赎金尽可以照江大小姐的斤两去换算金子,因那江员外常说养他女儿的钱可一比一打出金人来。

孙虎眯眼打量着卢嬷嬷一身的肥肉,照斤两来算赎金,绑了这肥婆娘倒是值很多。

于是连马车带人拉回山寨,给这三人松了口要问些话。

卢嬷嬷药劲还没过,歪咧着嘴拼命解释说大王你绑错人了,江家大小姐没来,她们三人乃是大小姐奶娘和丫鬟,请大王放她等回去,容她设计再哄赚大小姐来。

知道江家豪富,但他家区区一个奶娘都穿得比京城里的贵人奢华,孙虎是不相信的。

犹疑之下叫张铁牛速速进城去探听一番,结果竟和卢嬷嬷所说的一样,这与煮熟的鸭子当场飞了有什么区别?

气得孙虎狠踹了卢嬷嬷几脚,叫手下喽啰们把她拖下去,剐了肥肉炼油来点灯用。

张铁牛知道绑来的是卢越的老娘,本想求个情的,但看当家的火气不小,生怕自己也遭殃,就不敢开口了。

孙虎看掳来的那两丫鬟长得还算白净,正好拿来败败肚里的邪火,寨子里的女人他早玩腻了,本来他有个禁脔,虽是生产过的妇女,但身段面皮都是要得的,可惜前些时候一不留神,给她跳井寻了短见。

手下们玩起女人来,常常没轻没重的,时不时也弄死几个,现今寨子里通共只剩二、三十个女人了。找机会还是得去隔壁县里多多抢一些来替补。

这一趟也是有赚头的,得了两玩物和一桶灯油,孙虎这样想也就没那么气了。

强盗没有人性,落贼窝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但三人具体下场是如何,江芷若自然不得而知。

她还有一堆事情没料理完呢,林氏为人仁弱,处事无断,要请这个主母帮她出面来料理,实是勉她其难。

江芷若遂请林氏在一旁给她坐纛旗,叫来了管家、管家娘子、账房等管事的头目。

大小姐雷厉风行,立刻分派了几件事下去,第一件事是料理卢越,先派人去找卢越的债主们,放风声就说卢越偷了江家的东西,现在要跑路了。

第二件事是找回赃物,先夫人崔氏的遗物都有记档,江芷若要他们照存档清单核对都丢了些什么,东西要一件一件寻回来,想来多是被典当了,就先去各家当铺找找看,若还没有就去卢越的债主家寻。

第三件事是处置她房里宝镜之外的所有丫鬟仆妇。

若是家生的奴才就连同她家人一并打发去田庄管庄稼,不叫她们骨肉分离,但也不许再进退思园来当差。

非家生的奴才,要都发卖掉,并且和卢嬷嬷、宝钏、宝钿这几个有沾亲带故的、平日结党营私的,即便不在她房里当差,也要发卖掉。

江芷若道:“你们要给我要查清楚了,不许徇私情有漏网之鱼,否则事后被我对出来,等爹爹回来,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还有发卖的须给找正经去处,必不能卖到风月场所去。另外再挑些知根知底、性情温良的人来补我房里空缺。

第四件事,爹和我哥哥不在,你们看夫人是菩萨心肠的,就懈怠起来了,最近上夜的有没有好好当差,借机吃酒赌钱的有没有,我不多说,你们领头管事的自纠自查去。

最重要的一点,入夜了退思园里各房各处的人不许随意窜走,不许亲友留宿,更不许放外人进来。

咱们家历来的规矩,二更起内外大小门须落锁,这点要执行到位。

管家赵伯唐婶,要劳你们夫妻俩每夜交更前,带人内外各处巡视一遍。大家辛苦这几日,等我爹爹回来了自然会赏你们的。”

江芷若把事情交代完了,大家是越听越惊,不说大小姐调度有方,恩威并施,本来今早发生的事大家就有议论揣测,现加上大小姐说的前三件事,大致可以猜到是卢嬷嬷母子犯偷盗,但隐隐觉得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

大家面面相觑,再看看大小姐,觉得她面目威严,在场也没人敢刨根多问。

说到第四件事,那可抓住了不少人的痛脚,管家赵致忠和妻子唐氏对视了一眼,后背出着冷汗。

大小姐说的那些情况可都是有的,最近家里确实太不像样了,好在大小姐叫自查自纠,没有深究处罚,不然他们夫妇的老脸往哪搁。家主出门前,可是郑重叮嘱过他们夫妇要帮主母料理好家务的。

其实管家赵致忠夫妇都是尽职本分的人,但因为江梦鲤不在,以卢嬷嬷为首的小团体事事要搞特殊化,谱儿摆得比主子大,说不得也管不得,其他人又要有样学样。

赵致忠夫妇也是力不从心,加上林氏也没什么话说,也就渐渐灰心,随大家去了。

大小姐亲自处置了卢嬷嬷等人,赵致忠又有了管家的信心,又觉自己之前有愧家主托付,现在更要亡羊补牢一番了。

众人一向不怕夫人,只是现在竟有些畏惧大小姐,实在不敢再以十三岁的女孩儿看待她,赶紧分头去行事。

再回头说卢越,那张铁牛下山来探听,卢越便知道坏事了,也顾不得他老娘和姘头的死活,赶紧回家要收拾些细软跑路。

结果刚到家就给听见风声的债主们堵住了,一顿围殴,又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纷纷搜刮去抵债。

江芷若的意思,本来还要把卢越送官,让他像前世一样去流放,谁想他那些债主下手没个轻重,竟把人给打死了,卢越家里除了他老母也没有什么亲友,没有苦主去报官,官府不管这事。

只他住的房子原是租人家的,人被打死在里头,房东只能自认倒霉,用铺盖卷了卢越尸体丢乱葬岗了事。

到傍晚时,赵致忠已寻回大半赃物来复命,并说明卢越被打死之事,又道:“那个蠢货简直胆大包天,竟然把赃物典到咱家的当铺恒通典去了。

你说他蠢他又有奸猾处,恒通典的掌柜薛庸平日倒是个精细人,只是那卢越回回找别人出面帮他来典当,薛庸又是咱家的新人,自来只打理恒通典的事务,不曾在退思园里当差,不认识这些是先主母的遗物,一时就被他瞒过了。”

江芷若心想,但毋怪上一世会被他爹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她娘的爱物,生前常搁在榻上把玩的就有不少,家里生意多,爹一时未发现,年终时对账一看,可不就东窗事发了。

赵致忠说:“还有几件目前不知道下落,大小姐再容我些时间找。”

江芷若从寻回的赃物里,挑出了那一柄羊脂白玉嵌荷花鸳鸯纹的如意,指着其它道:“先母遗物,劳赵伯帮我费心找齐,这一些先封箱入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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