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糖雪球儿 3
大宇学画画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家里的那个酒鬼发现了。
“老师，我想把这幅画带回去，可以吗？”
夕阳西下，空气里的温度愈发低了，大宇拿着今天画得最满意的一幅速写怯怯地问苏晴。
“当然可以了，你画的一切都是你的。”苏晴歪着头，有些不明白这孩子的脑回路。
“太好了！”大宇将速写本上的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稀世珍宝一般地贴在胸口，脸上尽是陶醉的神情。
苏晴回忆了一下，想起大宇想带回家的那幅画里，有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大概是他心里对母亲的执念吧。
大宇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成一个细长的圆筒，放在书包旁边的小口袋里，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里的大门。
“嘭”的一声闷响在大宇脚边响起，大宇吓得往后缩了缩，“小杂种！还知道回来！”
男人的谩骂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大宇皱了皱眉头，他今天居然在家。
“爸，我……”大宇刚开口，就看见男人从房间里向着自己冲了出来。
“跑哪儿浪去了？”男人难得清醒，也没有立刻对大宇动手。
“去，去同学家复习功课了……”大宇磕磕绊绊地找了个借口，心虚地低下了头。
“哼，就你那些同学，还有愿意让你去复习功课的？”男人走到圆桌边，从一堆包装袋的残骸里扒拉出一只浑浊的玻璃杯，倒了杯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去，到你那个便宜爹那给老子赊瓶酒来。”男人见大宇依旧站在门口，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大宇的鞋帮。
大宇如蒙大赦，急忙将书包摘下来放在门边，推门跑了出去。
大宇家住在一个破旧的巷子里，巷子口有一家跟这条巷子年纪差不多大的酒吧。
说是酒吧，其实不过是挂着酒吧的招牌，里面经常有些酒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着老板勾兑的劣质酒。
酒吧的装修还是很久以前的风格，几张破旧的桌子，一个老掉牙的吧台里只有一个油腻腻的老板卖酒，更不要说调酒师这种酒吧里帅气的标配了。
酒吧的老板曾经追求过大宇的母亲，那时候大宇还没出生，父母刚刚结婚搬到这条巷子里。
大宇觉得家里的那个酒鬼变成那样，这个酒吧老板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对着母亲求追不舍，那个男人也不会因为吃醋半夜跑出去而发生意外。
因为意外断了两根手指的男人不能再做手艺活，赖以生存的木匠工作被辞退了，从此之后他便开始喜欢喝酒。
不久之后大宇的母亲怀孕了，男人喝酒的毛病愈来愈严重，渐渐地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了。
男人喝多了就在酒吧里闹事，闹得急了就开始拿酒吧老板跟自己的老婆的事情撒酒疯。
不知道酒吧老板跟他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某一天开始他开始觉得大宇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妻子跟酒吧老板厮混生出的“小杂种”。
“叔……”大宇推开酒吧的门，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呦，这不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嘛？”酒吧里喝酒的酒鬼们起哄，“哈哈哈哈”酒吧里哄堂大笑，大宇涨红了脸站在门口，头更低了。
“滚蛋！滚蛋！”酒吧老板从吧台里面走出来，边挥手驱赶着起哄的人群边朝着大宇走来。
“大宇，你爹又让你来赊酒了？”酒吧老板走到大宇面前，弯腰看着他。
大宇红着脸点了点头，他知道一次次地来赊账是件不好的事，但是他没办法，如果不能带酒回去，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真不是个东西，就知道让孩子出来挡枪！”酒吧老板啐了一口，瞥了大宇一眼。
当年那个男人为了抵债将自己的老婆送给了酒吧老板，而酒吧老板也并没有留她多久。
一个来酒吧的客人看上了大宇的母亲，而那个客人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所以大宇的母亲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因为这件事，酒吧老板一直都觉得有些愧对大宇，酒吧里人多嘴杂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早就传到了大宇耳朵里。
对于大宇来说，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比家里的那个好多少。
大宇双手握着酒瓶小跑着回到家，推开门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却让大宇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静，无边的寂静，这个家从未有过的安静。
大宇推开门，手里拿着白纸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原本被他卷成长卷的纸已经被摊开了，此时正被男人死死地攥在手里。
“这是你画的？”男人缓缓转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然而大宇却觉得脊背发冷，小腿发软。
大宇撇过头，头微微低着，眼神却一直盯在男人身上，随时防备着男人的动作。
“不，不是我，同，同学送的……”大宇磕磕巴巴地回答着，将手里的酒攥得更紧了。
“爸，你喝酒吧，酒给你赊来了。”大宇赶紧上前，将酒放在男人身旁的桌子上。
男人的脖颈机械性地跟着大宇的动作缓慢转动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吗……”大宇还是鼓起勇气怯怯地问出来。
“好啊。”男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大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画纸从男人的手里滑落，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大宇欣喜地上前准备捡起画纸，脏到看不出材质的鞋已经落到大宇还在空中的手上。
“啊——”大宇惨叫了一声，手指与地面接触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疼吗？”男人阴恻恻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大宇，“我跟你说过吧？画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依旧没有抬脚，却弯下腰更贴近大宇的脸。
眼前放大的脸和手指传来的钻心的疼，心底的恐惧加上身体上的疼痛，大宇甚至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不画画了，好不好？”男人突然露出慈爱的笑容。
“你不画画，我也不喝酒了，咱们爷俩好好过日子，好不好？”男人轻声细语地打着商量，可脚下的力道却没有放轻半分。
大宇摇了摇头，他想起苏晴的话，苏晴告诉过他，谁都不可以阻止他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