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同桌
福克斯高中的教室很小,一个班级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个学生。
当我和丽兹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的时候,有几个人在后排发出吃吃的窃笑声,还一边笑,一边对我和丽兹指指点点。
我不知道他们中的某些人是不是听见了走廊上的动静,但只要我自己不觉得尴尬,这世上总有人会替我尴尬——我面色如常地坐在了靠近过道的第二排位置,同桌是个棕色头发的男孩。
我坐下的时候没注意看他的脸,直到男孩不小心用胳膊肘撞飞了他自己的橡皮擦。
在他低下头去捡的时候,我才突然注意到他头发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一样,不仅很长,还乱糟糟地炸着。
——但他五官长得挺端正的。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已经注意到了我探寻的目光,他也同时抬头看向了我,但他马上就在我们视线相遇的那一瞬移走了视线,还往墙壁的方向缩了缩。
难道我的表情看起来很吓人吗?重新坐正身体之后,我怀疑地在叮铃铃打响的上课铃声中摸了摸自己的脸。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都很好糊弄,老师们通常会花费半节课的时间来讲今后的安排和对我们新学期的要求。
教我们三角的瓦纳先生就用了三十分钟才把他漫长的新学期开场白说完——掺杂了很多假期当中发生在他身上的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他又在大家都变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叫我们拿出课本,开始带着大家过课本上的基础知识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没有拿到课本,于是我马上用自动笔戳了一下隔壁的男孩,问他能不能让我跟他一起看教科书。
男孩被我吓了一跳。
老实说,我也吓到了——如果不是他反应这么大,我可能还真不会发现他在偷看我的方向。
他到底撑着下巴在那走神看了我多久?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开始神游的时间点,觉得身上开始变得毛毛的。
男孩一把将书推到了我面前,自己仍然缩在墙壁那一侧,就像他屁股底下靠近我的这半张椅子凭空长了图钉一样。
在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瓦纳先生开始布置随堂检测,班上的学生们都在鬼叫和哀嚎。
我趁机把书快速合上并还了回去,头都没敢扭一下,生怕这个看起来像是有社交恐惧症的男孩给我整出什么离奇的新花样——
万一他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他终于受不了我在他旁边再多呆哪怕一分钟了,我该怎么办?
我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期待哪节课能够快点打响下课铃,以至于我急匆匆答题的笔尖在算草纸上摩擦得快刮出火星子了——
我提前完成了随堂检测,和另外几个提前完成的人一起站起来把纸张递给了瓦纳先生。
我来到空荡荡的走廊,打算趁其他班级里的学生涌入走廊前,先把碍事的书包放进储物柜里面。
正当我转动钥匙把柜门锁上的时候,我隔壁的柜子就“砰”地一声被拉开了,紧接着又是“咣当”两声,听起来是书包和里面的杂物撞到了铁皮柜里侧,下一秒,放东西的人马上又反手“邦”地扣上了储物柜柜门。
如果那个柜子能连续三年被这样使用都毫发无损,校长先生应该给厂家写一封感谢信,感谢对方提供的校园用具能够如此牢固。
这个拼命虐待储物柜的人我并不陌生,几十分钟前他和我还在楼梯上缠斗在一起呢——但这个叫做利维特的男孩压根没理会我诧异的目光。
他越过我的肩膀,径直走向了在下课铃当中走出教室门的、我那个临时同桌。
我的眼前并没有上演电视剧当中的情节,比如一个叛逆的学生开始在课后的走廊里欺负另一个奇怪的学生——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他们肩并肩地和更多学生一起汇入了前往餐厅的人群。
——原来他们两个是朋友?
“谁?谁和谁是朋友?”我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不等我来得及回答爱德华的问题,爱丽丝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们。
“我们的小天使第一节课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不去餐厅坐着细聊?”贾斯帕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罗莎莉和艾美特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就这样,我被爱丽丝推着肩膀穿过了走廊上的人群——过程中很多学生都情不自禁地躲开了我们,好像库伦家的其他人的美貌会把他们烫伤一样。
这里的自助餐厅墙壁被刷的雪白,从透明的玻璃门和百叶窗里透进来的自然光肯定能减轻不少室内光照的负担,可惜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点也不给面子。
用餐区域里摆放着十几张圆桌,每一张桌子旁边都摆放着几把可以自由移动的椅子。
无论学生们选择坐在哪,他们都不会因此受到座位的阻碍,随时都能加入到另一桌的谈话当中。
自助餐厅的菜点台在入口附近,柜台也都装着透明玻璃,里面跟外面一样打着充足的灯光,学生们可以很清晰的隔着玻璃板看见今天学校为他们准备了什么样的食物。
有其他库伦在的这一路我都畅通无阻,但我能感觉到人们好奇的视线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衷心祈祷这些注目会随时间快速消逝。
就连我们排队取食物的时候都没人想站在我们前面,爱德华和艾美特还故意拿了他们绝对不会吃的大分量食物,并且在我们刚一落座的瞬间就全部堆在了我的面前。
“你们是想把她撑死吗?”罗莎莉不悦地瞪着他们看,“我受不了埃斯梅在我耳边念叨,下次做这种事别挑我在场的时候!”
“谢谢你,罗莎莉,但现在不是撇清关系的时候!”爱丽丝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提醒罗莎莉不要在我面前说真心话了。
我在其他兄弟姐妹小声而快速的争执中慢慢消耗着眼前的薯条小山,思绪随着机械化的进食动作飞到了自助餐厅外面的世界,直到贾斯帕突然冷不丁问了我一句“他是谁”。
“谁?”我又给自己挤了一点番茄酱。
“那个盯着你看的怪人,”贾斯帕皱眉看着我身后的某一个方向,“你认识他?”
我回头看去,发现那个表现古怪的同桌就坐在和我们隔着两张桌子远的地方,而他也确实如同爱德华所说,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哪怕已经被我发现了,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他在骚扰你吗?”艾美特严肃地问。
他脸上不再是笑嘻嘻的了,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做出解释。
“什么?没有——他甚至借数学课本给我看。”我说,“但他确实,恩,很奇怪,是个怪人。别担心,下节课开始我会换个位置坐的。”
“别对这种人太亲切,”罗莎莉厌恶地摇了摇头,“会得寸进尺的。”
我觉得实际情况没有罗莎莉说的那么夸张,但悲伤的是,现实很快就应验了罗莎莉的警告,还把我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几小时后,当我被绝望地反锁在一个密闭空间被迫面对这个奇怪男孩的步步紧逼时,我非常希望库伦家中的哪个能从天而降,逆转时间,回到过去在今天早上我选择座位的时候给我一巴掌,好让我当时坐地上也不要坐在那个怪人旁边。
但库伦家里没有超人,这个破仓库里也没有超级英雄的耳目赶去通风报信。
这里有的只是我这个轻信了男孩需要搬东西的帮助的蠢货,还有一个用毛骨悚然的表情缓慢接近我的疯子同桌,以及他手里那根亮起一抹诡异紫色火焰的蜡烛。
“我想的没错……
你的皮肤把它衬得格外美丽……
德芙,德芙……啊,我喜欢你的名字……
它让你听起来很弱小,好像我一伸手就能掐住你的喉咙,让你无法呼吸……
美丽,真是美丽……
弱小……
美丽……
多么美丽的皮肤……”
这个神经兮兮的男孩每说一个词,我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藏在乱发间的眼睛映着蜡烛上的紫火,像被蛊惑了心智的傀儡一样嘴里念念有词,而且很多内容都在他对我说完刚刚的中心主旨后变得重复了。
我被他逼退得连连后退,最终后背贴在了仓库的墙壁上,彻底走投无路,眼睁睁看着他把蜡烛举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男孩的鼻子在距离我的鼻子还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时僵住了。
“为什么不被吸引……
为什么注意不到它的美丽……
为什么不臣服于它……
为什么不臣服于它……
为什么不臣服于它……”
他的碎碎念突然像点播机坏掉了一样开始重复说同一句话,与之相对的是他手里那根蜡烛越烧越亮,好像马上就要变成一团明火把我们两个人同时都吞噬掉了一样。
我平时总是先动脑子再考虑要不要动手,但这一刻,我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巴掌拍掉了男孩手里的蜡烛。
在男孩惨叫着呼喊“不要伤害它”的背景音里,我不仅踩了那个蜡烛几脚,还在它挣扎着试图扭动着逃跑的时候追上去用仓库里随手抓到的一捆硬壳纸上去给了一棒。
真是活见鬼了!蜡烛怎么会自己动起来!
我被这蜡烛吓得汗毛倒竖,但越是恐惧,我下手就越狠,直到我打得那根蜡烛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不动了,火也不亮了,我才发现蜡烛的圆柱身上还有一个亮黄色的小点。
我随手掀开那层看着像干掉了的蜡油层的东西,在下面发现了另一个亮黄色小点。
——两个亮黄色的小点还是平行着排在一起。
这是什么?眼睛?
蜡烛为什么会长眼睛?
我没忘记和蜡烛一起倒地不动了的男孩,但不等我下定决心通过扇巴掌来叫醒他,他自己就醒了,而且如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直到他看见头顶上的我,还有我头顶上的仓库天花板。
“……我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他沉默了片刻,露出了自暴自弃的表情。
……为什么要自暴自弃啊?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谢谢我救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