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几个月不见孟雪瑶,王婉儿坐胎时她已经南下议亲了。
她说起未来的郎君,还有婆母嫂嫂一大家子,脸上满满的欢喜之色。
王婉儿自然替她高兴,但再看一旁袁雅蓉的脸色,或喜或悲,似笑非笑,眉间几分忧郁。依然认认真真听孟雪瑶谈话,说完微笑附和一声:“恭喜你啊,找到如意郎君。”
孟雪瑶喜滋滋的,略显羞涩道:“你不是也……”
她看到王婉儿向她摇头示意,话头止住,给袁雅蓉夹菜挑开话题。
袁家和东锦伯府结亲的事已经传开来,王婉儿不便插手人家务事,只有默默为袁雅蓉祈祷,或许真能像李娘子所想那样,婚后刘五郎性情大变,不再像年少那般放肆浪荡。
这顿炙肉吃了一下午,王婉儿送两位出来,孟雪瑶家里人来叫,匆匆上马车道别。
王婉儿拉近袁雅蓉:“往后要是有什么心事,不介意的话的可以来找我,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实在不想说也行,就是别再一个人跑去天桥洞,被狼叼去有个三长两短,李娘子该伤心了。”
袁雅蓉怔怔地点点头,嗯声上了马车。
-
回城靖侯府,袁雅蓉叫人把马车停在东侧最小的侧门,她一个人出门往往都是走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到了大房院内,远远就望见祖母房里的婆子女使站在厅外,看到她进院便迎上来:“二姑娘,老夫人在正厅等您多时了。”
这婆子两眼犀利,面对姑娘趾高气昂,袁雅蓉感觉情况不太对,快步进到厅堂。
正厅上大房里的丫鬟七八个跪了一地,还有一个趴到的,主要都是袁雅蓉房里伺候的。
上方主位侯夫人一脸狠厉凝视着冲冲进屋的袁雅蓉,一边上站着的李氏,面色苍白低着头,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袁雅蓉还未给长辈行礼,急忙跑到自己的贴身女使翠藕身边。
臀后的裙布上渗出一块鲜红,翠藕已经疼晕过去,脸色苍白,露出的双臂印着一道道红色鞭痕,吐着微弱的气息。
她已经唤不醒翠藕,不敢粗碰伤痕累累的身体,流出心疼的眼泪:“来人,快叫郎中!快叫……”
啪——
一摞书重重摔在袁雅蓉面前,她顿时愣住,抬眼正对上祖母严厉的双眼。
眼泪渐渐收住,她瘫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侯夫人向身边一排的老婆子使了个眼神,几个婆子撸起袖子,手上又是长鞭又是木棍,气势汹汹冲到门前把阿宝押住。
阿宝瞬间双腿发软,不停向侯夫人求饶。
三两下被人拖到长凳上,棍子就要落下时,袁雅蓉冲上来护住阿宝的身子。
她泪汪汪的仰视着座上的人:“别打阿宝,求求您放过她。”
侯夫人哼哼轻蔑一笑:“求我?从二小姐嘴里难得听到一个‘求’字,你破天荒的求一回人,竟然是为一个贱婢!”
袁雅蓉自小喜欢哭闹,但从不求人,哭得昏天黑地也绝不服软。侯夫人常说她是几世的债主,天生的犟种。
她默默低下头,忽而一个杯盏又摔下来,震破天的嗓门冲击耳膜。
“你就是这么做大家闺秀的!累世勋贵的侯门,高门大户的嫡女,四书五经不读也罢,女红插花品茶样样不会。前儿学得那些艺馆的骚货抚琴弄调,这会儿还背地里偷偷看话本,袁家怎会生出你这么顽劣不知好歹的东西?学堂也上十余年了,你可知‘廉耻’为何?”
袁雅蓉坐倒倚着长凳,但双手依然护在阿宝身上,双眼失落无神。
侯夫人喘了口气接着骂:“我道你成天躲在房里搞得什么名堂,在家阴着不着面,偷偷摸摸出去,见的什么人你当我老糊涂不知道?陈南王府那边是些什么东西?一个是克亲克死三军的孽星,一个是躺进棺材板了还能在蹦起来的煞星。那王婉儿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跟她交好?你是真真要我和你娘气死了才甘心?”
袁雅蓉房中藏在柜子里的话本,都是阿宝和翠藕从外头书局偷偷带回来的。闺中女子读诗书,或读《女戒》,这事要是传扬开,她对袁家的“罪过”更大了。
在袁雅蓉的保护下,阿宝免受鞭打,被罚去前厅厨房做杂役。
几个婆子早来个火盆,她眼睁睁看见自己心爱的话本烧为灰烬。
翠藕已经奄奄一息,侯夫人本来是要命人拖出去的,袁雅蓉求着留下来。
侯夫人要她发誓不再与王婉儿来往,出嫁前在家待着不能踏出府门半步,每天上午去找大姐姐读诗词,学女红插花,学管家记账。
女使危在旦夕,袁雅蓉毫不犹豫发下毒誓:“我袁雅蓉今后若是再见王婉儿,叫我今后家破人亡,被夫休弃,不得好死,沦为阶下囚!”
这毒誓一出,侯夫人气哼哼的直接甩手出了门,倒是李氏,横眉怒眼的,一顿没好气的瞪着女儿。
谁知袁雅蓉眼睛瞧都没瞧母亲一眼,叫人抬着翠藕回屋,赶紧请郎中。
毒誓灵验了又能怎样?她是不怕报应的,甚至还有点希望报应能来快点。
李氏气她拿自己的前途起誓,还拉上全家子。
这个女儿,在人跟前奉承话不会说,拿话堵人最在行。
这王婉儿在京中,身为王府的养女,卓家的大少奶奶,以后难免还会碰面。发个誓也如此草率,真心怀疑自己生了个缺心眼。
回屋里袁家大爷还在静静若无其事看书,到后面看到袁雅蓉在下人房里进进出出,心里火苗子越冲越高。
袁雅蓉焦急等郎中给翠藕治伤,又听到外头母亲谩骂的声音。
-
岁暮之夜,卓家不如陈南王府孩子多,但是一家五口人围在一起吃饭赏雪景也是很热闹。
婉儿的肚子开始显怀,手里还在缝制给孩子准备的衣帽。
任馨手也不得闲,纳了一双小巧的红布鞋,足间还顶了一颗大铜铃。还拿出了许多小衣小裤,都是平日里做的。
过年街上更加热闹,各处所见戏班子杂耍,卓昊拉着哥哥的手就要上街去。
出去一趟回来,卓昊手里花灯、泥人拿着,还咬着糖画吃。
一旁卓昱手里也不少,提着的锦鲤花灯明晃通亮,布老虎、布兔子,还有彩球是在街上看到就想给孩子买的。
月生在后面领着大小的纸包,都是买给婉儿的点心,卓昱拿上一个纸包来贴心地给婉儿拆开。
“街上有卖九层糕,我让月生捂着拿回来的,快趁热吃。”
王婉儿看了眼身旁浅笑的婆母,脸有些发红,羞涩地先给婆母拿了一块。
任馨看着小两口如此甜蜜恩爱,又想着新的一年家里要添人丁了,心里乐滋滋的。
吃过九层糕,任馨带着卓昊回屋。
卓昱到书房给父亲交谈几句后,跟着王婉儿回曦和苑,王婉儿很喜欢这个锦鲤花灯,卓昱帮她挂在廊下,显得更加喜庆。
正当两人相依仰头看灯时,外头鼓楼的钟声响起,还有远近的鞭炮烟火声。
远处的天空绽放的烟花,两人不约而同合十许愿。
王婉儿睁眼瞧了瞧身旁的人:“昱哥哥,你许的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有我吗?”
卓昱放下手低头看到婉儿好奇的神情,温和一笑,嘴角扬起微小弧度,眉眼间全是温柔宠溺的爱意。慢慢贴近她的脸,额头相抵,轻声道:“没有你,何为愿?”
柔软的唇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由上而下到鼻尖,再到她的唇。
-
正月初二王婉儿夫妇俩回娘家,怡和轩厅上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衣着光鲜,举止张扬,跟陈眉的性子作风颇为相似。
王婉儿进门与妇人对上眼,起初愣了一下,忽然想不起来这人。
那妇人放下怀里两三岁的女孩,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婉儿,惊叹道:“这是婉儿吧!怎么不认得我了?”
这一颦一笑,王婉儿忽的想起,连忙蹲身行礼:“小姨母。”
那是冯家的二女儿冯仁萱,远嫁京外,前日子才回来的。年前她还听卓昱说冯家的小姨母回来了,因为那几天身子不适,宫里的家宴没去,一家子上冯家串门她也没能一起,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冯仁萱与陈眉相交甚好,两人是陈眉嫁进王府后认识的,起初一见面就掐架,后来成了吃喝玩乐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王婉儿幼时见过她几回,都是回京探亲,在这里待的时日不长,但是总有个两三个上门来找母妃闲聊,或是一起到郊外骑马打猎。
用过午饭,陈眉把王婉儿单独叫到了偏厅。
之前因为想把卓昱调离京城,王婉儿托陈眉给豫国公写信,如今有了回音。
陈眉把信递给婉儿,不紧不慢说道:“陇阳关守备于镇海明年就要告老还乡了,你外祖父正愁底下没人守关。不过你要想好了,这一去没个三五年,回不了京城的。”
王婉儿还在仔细看信:“没事……大不了,我跟他一块儿去陇阳。”
陈眉忽然一声叹息,低声问道:“那你可知陇阳外的敌军是谁在领兵驻守?”
信就要读到尾末,王婉儿看到一行字:陇阳关外接壤西威锦川,现今由西威左督总司殷承元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