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这里的乡民们一口淳朴的南越话，武棣听不懂，看这架势猜测一定是在骂人，感觉耳边吵吵嚷嚷，被一群人的唾沫星子围攻，四周汗水交杂的味道让人窒息。加上这天是在炎热，心里火气慢慢上来。
正要拔剑时，把老里长强行按住手。
老里长冲着他摇了摇头，旁边两个差役拼力驱赶人群，老里长挤到吴老爷子和吴老四旁边。
父子二人绑着许婵，生怕被武棣抢走，对着老里长脸色稍有缓和。
老里长喘着粗气，和声对大伙儿解释：“大家别激动，武将军不是来抢人的，都干活儿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散了散了。”
吴老四没好气问：“不是来抢人那是来干嘛的？”
武棣压住怒火，屏了一口气好言道：“我来赎人，开个价吧。”
老里长也在中间调和：“真不是抢人，这姑娘是人官家的小姐，武大人是京城王府的二等护卫，来赎许姑娘回去的。”
吴家父子俩窃窃私语，商量一会儿，吴老四冲着武棣说道：“这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还有这半年里吃的喝的，你得跟我一块儿算。”
武棣脸一沉：“你说多少？”
吴老四迟疑了会儿，竖起两根指头试探着说道：“二百两？”
见武棣立马掏胸前的口袋，他又急忙说道：“等……等下！这丫头是买来给我拿傻儿子做媳妇的，你们把人带走了让我又上哪儿才能买到儿媳妇去？”
他甚至还把许婵往外头拽了拽，转身假装走掉，没走几步果然又被男人叫住。
武棣继续耐着性子说话：“到底要多少？”
吴老四不明说：“我儿子出生的时候遭了罪，脑子不好使，这媳妇也不好买，这个……五百两？”
在场人无一不震惊，老里长低声对着吴老四道：“你疯了？这一个小女娃你要人五百两？”
武棣陷入沉思，看着许婵被两个男人架着，不能动弹，瘦小的脸庞沾满泪和汗，双眼水波盈盈的望着他。
这哪里还是三年前在王府花园里跟小郡主调皮嬉戏的小丫头？
愣了许久，武棣沉沉问道：“五百两？想好了？可别再反悔！”
周围的乡亲们都说这个数够了，不仅能给孩子买个媳妇，再租几块地，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
吴老四嗯声：“五百两，你交钱，我放人。”
武棣扫了一眼围了一重又一重的人圈子，轻笑一声掏出五百两的银票。
吴老四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又拿着过来问里长：“六叔，你瞧瞧这个是真的吗？”
后面一群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吴老四手里的这张纸转，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武棣哼了一声：“这可是宝钞提举司发放的银票，上面还有户部的官印，怎么还能有假？”
老里长看了看将银票还给吴老四：“没错，五百两。”
吴家父子相视一眼，这才松手放人，许婵赶紧跑到武棣身后，众人渐渐散去。
下午武棣带着许婵住进高州府城中的客栈，这里远离中土，物资匮乏，最好的客栈也是简陋不堪。
叫上几个好菜，许婵看到鸡鸭鱼肉两眼放光，朗吞咽吃起来。
武棣看见这一幕心酸，好歹也是知州大人府里养出来娇小姐，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他拿空碗给许婵盛汤：“慢慢吃，别噎着，都是你的。”
这个客栈大厅上客人不多，除了他们一桌，另外还有一桌做了两个男子，带着包袱看着像是赶路的。
武棣上下端量着许婵，这衣袖和裤腿放下来瞧着极短，还没有穿鞋。
他换来正在柜台前扒拉算盘的妇人，给了五两银子：“帮我去买两身衣服，就这个小姑娘穿的，从里到外，包括鞋子，还有头绳、手帕、梳子。这些够吗？”
老板娘接过银锭点头道：“够了够了，小丫头买衣裳花不了多少银子的。”
武棣又看了眼大口啃鸡腿的许婵，还让再买一点杏仁。
说完老板娘转头跟店里的伙计嘱咐几句，小跑着出去。
许婵已经添了两碗饭，自从许家落难，跟着祖父她一日吃不到半碗米，还是别人吃剩下的，要是没有剩饭菜，这天她只能饿肚子。到了木鱼村来，一日两顿，每顿也只能吃一碗，菜更是稀少，肉除了鱼什么也没有，往往是一条小鱼五六个人分，还得紧着男丁们先吃，到了许婵这里往往只剩残渣骨头。
她吃着吃着打起嗝来，武棣轻轻给她拍抚顺气：“叫你慢点，没人跟你抢，把肚子撑怀里可什么都不能吃了。”
这些日子里，她睡着后除了梦见爹娘，就是一大桌子的饭菜，做梦都想饱餐一顿，哪怕撑死也在所不惜。
猛的灌了几口汤，终于好些。
她抬起头来：“武爷爷……我还能见到爹娘吗？”
武棣一下愣住了，看小姑娘眼睛里泛着光，和声细语回道：“一定会的，你先吃，吃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上路回临安。”
许婵点了点头，嗯声接着吃饭。
武棣想到这里已经离琼州很近了，她这么想见爹娘，何不带过去见一面？按照常理推算，许修远夫妇俩这辈子都会在琼州度过，这一走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此时天色渐近傍晚，客栈里又来了两波客人，店小二忙碌招呼点菜上酒。
他唤来小二：“从这里去琼州，路该怎么走？”
小二一惊：“爷要去琼州得去安海埠登船，每月初八会有一艘船到琼州岛，因为过去的人不多，错过只有等下月。午时正点起锚，两个时辰就可到琼州澄迈下船。”
武棣垂眸算着今日的日子：“这都初四了……”
小二若有所思，又看了看一旁认真吃饭的小丫头：“您要去还得加紧赶路，这里到安海怎么也得三五日的功夫，您这还带个孩子，估计赶不上这趟了。”
吃过饭老板娘抱着大小的几个包袱欢欢喜喜回来，两身衣裳、两双鞋，木梳、头绳、手绢……还余了一两半银子，这地方不比京城的货物昂贵，而且衣物料子也是粗制滥造的，老板娘跑了城中几家成衣铺子，才找到这两身像样些的。
武棣没有接下银子，直接打赏给了老板娘，又拿出十两银锭：“这个帮我去雇一辆马车，车夫要找识路的，准备几天的干粮，今晚就走。”
说完带着许婵上楼上客房，小二已经烧好热水。武棣把包袱交给许婵：“你自己可以洗吗？要不我让老板娘帮你？”
许婵接过包袱点点头：“我自己可以。”
等许婵进去，武棣关上房间门站在走廊上，这时老板娘带了个中年男人过来。
“官爷，这是我男人，对高州到渡口这段路熟得很。马这会儿在马厩里吃草，等它吃饱了套上车便是，这路上干粮和水我正叫人备着，您什么时候出发叫我一声就行。”
中年男子呲牙一笑，瞧着挺憨厚。
武棣：“我要去赶初八那趟到琼州的船，今夜出发能赶上？”
男子拍了拍胸脯子：“能的能的，我认得一些小道，抄近路一定能赶上。”
跟这两口子交涉几句，托老板娘在许婵房间外听着点动静，他到外头街上置办些路上所用的物品。
先是到府衙借笔墨纸砚给陈眉报信，交代把信加在公文里送到京城。
出来走遍高州的大街小巷，这里虽然是府城，但是来往人不多，也都是些匆匆忙忙赶路的人。此时已经快天黑，街上的铺子大半都已经关门。
走了许久才遇到一家果脯铺子，买了些蜜饯，还有姜糖。出来遇上挑担子叫卖的果农，又买了几个橘子。
看天色渐渐黑了，他赶紧往回赶。
到了客栈，许婵房里传出哭声，洗完澡出来没看到武爷爷，她以为自己又一次被卖掉了。
老板娘在一旁耐心的劝着，还帮她梳头。
武棣看见房门是开的，又听见哭声，叩了几声门探头进去：“阿婵？”
听见呼唤，许婵抽噎着回头，看到武棣瞬间止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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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赶路，初八卯时抵达安海。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外，武棣撩开帘子叫许婵下车。
此时天色还没亮开，阿婵睁开迷迷糊糊跟着下车，还不忘拿上自己的包袱。
她跟梦游似的拉着武爷爷的衣襟往前走，这一路走小路，马车颠得都没法合眼。感觉路面平缓些后，睡着没多会儿就被叫醒下车了。
跟着坐到饭桌前，她抱着挎着包袱，这脑袋不知是困得还是一路颠得，昏得厉害。直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鲜香，唤醒她的大脑。
武棣叫来三碗面，面汤冒着浓烈的鱼香，浇头还有鱼肉和煎鸡蛋，里面还配着青菜。
中间有一盘牛肉饼，许婵左手拿饼，右手执筷，一口面一口饼，还来一口汤，脑子也渐渐的清醒不昏不胀了。
赶车的老余跟店家相熟的，把马车停在客栈后院，等着天亮送武棣和许婵登船。
航船缓缓使动，许婵抱着船体边缘的柱子，望见船只行进的方向有一块岛屿，还上有一层浅浅的雾气，看着有些模糊。
她知道，等船靠岸，很快就要见到爹娘了，激动得心跳加快。站累了就蹲下来歇会儿，吃两块蜜饯后又站起来，看着离那块岛屿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