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精灵（四）
江口沙织之后又陆续开了几场演奏会，总算没有再出其他意外。然后，她和阿克米便赶赴德国参加一个国际乐团的交流会。
“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橘真理送完江口沙织和阿克米，走出机场后，这么与身旁的莉莉说道。
“真理你明明也可以像沙织一样，不是吗？”莉莉终究还是问出自己藏匿心底许久的话，“你的笛声也很好听，阿克米说过你和当年的沙织不相上下呢。”
橘真理只是浅浅一笑，“莉莉，老师曾经说过，她之所以会上台演奏是因为喜欢看听她演奏的人的表情，更重要的是，她能通过笛声与不认识的人合而为一……可我好像都做不到这两点。”
“要不我先来帮你克服舞台恐惧症吧，真理！”莉莉突发奇想，饶有兴致的模样。
她听江口沙织提起过，橘真理似乎不太喜欢站在舞台上。
橘真理垂眸看向挥动着扇子飞到自己眼前的精灵，稍感无奈，更多的是纵容，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会拒绝莉莉的请求，所以她思忖片刻，仍是点头了。
几年前，她的确会因为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而感到不安，如今倒未必还会那般。只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最关键的不是克服舞台恐惧，而是她无法怀着像江口沙织那样的心情去演奏。
哪怕她最开始学长笛的愿望，是想和那个人合奏一曲，就像他跟江口沙织一样，所以她才会选择长笛，而不是小提琴。然而，当她真正开始学长笛后，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江口沙织那样吹奏出动人心弦的笛声。
她本以为被那个人唤醒的情感，其实一直未曾苏醒，反而增添了她的渴望。从那以后，她从未再想起过最初学长笛时的那个愿望。
“……是为了帮真理克服舞台恐惧症吗。”泽田纲吉是被莉莉叫过来隔壁的，听了莉莉的话后，他才恍然她的目的。
橘真理则是瞧了莉莉一眼，唇边漾起一抹笑意，目光温润。
看来莉莉已经把泽田纲吉他们都当作可以信任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找他们来帮忙。
“什么嘛，这种事还要麻烦第十代首领？”狱寺隼人皱眉说着，似乎并不在意。
山本武倒是饶有兴致地朗声笑道：“不是很有趣吗？”
“你可以申请在毕业式上演奏。”Reborn在一旁淡然坐着，一边优雅地喝着咖啡，一边这样提议。
“毕业式？”橘真理望向Reborn，“毕业式上演奏的人选应该早就定好了。”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Reborn微微勾起嘴角。
橘真理还是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建议。
Reborn也不介意，“那先换个方式，你可以在我们面前演奏吗？”
如果只是对着他们这几个比较熟悉的人演奏，应该不会像在舞台上那样恐惧。
橘真理静默片刻，终是应下，“我可以试试。”
“诶？第一次听真理演奏呢。”泽田纲吉颇为惊讶的样子，同时也有着期待。
“会吹得和你的那位老师一样好听吗？”山本武想起前些天去听的演奏会，虽然他不是很懂音乐，但江口沙织的笛声就算是不懂音乐的人听来，亦是十分悦耳舒服的。
橘真理轻轻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我远远不及老师的造诣。”
随即，橘真理请他们上了二楼的演奏室。
“居然还在家里弄了个演奏室……”狱寺隼人的确是没想到这点，他只有一次听她提起过关于长笛的事情，并没有感觉到她对长笛有多少热情与喜欢。
“这是爸爸和妈妈设置的。”橘真理解释了这一点。
“钢琴？”泽田纲吉瞥见另一角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不由得轻呼出声。
橘真理还得给他也解释一下，钢琴是她的母亲留下的，而她的父亲则擅长小提琴，所以小提琴也放置在演奏室里。
“开始吧，真理。”莉莉看泽田纲吉还要再问下去，直接就开口让橘真理开始演奏。
橘真理歉意地望了望泽田纲吉，便走向平常练习的位置，取出长笛，她面向着泽田纲吉他们，准备吹奏。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朋友面前演奏。
橘真理不自觉地闭上了眼，与此同时，笛声响起。
“很好听嘛。”山本武凝望着专心吹奏的橘真理，面上还是轻轻松松含着笑容。
泽田纲吉注视着专注于吹奏的橘真理，她没有睁开眼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很不一样。
她的笛声和她平常给人的感觉以及与江口沙织的笛声不同。
橘真理的笛声，就像泽田纲吉有时从她身上感觉到的异样，不是她所表现出的温柔，而是隐藏在温柔下的如同迷雾般的疏离感。
江口沙织的笛声能将人拉进她的世界，让听者沉溺其中，可橘真理的笛声却是令人生出隔离感，听众难以进入她所创造的世界。
即便橘真理的演奏再好，也无法使人感受到其中的情感。
不，与其说她的笛声没有感情，不如说是旁人不能对她的乐声中所隐含的情感产生触动。
所以，她才说她的演奏远远不及江口沙织。
真正会欣赏音乐的人，就能懂得她的笛声与其他演奏家的区别。
待橘真理吹奏完一曲，放下长笛后，她便听见Reborn忽地说道：“这也是你不上台演奏的原因之一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Reborn，他的黑眸直盯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你感觉得到。”橘真理微微笑了，不否定他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啊？”泽田纲吉听得一头雾水，橘真理刚刚的演奏明明很好听，那她和Reborn的对话又是什么意思。
狱寺隼人却是颇懂一些，毕竟他自幼学钢琴，对音乐有着一定的鉴赏能力。
在边上的莉莉并不吭声，实际上，橘真理的问题，她早就隐隐察觉到一些了，作为善用乐器的精灵，又怎么会听不出橘真理的乐声有着与他人不同的地方，而江口沙织在离开前也对她提起过。
或许，现在的橘真理已经和几个月前的她不同了。莉莉也很希望，橘真理能演奏出像江口沙织那样美妙动人的笛声。
“对了，狱寺。”Reborn突然喊了狱寺隼人，并对他笑了起来，“我听碧洋琪说过，你从小就学钢琴，还经常在众人面前演奏，不如你来弹一曲怎么样。”
“Reborn先生？”狱寺隼人显然一脸错愕的神态。
莉莉飞到狱寺隼人面前，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看不出来啊。”
“你这家伙——”狱寺隼人直接抬手就要抓住莉莉，可莉莉飞快地躲开了。
“真理，你不介意狱寺借用一下钢琴吧。”Reborn转而询问起橘真理。
橘真理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之前注意到狱寺隼人的手时，就第一反应觉着他应该适合，而且也会弹钢琴。
“啧，既然是Reborn先生的意思……”狱寺隼人撇过头，颇为别扭地说道。
莉莉默默地翻了白眼。
“Reborn，你想做什么？”在流畅的琴声响起后，莉莉不知何时就到了Reborn的身边，低声问他。
她可不觉得Reborn有这么好心，平时他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训练泽田纲吉几人，现在来帮橘真理克服舞台恐惧症，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Reborn抬手压了压帽檐，只道：“我只是单纯想帮真理而已，你想太多了。”
“最好是这样。”莉莉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没想到狱寺君弹琴这么好听……”泽田纲吉听着听着，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山本武也是颇为惊奇地点了点头，应和起泽田纲吉的话来。
橘真理望着的是狱寺隼人的方向，可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稍稍下移，看向钢琴，不过她实际上非常专心地倾听着他的琴声。
超乎她的意料，狱寺隼人的琴声竟然那么温柔，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也很细腻，完全不像他平常给人的印象。
某种程度上来说，音乐就是人的心。
橘真理被江口沙织看重的，除了她的绝对音感和完美技巧外，是她对自己清醒的认知——她知道自身演奏的缺陷在哪里，这是很多人无法意识到的，因为要人去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与不足，很难，想要去弥补，就更难了。
对自己的心都能剖析，更遑论对旁人音乐中所隐藏的美。
狱寺隼人弹奏完一曲之后，就起身走向泽田纲吉。
橘真理却是凝视着他，轻柔的嗓音好似潺潺流水般，语气中的欣赏之意更是不加掩饰，“狱寺君，很厉害。”
狱寺隼人在一瞬间对上她那双温暖的眸子时，怔了怔，又很快回过神来，“你、你也不赖。”
橘真理忍不住轻笑，眉眼弯弯，显得比以往微微笑着的样子，更明亮灿烂些。
莉莉见到橘真理如此，也就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不去惹狱寺隼人了。
她的人类搭档能感到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让我和狱寺君上台合奏？”
橘真理此刻听到Reborn的话，不由得颇感诧异。自她上次与狱寺隼人各自独奏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只是个小型的演奏会，你们去合奏的话，算是志愿者。”Reborn一本正经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橘真理静默着，有些迟疑。
Reborn见状，反而继续说道：“先从小型的演奏会开始，尝试慢慢克服，如何？”
他的唇畔扬起微浅的笑意，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清澈纯真，如同初生婴儿，就这么凝注着她。
橘真理不知道Reborn在打什么主意，想起那日狱寺隼人的钢琴独奏，倒觉着可以接受。
因为是Reborn的意思，狱寺隼人本来有些不情愿也被压下，重要的是泽田纲吉还挺赞同这件事，狱寺隼人更加不会让他失望。
橘真理甚少与人合奏，除了父母和江口沙织之外，只是Reborn的建议并不为难，加上狱寺隼人不反对，所以她答应了。
不曾想，狱寺隼人竟和她这么合拍。橘真理只要一吹奏长笛，就很容易忘我，而且她平常都是独奏练习，狱寺隼人的琴声却一直追得上她的旋律，并很好地配合着她的笛声。
他们才一起练习了一周而已。
橘真理和狱寺隼人只是合奏完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就结束了这段合奏。
她放下长笛，缓步走到狱寺隼人面前，看着狱寺隼人有些诧异的眼神，橘真理只是柔声道：“真期待与你合奏完一曲。”
“……啧，你不要辜负第十代首领的期望才好。”狱寺隼人默然片刻，还是三句不离泽田纲吉。
“狱寺君的琴声也不该辜负，所以我会尽力的。”橘真理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暖日般，但平常的温柔总是雾里看花般迷蒙，此时此刻，那眸子里的情绪倒清晰得多，“音乐可以表达人的心声，狱寺君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
狱寺隼人微妙地顿了顿，才反问她：“我之前在你的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这个问题的答案，橘真理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