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回屋后王婉儿坐在书房里,低头注视着桌上还未写完的信,许久后伸出手将其捏成纸团握在手心里。
卓昱每每带兵离家,她时常会做一些凶险的噩梦,梦见卓昱战场上一幕幕的惊险。忽然乍醒,周围一片寂然,才觉这是一场梦。
阿彻上次见爹爹还不足三岁,如今他有时也会问自己的爹爹还何处?为何不回家?看到隔壁凌家晗哥哥都有爹爹陪着玩,心里万分羡慕。
由于迫切想知道陇阳那边的情况,王婉儿天一亮去了陈南王府打听消息。
陈眉这边也是昨夜才得知此事,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两人即刻进宫面见韩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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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殿。
内官领着进正殿:“请王妃和王娘子稍坐,昭仪娘娘去给贵妃请安了,一会儿便回。”
几位宫人款款上来,奉上茶水点心。
韩烟云是先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比陛下还年长两岁。
陛下登基后,太皇太后将她赐给纳兰元敬做嫔妃。起初只是给小小贵人,十几年一路走到昭仪的位置。
自王珈皇后薨逝后,后宫无主,管事大权落到了太后手上,太皇太后推出韩烟云协理。
直到今日十几年了,掌管凤印之人不断更替,而韩烟云却一直拥有协理后宫之权。
将至中午时,韩昭仪回宫:“贵妃娘娘宫中有事绊住,叫二位久等了。”
母女俩起身行礼,陈眉随口问了句:“何等大事要你亲自过问?”
韩昭仪轻叹一声,待左右宫人退下,顿了顿微笑说道:“有个宫女与侍卫班的人私通,拷问过把那宫女放出宫去了。”
“这就放回家去?”
王婉儿不解,一旁陈眉扯了扯她的衣袖。
韩昭仪目光沉了沉:“把规矩都服了就得放出去,被打得半残出去,也活不了多时。这事若放到十几年前,只要两个人别太张扬,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也无人管束。可有一年,先沈贵妃身边的宫女和陛下御前带刀侍卫私相授受,陛下最宠沈贵妃,贵妃娘娘中肯这事,陛下也不追究这事,似乎差点还赐婚了,又被沈贵妃堵了回去。后来两人私下来往不节制,闹得整个宫里人尽皆知。忽然有一日惹怒了陛下和贵妃,那侍卫被射杀,宫女也被软禁起来。起因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从那以后陛下在沈贵妃那儿一连吃了好几月的闭门羹。”
陈眉听着面不改色,倒是身边婉儿的问话让她心一下颤抖起来。
“是长乐宫的宫女?依人还是采月?”
韩昭仪摁着太阳穴想了想:“不……是那个叫叶凤的。”
“凤姑姑?”王婉儿隐隐约约还记得长乐宫里的几个管事宫女,沈贵妃对叶凤似乎有种特殊情感,不像主仆,倒像是姐妹一般。但是小时候的王婉儿感觉凤姑姑并不是那么亲近,冷冷的独来独往,有种神秘感。
那个人仿佛对任何事都过于冷淡,没想到会是一个冲破宫规与人私通之人,这一下子王婉儿还有些好奇那个侍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做陛下的御前侍卫,定然不是平庸之辈。
她注意到身旁陈眉一言不发,也不好再多问。
韩昭仪喝了一口茶:“两位一早进宫,是来打听陇阳那边的消息吧?”
王婉儿低头含蓄一笑:“公爹连夜发兵,臣妇心里不安,想知道官人究竟怎样了?听说负了伤,可还严重?”
昨夜里听公爹说过是轻伤,可她依旧不放心,一夜未合眼。
韩昭仪在这后宫里十几年,虽然算不上盛宠,但她的眼界和见识是合宫无人能及的。一不是皇帝心灵契合之人,二无子嗣傍身,但在这皇宫之中,陛下也敬她三分。
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但陛下处理政务时,韩昭仪偶尔在一旁伺候。
或是有不解之处,陛下也会召来韩昭仪帮忙参详。这后宫前朝所有事,不说是一清二楚,韩昭仪也能知晓七八分。
见婉儿急切的神色,韩昭仪打趣道:“这嫁了人为人妻,当初那调皮的小丫头,也知道为郎君着急了?”
王婉儿一阵潮红附上脸颊,羞涩的低下头。
韩昭仪和陈眉忍不住轻笑。
一阵戏谑后,韩昭仪缓缓道:“你呀少操这份心,他们武将行军在外,受伤是常事。只是丢了城池,又是小卓将军的疏忽大意而致,陛下有些生气,等把丢失的城池拿回来,气儿自然就消了,你也别忧心。”
几年前在嘉平,卓昱中了姬瑶的圈套出城迎战,丢了嘉平城。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公爹又带兵打回来。为此父子俩和李阔都受了军杖,卓昱更是被打得好几天趴床上下不来。
这叫她怎能不担心?
这大冬日里要是挨几棍子,打伤了不便疗养,还何谈夺回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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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陇阳驻军官邸。
“伤口结痂了,军医说您还得再歇几日,不然伤口崩开就再难愈合了。”
屋内卓昱端正坐着,右臂悬空上抬,穆枫正在为他换药包扎。
伤口在右侧肋骨处,当日和殷承元交手,被刺了一剑,好在没伤及筋骨。
直到药换完,卓昱也没说一句话。
穆枫已经习惯了,自从在那天在殷承元那里拜了下风,他面色一直不好看。
本来这几天见伤势见好,卓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打算带兵夺回立阳。前日收到陛下的旨意,叫他按兵不动等着父亲来,面壁思过半月。
这府邸内,还有陇阳县衙的差役看守着,防止他出门半步。
那日失城后,迄今为止半月余,等上半月父亲的军队应该也到了。
他心中有不甘,还有气。
当初婉儿身负重伤回京,恨不得将殷承元碎尸万段。
没想到冤家路窄,又在陇阳遇见,三五天一小战,一两月开大火,如今这陇阳地界也成了兵荒马乱之地。
深夜,卓昱躺在床上冥想,忽然听到外面呼唰的动静。
还以为是北风,可听着不对劲,声音似乎从房顶上传下来的。
他立马坐起,竖起耳朵听,这动静很小声,夹杂在风声中,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登时窗户被打开,一个黑影嗖一下蹿进来,随即又关上窗户。
屋里没点灯,两人扭打过了两招,卓昱察觉不对,立马松开手。
“江叔?”
随着一阵小声的哼笑,蒙面男子揭下黑色面巾,此人正是江浔。
放下手卓昱才觉得刚才用力大了点,伤口有些疼,坐下缓了缓叹道:“叔您怎么又大晚上走房顶?能不能白天走正门?”
点上油灯,方看清江浔的脸。
一身夜行衣,笑意懒散,比起几年前在嘉平,他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一字胡,这下感觉年岁一下就上来了。
江叔只比父亲小几岁,可在卓昱的印象里,他之前仿佛一直停留在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般。以前看他和父亲站一块儿,总觉俩人差着辈儿,父亲显得沉稳许多。
“走大门还得上下几人通报,太麻烦。听说你立阳城外那场仗败给殷承元,李阔让我过来看看。”
卓昱无奈,也知道江叔是这个性子。说起半月前那一仗,心里不平,也羞于说出口,默默垂下头。
见此江浔拍了下卓昱的左肩:“干什么这么垂头丧气的?胜败乃兵家事,你自己细数跟殷承元交手,你得胜多还是他多?”
这么一想卓昱心里倒是平衡许多,他的剑术高于殷承元这是不容置疑的,两地将士都知道。只是殷承元这人爱使诈,还善用飞镖。
他没说话,表示默认了。
江浔:“城丢了就丢了,再打回来便是,你还是武朝的明威将军。再说殷承元哪里是你的对手?等我上锦川城去打探打探,助你夺回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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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阳县和立阳县都处于武朝和西威的交界位置,两地相邻,城郭之间相聚百余里。因立阳地界狭小,历任驻守陇阳关的武将不仅要守卫陇阳,还包括立阳城。
江浔乔装成茶叶商人,混迹在路人之中,进到立阳地界。
不知殷承元身在何处,立阳军营中挂的是“殷”字旗,在立阳城里游荡了三天,也没见殷承元现身。
到底是在立阳还是锦川?
他一个人坐在立阳酒楼里,桌上两个菜一壶酒,菜稍稍动了两筷,而酒只是倒进杯中,未进一滴。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在柜台前喝道:“掌柜的,今夜城外西营,送几个好菜过来,再弄一壶酒。”
柜台前两人正在交涉,江浔在角落里的桌上注视着一切,目光暗沉。
傍晚时,江浔在酒楼侧门处堵上了正要去西营送酒菜的小伙计。
把人拖至角落处,那小哥吓得哆嗦。
江浔环顾四下后,冷冷问道:“这酒菜是给谁送的?”
小哥咽了咽口水,紧张得大喘气,吞吐回道:“上我们酒楼来叫酒菜的,都是营里的将军。”
“殷承元?”
感觉眼前男子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小哥也渐渐放松下来:“殷将军有时会叫,但今日不是,今的菜有兔肉,殷将军不食兔肉的。”
江浔松开手:“走吧。”
小哥战战兢兢贴着墙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