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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支线.正.版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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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里,闻赫的脸色微微发白,虽然已经知道这次任务已经评级了,完成得很圆满,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紧张地关注,他也暗暗为平行世界中褒姒的命运感到抓心挠肝般揪心,仿佛系统中所说的那个人真实地存在一样。

系统给的任务完成了,可是那个遥远的时空中努力挣扎杀出一条血路的女人,她的生命还很长,她的未来和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次触发的褒姒支线中,公子宜臼最终还是被老臣们救起,东周与最后的西周战争一触即发,褒姒究竟会不会翻盘……

这一切,他只是个旁观者,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最后的结果。

闻赫压着性子,继续与沈云齐讲述从前的任务。

看到褒姒的任务线一路以来狂奔似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系统里,新手任务妲己,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前四次他都失败了……

第一次任务,闻赫决定未雨绸缪,在有苏氏决定献祭妲己之前,掉落给她一枚易容丹。

沈云齐闻言摇摇头道:“不管历史上如何,那个时候一个部落里的决定几乎无法被个人撼动吧,即使易容了,还会有其他美貌的女子顶替她去。”

“她的处境不是一个人,是代表了一群人。只要这个部落里有女人,每个女人便都可以是部落里的祭品。”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是妲己,无论是谁被选中,都逃不了悲剧的命运。”

沈云齐如是说,她觉得既然是一个主打拯救意难平的游戏,所谓“意难平”就是避免当事人处于悲剧结局吧,可是只是易容了一个人,也免不了其他人悲剧。

谁都可以是“被献祭的妲己”,毕竟那个时代,女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妲己也不过是一个部落、姓氏组成的符号。

她当真只代表着那么特定的一个人吗?

闻赫连连点头,感同身受道:“是啊,当时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只是拯救这一个人就好了。”

“在有苏氏选出了那个美女妲己之后,我将易容丹给了她。她服下以后,容貌变得很丑,结果有苏氏虽然没有选择她,却选了另一个美女作为‘妲己’。”

“系……游戏居然提示,新的妲己产生了,任务对象更改了,我要拯救新的妲己!”

“可是我手里已经没有别的道具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妲己沿着悲剧的命运往下走,任务失败了。”

沈云齐若有所思问道:“你在这里面所做的只能是掉落道具吗?而且还有冷却时间?”

闻赫苦不堪言:“倒是还有技能,不过当时是新手期,没有任何技能可以用,所以只有一次掉落道具的机会。”

“如果任务对象使用了道具之后,处境发生了重大的进展,才会触发下一次掉落道具的机会。”

沈云齐道:“这个游戏还挺难的,那第一次选择道具就要十分谨慎了。说说第二次怎么失败的。”

闻赫回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几天,苦兮兮道:

“第二次,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有苏氏部落都会选择一个美女作为妲己,进献给商王。所以这次准备走积极搞事业的路线。”

“当时我决定掉落了一件道具,是一件静心玉瓶,功能是能洗涤心灵,让心变得柔和、平静。”

“我当时思路是这样的,历史上殷商灭亡最重要的原因是纣王残暴,妲己可能是被他同化之后,内心也十分残暴,他们残害忠臣、发明酷刑,然后失去了民心,最终引起其他部落受不了,奋起反抗。”

“而与此同时,姬氏家族一直以德服人,最终得到了民心。并且因为妲己的暴行十分恶劣,他们才决定要将妲己当做千古罪人处死。”

“所以,如果这个静心玉瓶,能够让妲己的心性不被纣王同化,变得温柔可人、并且留下的名声是劝诫纣王避免残杀别人,她的名声就不会那么坏。”

“甚至,也许她会因为经常劝诫纣王,以及偷偷行善事,留下一个受害者的可怜的名声。最终武王伐纣以后,对殷商时期留下的老臣都是十分宽容善良的,对他们好吃好喝供着,就会这样对待妲己……”

闻赫越说越心虚,最终甚至有些不解和迷惑,“事实上,那一次任务里,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妲己确实十分善良,而且也总是劝诫纣王不要挑起战争。”

“但是纣王和之前并没有多少改变。”

“但是我最不明白的是,最后的结局还是莫名其妙的和之前一样。”

“妲己明明没有干政,武王伐纣的时候,还是打着妇人干政的旗号。”

“而且,武王伐纣之后,明明对其他殷商老人都十分仁德,留下了他们的命,而且还十分友善地要封赏他们这样那些。”

“唯独对这次完全是受害者的妲己,那么柔弱、楚楚可怜、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女人,还是残忍地杀了,并且留下的名声仍然和之前一模一样。”

“我真的想不明白,那一次,妲己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在静心玉瓶的净化下,她甚至因为总是劝诫纣王善良一点,还没有那么受宠,纣王甚至有些厌烦她了。”

沈云齐看着闻赫不解的面孔,感到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闻赫弱弱地说:“后来是看了你的节目,加上游戏里褒姒的表现,我才渐渐琢磨出来味儿来。”

“也许妲己,原本也不是纣王残暴的原因……也不是殷商灭亡的原因……”

沈云齐点点头,分析道:

“殷商时期,王朝更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部落与部落之间总有矛盾与冲突。”

“纣王喜好征战杀伐,在早期历史上,暴力征服应该大多王朝能得以维系的原因。”

“殷商的灭亡可能更多是时代的交替、观念的变更,更加新颖、得民心的社会观念取得了更多人的认可,而旧的那一套,暴力和武力征服已经过时了、老套了。”

“这一切,其实与一个女人关系不大。”

“虽然更加原始的社会里,可能延续着母系氏族传承来的传统,女性可能会接管一些国家大事,比如殷商时期的妇好有记载证明可能曾经带兵打仗。”

“但是说来说去,一个男人掌管的天下,与氏族兴盛紧密关联,加上很多决策信奉鬼神、占卜,摆平冲突崇尚使用暴力,这几乎是延续了纣王和先王们一贯的作风。”

“因此他的残暴也并非是一个女人造成的。”

“将妲己塑造成一个柔弱的、善良的小白花是没有用的,或者说,对整个事件的走向造不成任何影响。”

“本身,妲己这样一个女人,在殷商和周王朝的改朝换代、兴亡交替之中,就是无足轻重的。”

“武王伐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将一项最荒诞的罪名施加在殷商统治之上,便是按在一个女人头上。”

“这样,纣王残暴与怂恿便有的可解释。”

“很多记载并不清楚,历史的评判也不敢说谁是正确谁是错误,但是将妲己这样一个形象归结于红颜祸水,是文人墨客们最喜欢看到的说辞,这样的形象稳稳塑造,才能将手中的笔尖对准了女人进行羞辱与打压。”

“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

闻赫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觉得有点道理,妲己在他任务走向中,确实几乎对整个事件的结局产生不了太多的影响。

无论她是怎样的,残暴的、贤良的、温柔的,都无济于事。

或许不是他做错了,而是这个王朝更替的结局,完全不受一个女人的影响。

妲己在其中,除了替罪羊的意味,多少也是史学家和文学中的夸大的产物。

闻赫想了想后面的事儿,突然觉得细思极恐道:“如果周王室秉承着以德服人的事儿,可是对第二次任务中,用了净心玉瓶这种道具的妲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显得十分善良的女人,最终还是残忍地将她杀死,用的手段还很恐怖……”

“他当真仁慈吗?”

沈云齐面色冷冷的,“仁慈只是一种人设。可是对着能泄愤和侮辱的对象,便不需要伪装仁慈了,反正天下人认可的仁慈还是真正的仁慈。在天下人不知道的角落,在天下人不关心、不在意的一个女人身上,又何必仁慈?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闻赫恍然,心中竟然不免酸涩起来,想起第三次失败,更是觉得后悔。

“第三次任务,我想,提前逃走也不行,做个好人留下好名声也不行,那干脆苟一点。”

“我看着任务一路发展到武王伐纣,在朝歌鹿台上,纣王和妲己等死的时候,给妲己掉落了一颗【起死回生丹】……”

闻赫十分郁闷道:“我想着,都这时候了大难临头,她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得到起死回生丹之后,肯定能想办法伪装死去,然后趁着混乱逃走。最后逃到一个小地方,苟且余生,这样至少能活着,任务也不算失败吧。”

“可是……”

沈云齐望着他,瞧他这幅难言的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失败了?她是不是把起死回生丹献给纣王了,然后自己死掉了……”

闻赫抬起头看着沈云齐,声音闷闷地道:“你怎么知道?真是绝了,我真是服了她了。”

闻赫几乎气得咬牙切齿,“我等了好几天,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

“都死到临头了,她应该明白平时纣王是什么德行,也知道大势已去。纣王活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既不能颠覆王朝更替的趋势,也不可能救下她两个人一起出去生活。”

“更何况纣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那王宫里佳丽三千,多少女人呢!”

“真是蠢,昏头,我都看不下去了,太恋爱脑了!”

……

沈云齐摇摇头,喟叹道:“我倒也不觉得这是所谓的‘恋爱脑’。”

“一个女人,从自己的部落出来之后就被献给了大王,她认命之后,不管她是什么性格,是张扬跋扈的、是残暴狠毒的、还是温柔可人的。”

“最终,当她进入这个王宫里,全天下一切都以纣王为天,一切指示都认为是鬼神之命,那么她会不断地被规训,然后直至认命。”

“换句话说,那种环境下,一个女人从出生开始就会被洗脑,当然不止是女人,天下普通的民众也是。”

“在王宫里,她会接受怎么样的洗脑呢?”

“无非是以大王为天,将大王说的话奉为圭臬。”

“所有的一切意志都要归顺于大王,所有一切行为动机都要以大王为出发点。”

“大王喜欢的、同意的,才能去做;大王厌恶的、生气的,就坚决不能做,不能惹大王生气。”

“王宫里一个女人最大的权力就是能得到取悦大王的机会,因此争妍斗艳,拼命努力着。”

“其实她们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头脑里就像植入了病毒一样,坚定地认为自己必须要这样做。”

“就像现在告诉你一个女人就应该贤良淑德、温柔可人等等,放在殷商时期,这样的规训放大千万倍,也许就是她们的处境。”

“所以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

“妲己作为一个符号被送进纣王的王宫里来,她的价值代表了部族的归顺和礼物。”

“既然如此,当她被选中的时候,就一定已经接受了来自所有亲人的洗脑。”

“亲人们必须以各种手段逼迫她、灌输她,你的一生,承载着部族的希望,承载着部族的一切。你必须要好好侍奉大王,千万不能惹大王生气。”

“你必须要万事优先为部族的安全和平和为先,摆好自己的位置,不断地取悦大王。”

“你一定要非常努力地争夺大王的宠爱,这样部族的日子才能好过,这样你才是部族的恩人,才是你作为妲己的价值。”

“进了王宫之后又是数年时间,这期间,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也早就被磨灭了。”

“人是环境的产物,是很容易被同化的。”

“当王宫这个环境下,所有的人都是以奉献、取悦大王为同一个奋斗目标的时候,剩下的人里面就算脑子里有别的想法,也会逐渐消失不见。大家的目标变成了同一个,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大王的喜爱,以及大王是全天下的主宰,是她们人生的主宰。”

“从此,她们的生命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意义,她们的生命只属于大王,属于大王绝对权力下的可支配的东西。”

“妲己最终选择将这枚起死回生丹献给纣王,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们虽然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归根结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误。”

“她的局限性,是一整个群体的局限性。”

“在当时的处境下,她们得不到其他的启蒙,所有的规训都在隐隐生效,深深嵌入脑海,扎根在灵魂深处,无法撼动。”

闻赫听了不免感慨,他记得自己在第三次任务失败之后捶胸顿足,想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句子,气得拍桌。

第三次任务里,他觉得妲己太恋爱脑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终明明金超脱壳马上就能活下来了,但是居然做出了这么无脑的行为。

现在一想,他明白无法用现代人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

而且现代也不是没有类似的规训,只不过更加隐蔽,或者作为一个既得利益的群里,压根没发觉罢了。

“你说得对,大神。”

闻赫摩拳擦掌,几乎咬着牙道:“我想苟且偷生也不行,所以第四次,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抉择。”

“第四次任务,我想了很久。”

“做个好人行不通,只会被吃干抹净。临死苟着也不行,妲己没这个心思,搞不定。”

“于是我想,实在不行,那就做个彻底的恶人吧!”

“历史上好像也有很多厉害的女性,就算没像武则天一样称帝,也曾经垂帘听政、把持朝局。”

“妲己既然在历史上那么出名,说明本质上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在各种传说中,她也是个狠人。”

“既然如此,我就想着,找一个契机,让妲己亲手干掉纣王,然后也像其他狠人一样,垂帘听政,最后再想办法提前干掉周王朝那一脉,一统天下。”

“这样一来,等她把持了这一切,就可以像后面的褒姒一样吧,当一个厉害的王后,无论这个王朝命运和气数如何,她能一直活下去。”

“于是,当有一次纣王因为种种矛盾,狠狠羞辱并鞭打了妲己之后,我寻思她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平时就算再怎么服从纣王,这时候受到了这么大的羞辱以及生理的疼痛,她肯定恨死了纣王吧。”

“于是我趁着这个千载良机,掉落了毒药。”

“我想她肯定会用毒药趁机毒死纣王,因为游戏任务里掉落的毒药是不需要找什么时机处心积虑下药的,只要她决定使用,就会自动用的。”

“然后我整个人就裂开了……”

闻赫崩溃地挠头,万分不解。

“毒药一到手,妲己哭哭啼啼的,然后就立马毫不犹豫地用了毒药。”

“但是她,选择了自己服用毒药。”

“在她应该最愤怒、最憎恨纣王的时候……”

“在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天都在帮她的时候……”

“她居然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

沈云齐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历史上的很多女子的悲剧,都源于自己被洗脑之后,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想法。

男子们受了委屈,受了天大的欺辱,率先想到的是怎么报仇,甚至推翻这个国家。

但是女子们受了更多的委屈,更多的欺凌,更难以开解的不公遭遇。

可从出生起,所有人都会告诉女子们,女人应该三从四德,应该贤良淑德,应该努力侍奉各种人,唯独没把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当回事。

“你以为一个女人受到了天大的欺辱,会想着报仇,内心会黑化,至少要反击。”

“可实际上,不光是历史上,即便换到现在,也有大量的女人是这么想的,而且是出生以来,至从小到大的社会环境,都要求她这么想的:”

“事情搞砸了,都怪她不好,是她做的不好,无能为力,没有力挽狂澜——即便合作的团队的其他人有问题。”

“家庭生活不和谐,家庭成员有矛盾,古代会归结于一个女人没有做好家庭管理,没有做好主母的职责。”

“夫君可以随便纳妾,但是如果妻子感到不舒服,便要指责她嫉妒,不是一个贤良的好妻子,‘嫉妒’这个词就会被安在她们的身上。”

“可是若是一个女人胆敢在丈夫以外的人身上有了情感寄托,或者有了别的关系,也像纳妾的夫君一样有了别的相好,她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以贞洁烈女的标准要求下,成为所有人唾骂的对象。”

“不仅是夫君一派的人、这些真正感觉利益受损的人会唾骂她,甚至连完全不认识的路人,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人群,只要听说了一个女人如此,便会一边嬉笑可怜男人戴了‘绿帽子’,一边要传颂这个女人的‘恶劣事迹’,当做谈资,将这个女人的名声碎裂为尘埃,认为她甚至十恶不赦、该死。”

“他们甚至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

“虽然这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在一些社会规则下并不对,可是她当真罪恶至死吗?”

“许多朝代甚至会严惩这种现象,将女人犯下这种错视为罪责,甚至要惩罚她们至死,扔到河里、上吊、受刑,什么都有。”

“可是男子纳妾,大家就会轻飘飘地说,哦,不过是纳了妾而已,妇人就是善妒,凭什么心里不舒服?”

“换到现在,就会说,不过就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可是他还是一个好男人。”

“这当然并不公平。并非是说对男性太宽容,不够苛刻。而是规训下,从古至今,一直没有办法对女人多一点宽容。”

“妲己的悲剧也在于此,女人总是会不断地将更多的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

“殷商要灭亡了,纣王可能会觉得大势已去,感慨自己生不逢时,感慨自己一步没有走对,感慨自己的时运不对,若是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一定还会争取。”

“若是纣王受了委屈,一定会怒气冲冲想找出欺负他的人,快意恩仇,为自己狠狠出一口气。”

“可是妲己不同……”

闻赫恍然大悟,拍桌道:“我明白了,我明白她为什么不假思索就吃了毒药。”

“纣王刁难她、为难她、辱骂她,不会激起她内心汹涌的愤怒。”

“反而纣王越是生气,说出来的话越是难听、对待她越是狠毒,妲己越会觉得,她自己罪孽深重。”

“她会觉得惹大王生气,全是她的错,不管这件事情的源头是什么。”

“她甚至会非常自责,因为自己没有做好王宫里的美人应该做的分内之事,不仅没有让纣王时时刻刻感到高兴,反倒还让大王生气,还迁怒于她,甚至会迁怒她的族人,给族人带来灾祸。”

“因此她十分内疚、自责、恐惧,看到天赐的一颗毒药,就决心以死谢罪。”

“这是她的一曲悲伤挽歌。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

这四次任务,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闻赫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十分自大、自信,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摩一个身处殷商时代,并且处境微妙、个人力量有限,几乎无法做出太多改变的女人。

沈云齐想想又道:“你说不知道为什么褒姒可以做到,但是妲己做不到。”

“我倒是倾向于,褒姒和妲己的出身毕竟不同。褒姒是孤女,从小尝到过人间冷暖,可能早早就看破了族人对她的利用和险恶,心里并不太信任任何人,接受的洗脑也不太多……”

“反倒是妲己,出身高贵,所以受到了更多的规训,将她送进王宫的时候,很多想法已经在她脑子里定型了,很难更改。”

闻赫的脸抽搐着,没敢说,可能是因为褒姒看到了你做的直播节目……

估计看到之后受到了一些刺激或者启发,才能拥有了像开了挂一样的人生。

否则,仅凭两个金手指道具,她也未必不会像妲己一样,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闻赫沉默,想了想最后一次机会,很希望沈云齐能再做一期节目,到时候他就开任务,投放给妲己看看,或许能有什么转机。

于是他渴望地问道:“你那个节目都啥时候更新?下一次什么时候播放呀?我还想看。”

“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思路,得到一些启发。”

沈云齐想了想,毕竟这位是榜一大哥,还是给点面子,透露了一下:“下期节目马上就要播了,盘点的主人公是春秋时期的妫氏,后世里叫她‘息夫人’,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名称。虽然息夫人的名号更加有名,而且她也没有被记载的名字,但是一个女人最终流传于世之后,所有的称呼都是某夫人,让人感觉她没有以自己的身份活着。”

“我们的节目毕竟比较关注女性,所以就善做主张用她的姓氏来称呼了。”

“妲己那个任务,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我先准备节目,等之后再碰碰看有什么灵感。”

“既然是游戏,肯定能有办法过关的嘛。”

两人各忙各的,会面到此结束。

闻赫还挺郁闷,心想,要真是游戏,他心里的那关反倒轻松了很多。

可惜这是系统,没有标准答案,他的所作所为影响的是某个平行世界的,活生生的人。

回到家,闻赫赶紧打开系统观察褒姒的支线——

*

西周,应有的一次大战终于开场了。

其实一些臣子和诸侯们蠢蠢欲动,想尽办法救走公子宜臼的时候,褒姒并不是没有察觉,但是那时候她想好了,这种趋势是按不住的。

杀光一批人,还会有下一批人仍然认为天下必须是周天子的。

收拾了一批人,也总会有一批人不认可她这个王后。

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家两分天下,只要有自己的核心心腹留在自己的身边,也能够维持一个稳定的小国家,这样也很好。

更何况,她并不太担心公子宜臼成立东周之后,能掀起什么样的浪花来。

毕竟,臣子们费尽心思救出来的,是一个几乎没有太多思辨能力、语言功能已经退化的公子宜臼,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接受教育,对外面的世事也一概不理解。

更何况,他们的手段,只够救一个人的。

公子宜臼被救走了,他的母亲申王后还在这深宫里被好吃好喝供着呢。

即便难免终有一战,褒姒也还记得,从前公子宜臼在她面前发过的誓言。

如果他背叛了褒姒,就要以他母亲的性命作为代价。

在这个时代,向天、列祖列宗、鬼神,发起的誓言是十分沉重的。

没有一个人不相信上天和祖宗的指示。

包括褒姒,做了王后,也是一样的。

现在的褒姒,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光幕了。

某一天开始,她拥有的飞鸽传书也消失了,再也不能随便发出密信了。

不过那时候,她也已经不需要上天赏赐给她的额外能力了。

她自从起死回生之后,天下人都认为她是上天下降的仙女,并不敢再如何挑衅她。

褒姒手中捏着申王后这张王牌,信心满满,决定与对方进行谈判。

公子宜臼确实还不太会说完整的句子,在两军大营完整的保护下,双方会面。

褒姒上来便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年你亲口许下的誓言?”

那一年,公子宜臼为了活下去,亲口道:

“王后放心,若有一天我背叛了你的儿子,我的母亲将替我受世上最重的惩罚,万箭穿心,不得好死,痛苦难捱。”

褒姒冷冷道:“我的儿子如今就在这王宫里,今日你联合申国、犬戎举兵来犯,已经违背了当初立下的誓言。”

“若你退兵,两国和平相处,这誓言本后单方面认为可以一笔勾销,向上天祈求免除你的罪责。”

公子宜臼苍老了许多,早已变得眼窝深陷,他还是不会说完整的句子,但是却像看着天下最愚蠢的人一般看着褒姒,阴冷地笑了笑。

“王后……”他口齿不清地说着,恶狠狠道:“誓言……应验……如何?”

“母亲,杀了,便是。”

公子宜臼仰天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

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还将当时他为了苟且偷生而许下的誓言当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用这个来威胁他,实在是太过愚蠢!

褒姒心中大为震惊,冷冷地看着公子宜臼,心想这个人大约已经是疯了。

她不理解,自己和伯服的隔阂,她一直将其归咎为,是别有用心的臣子们潜入伯服的身边,不断地恶意引导伯服的想法。

而当年,伯服年岁太小,很容易被人蛊惑。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母亲太忙了,对伯服疏于管教,甚至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伯服。

她的孩子与她不亲,她可以理解。

后来她不再将孩子看做自己的软肋,看做自己活下去的目标。

她只是履行了一个做母亲的基本的职责,将这个孩子看管在王宫之中,好吃好喝供养者他,可以养他一辈子平安活着。

除此之外,权力不可能给他,其他的,所谓的母爱,也渐渐地淡去了。

可是申王后与公子宜臼不应该是这样啊。

褒姒不解地想着,从前公子宜臼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申王后对待其他女人虽然态度并不算好,但本质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她记得那些年,申王后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公子宜臼十分好,处处都替儿子考虑着,而且母子俩的亲厚也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可以说,申王后几乎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绑定在儿子身上,将所有的爱意都奉献给了儿子,那些年,她的儿子对她也是十分恭敬,从没听说这母子俩有什么嫌隙和矛盾。

褒姒想,自己和伯服这种母子关系最后变得反目成仇,尚且可以理解。

可是申王后和公子宜臼母子俩,本应是更亲密的关系,为什么公子宜臼竟然会如此无情?

难道当真是关了很多年,关得人性都泯灭了?

既然如此,褒姒也不与他多多废话了,她传令要见年迈的申侯,也是此次大军来进宫的一个话事人。

毕竟,虽然当年很多诸侯臣服于她,但是申侯一直非常坚定,就算面临各种威胁,也绝不放弃自己的立场。

申侯作为申王后的父亲,坚持了这么多年,都要努力救出自己的女儿,这份心,褒姒相信他一定会对申王后的安全十分在意,借此掣肘,或许还能有和谈的可能。

褒姒从小没有亲生父母,十分羡慕别人有父母的生活。

在她的设想中,若是有了亲生父母,便会有人像她对待伯服一样掏心掏肺,会将自己的宝贝血肉精心地放在心中保护,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她性命。

因此,申侯这里一定有办法可以谈。

见到申侯的时候,褒姒也吓了一跳。

这个老人已经年迈,身体佝偻,褒姒一颗已经冰冷的心不免微微有些羡慕。

别人的父母,即便身体已经风烛残年,仍然关心着女儿的死活。

褒姒道:“我们可以和谈,如今你的女儿在王宫之中,本后掌握着她的生死……”

话音未落,申侯却嗤嗤笑了,他一挥手,说出的话却让人震惊愕然:

“不必谈及她,王后还不明白,我们进宫镐京,不是为了救出她。”

“王后娘娘啊……”

“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

“周王室从文王开始,就拟定与姜氏通婚,周王室一脉的血统,是由我们把持的。”

“如今你鸠占鹊巢,扰乱了血统,谁能甘心?”

“既然姬姓已经无可救药,那么这天下,也是时候轮到姜姓了……”

褒姒的手几乎握成了拳。

申侯仍然在滔滔不绝,描述他的雄图霸业,在谈及这天下和姜姓的荣辉时,这个老人佝偻的身子仿佛都挺直了,塌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竟然炯炯有神,似泛起了光芒般:

“周王室百年基业里,姬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文王武王,他们渐渐地将姜氏不看在眼里,甚至,姜氏沦落到封地越来越小、土地越来越贫瘠,很多风头都被其他诸侯国出了,我们连什么好处都落不到。”

“后来,姬宫涅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在娶姜氏女的时候,如此不甘不愿,甚至没有给出该有规格的聘礼,让整个姜氏蒙羞。”

“奈何那时我们敢怒不敢言。谁知道他后来,居然敢废了我们姜氏的王后!”

“这若是让老祖宗们都知道了,能气得他们从土里爬出来!”

“申国百年来居然遭到这等羞辱,姬氏已经把姜氏的脸面和尊严都踩在了地上!”

“现在,我们终于有了真正的王族血统,我的外孙宜臼当上了大王,而且……”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红光满面,得意洋洋道:

“王后,你还不知道吧,等收服了镐京之后,这天下就要改姓了。”

褒姒不解地问:“这是何意?”

申侯面色露出一股喜色,忍不住炫耀道:

“我的外孙,公子宜臼,他已经改姓了!”

“从此以后,他不再和他那没出息的、丧尽天良的爹一个姓,姬这个姓将在王宫贵族里消失!”

“现在,宜臼已经姓姜了,随他母亲的姓,随我申国百年姜氏祖先的姓。”

“王后,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天马上就要到了,你束手就擒,我们还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这天下,以后,姓姜。”

“姜氏,将成为周王室新的王,并且一直统领下去。”

原来如此,这老头拖着风烛残年的身体,跑来千里迢迢打仗,舟车劳顿、兴师动众,原来并不是为了救自己女儿性命,而是为了他一直以来的图谋,颠覆朝野,让自己的姓氏成为天下的王族。

褒姒冷冷嘲讽问道:“既然如此,天下都要姓姜了,你们姜氏的女儿性命捏在本后的手里,你却不管了?”

申侯大笑挥手道:“王后果然是妇人之仁!”

“姜氏马上就要一统天下了,区区一个妇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等我外孙宜臼正式收复镐京,会为他的母亲选一个好封号,会让她依然享受在太庙之中埋葬,会让从此以后所有的子子孙孙、朝臣子民,都祭拜她,感念她的大恩大德。”

“这样的殊荣,是我的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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