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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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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沈暮失控地啜泣出声,旁边的江一鸣被吓了一跳,连忙开灯询问。

沈暮把头埋进枕头:“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江一鸣把人挖出来,拨开对方脸上泪湿的发,见对方眼眶红红的,脸色倒是很平静,眉尖不由蹙起:“又做那些梦了?”

沈暮嗯了声,随即歉然道:“对不起,又把你吵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前世跳楼自杀的梦最近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了。那种赤着脚踩在天台上,逆着风坠落,最后被一枚钢刺扎穿腹部的感觉太过真实了,以至于她每次都会被那种久久无法死去的生理上的疼痛折磨醒来。

“精神压力或者工作压力过大,都可能导致这种情况……”说到这,江一鸣一脸不赞同地道:“有没有考虑过降低你的工作量?你现在都已经怀孕了,两头飞就算了,每天还要起那么早……沈暮,你就算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也得为孩子想一想啊!”

沈暮笑着应声:“好的,我会的。”

“我在很严肃地和你对话,你不要嬉皮笑脸的!”

“行吧。”

沈暮笑容一收,直接拉灯。

“马上和你做点正经事。”

凌晨四点,代步的车子从北苑出发,前往那个曾经困了沈暮两辈子的地方。偏僻的郊区,草木茂盛,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影影绰绰的,唯独一栋灯火通明的白色别墅伫立在这片幽冥之中,显出一丝活人气。

“沈总。”黎川从厨房出来,碰巧遇到了正要上楼的女人,便停在一边,恭敬地垂首问候。

“他醒了?”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没睡。”

沈暮微一颔首,将他手里的托盘接过来,自己端着,去了苏寒躺着的房间。

这里每天都有人勤快地打扫,更换被褥,所以除了些许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外,并没有其他难以忍受的异味。

沈暮进门的时候,直接把房间里的灯全打开了,刺眼的灯光和巨响的关门声,瞬间让床上五官敏感的人发出一阵不适的痛哼声。

“早上好。”

沈暮拉了一张椅子,笑吟吟地坐在床边,望着那个瘦骨嶙峋的陷在被窝里的男人,对方用手背遮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叹了口气:“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明亮的空间,空荡荡的,只剩了她一人在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并乐此不疲。

“哦,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沈暮单手抚上自己小腹,脸上露出个温柔又甜蜜的笑,一字一句道:“我怀孕了,苏寒。”

这次,苏寒终于有了反应。

他停顿了一下,将遮挡眼睛的手缓缓挪开,瘦削苍白的脸上是一对黑沉沉的眼眸,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沈暮无视沉默到近乎压抑的氛围,依旧笑的一脸幸福,用一种期盼的口吻,柔声问他:“你要当爸爸了,开心吗?”

不停地问,反复地问,最后干脆坐到他的身边,一边狂拍他脸,一边大笑出声。

“快说啊,到底开不开心?”

苏寒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的声带早就被割断了,不过从他起伏越来越大的胸口、搁被子上越攥越紧的双手,以及越来越阴沉扭曲的脸部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沈暮咦了一声:“你怎么哭了?”

她微微俯身,似乎想去碰他的眼角,可还没挨着就被对方挥拳打开了,苏寒眼神憎恶地瞪着她,上身仰起了一些,朝她无声咆哮,而后又马上摔了回去,过程中似乎碰到了伤口,令他脸色惨白的同时,也痛苦地皱起了眉。

沈暮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神色陡然冷下来,不过很快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她眼珠转动,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扑倒的相框。

“不喜欢这个照片吗?”她将相框立起,相片里深情对视的一男一女就这样跳入了眼眶,一个纯白色的婚纱,站在后方俯首,一个西装革履,坐着轮椅仰视,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恩爱的新婚眷侣。

沈暮端详着照片,感叹道:“你知道吗?当时为了和你拍完这组照片,我全天只喝了一瓶水,这样就算中途被你恶心吐了,也能保留一点体面。”

这么可歌可泣的敬业精神,不得裱起来纪念一下?

沈暮轻轻笑了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她起的早,来的又匆忙,里面只套了件睡裙,大片的奶白色的皮肤裸露在灯光下,包括上面颜色鲜明的吻痕、掐痕。江一鸣知道她要来别墅,所以这次故意使了点劲,并热衷在各种显眼的地方留下极具占有欲意味的印记来召显他的存在感。

“喝水吗?”她替他顺了顺胸口。

滚!

杯子被打飞出去,碎了一地。苏寒红着眼,上半身暴起,掐着她的脖子,将人反压在床上。

略长的发散下来,显得对方戾气横生的脸格外的狰狞,但这副凶残的杀人画面只维持了几秒不到,就被轻易反转了。

被子被甩到地上,沈暮抽过盘子里的水果刀,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捅进了他的腹部,压着她的人浑身一颤,掐紧的双手缓缓松了开来。沈暮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刀子抽出来,又迅速地捅进去,一刀,两刀,三刀……

避开了致命部位,但抵不住伤口多且深,血哗哗地流,不过须臾,原本表情阴狠的苏寒就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起来,最后软塌塌地摔在了她身上。

沈暮面色淡淡地推开他,又抬腿踹了一脚,对方就这样翻了个身,跌到了床下,后脑勺还重重地磕到了地板,发出闷闷的“咚”声。

睡裙和被褥都被血泡红了,她表情嫌弃地坐起身,从旁边的开水壶里重新倒了一杯水。

“你也太不听话了。”沈暮用脚踩住他的喉咙,强迫他张开嘴,大口地喘气,然后将那杯滚烫的开水一点点往他嘴里倒。

“还是他比较乖。”

脆弱的皮肤瞬间被烫成了一片红色,苏寒额头青筋鼓起,双手抓着她的脚踝,疯狂摇晃脑袋,想要躲避那非人的折磨,上身剧烈的挣动,连带着失去知觉的下半身,在地板上搅出一片血色。

他失禁了,殷红的血和尿液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沈暮却恍若未觉,只是一杯一杯地倒,一直到整个水壶清空,才不紧不慢地摁动呼叫器。

早就准备到位的医护有条不紊地走进来,将奄奄一息的苏寒抬上担架,然后和以往一样送去三楼专门开辟出来的急救室,紧接着是鱼贯而入的佣人,带着清洁工具,低着头,默默地将整个房间恢复原状。

沈暮呼了口气,心情很好地去了隔壁,将自己仔细清洗干净,换上新的套装,而后去了楼下,一边看新闻,一边享用可口的早餐,最后于六点的清晨中,准时出门上班。

从今天起,沈氏企业将正式更名为光宇集团,作为董事长兼任行政总裁,她需要出席上午举办的揭牌仪式、迎新庆典,以及结尾的记者会。

当然,对沈暮而言,今天还是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好日子。

十年前,秦月出了车祸,毁容加终身瘫痪后,对方辞去了在盛铭的所有职位,转由苏铭担任,可惜苏铭不怎么顶用,最终还是落到了她这个儿媳妇的手里。三年后,她接管了沈氏,将分崩离析的盛铭并入沈氏旗下,次年同一天,沈氏夫妇和苏铭被人绑架,脸上各自被划了一刀,困在了一个废弃的着了火的仓库里。警方和救护车抵达现场时,沈易已被捅死,苏铭和沈丽重度烧伤,且被同一人性侵过,因此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些精神问题。

犯人有两个,一个叫蒋彭海,一个叫范远。前者是个赌鬼,神智不清醒,据同伙招供,主要目的是为了绑架勒索,但中途对方磕多了药,就失控了;后者原是c市人,曾经有过开车撞人的肇事前科,改名换姓后,在一个偏远小县开了个早餐铺子,这几年不景气,就关门去了a市,后来结识了蒋彭海。两人皆是瘾君子,捉襟见肘后,听起蒋彭海曾经和沈、苏家有些交集就动了歪心思。

这桩绑架案当年可谓是轰动一时,可如今六年过去,再惨烈的故事,也随着时光流转,渐渐模糊在了大众视野里。

蒋彭海是绑架的主谋,加上xd、杀人、qj、纵火,被判了死刑,范远因为害怕,在蒋彭海杀人后,选择了报警自首,因此保住了一条命,只判了无期徒刑。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陈于风站在沈暮身边,一手端着杯香槟,一手插着裤兜,禁欲低奢的黑色西装,压襟的宝石扣,将他平时放浪不羁的气质都收敛了起来。

“还行吧。”沈暮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西服外套,将自己的肩挡住了些:“雨宁呢?”

陈于风下巴一抬:“来了。”

沈暮视线跟着扫过去,穿过辉煌的灯火和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的众人,看到了一袭白色礼裙的女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袅袅娜娜而来。

“情侣装啊,你们这是打算官宣了?”沈暮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服饰,忍不住调侃道。

陈于风勾着唇,嗯了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一拉,苦哈哈道:“花了七年的时间才转正,还要被她那群粉丝嫌弃,我都要哭死了好吗?”

蒋雨宁一来就听到了某人做作的哭诉,不由冷笑道:“那可真是委屈陈总了。”

陈于风迅速变脸,立正站好:“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蒋雨宁哼了一声,转向看戏的沈暮,脸色缓了些:“暮暮?”

沈暮嘴角一抿:“想约你这周末来北苑一聚,不知道大明星有没有空?”

蒋雨宁扬眉:“这算什么大事,就是有,你请我,我还不得给它推了?”

沈暮忍俊不禁,以手抵唇道:“嗯,不错,不愧是我的好闺蜜。”

闲聊了几句,又一伙人从远处走来。

陈于风皱了皱眉,和蒋雨宁小声提议去别的区,蒋雨宁扫了眼跟在那伙人后头的女人,没多说什么,挽着他的手臂离开了。

“上次在煌天没来得及和沈总打招呼,这次就借着更名之喜,在这里恭贺光宇,瑞气东来,日胜一日。”

沈暮向他举杯:“那就承叶总的愿,以此为谢了。”

两人客套地说了些敬辞,叶何毅忽然将身后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拉了过来,笑呵呵道:“这是小女叶琴,以前和沈总还是同一所高中的,您还记得吗?”

望着那个微微低着头、姿势僵硬的女人,沈暮浅啜了一口酒,唇边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来。

“当然。”

辗转忙碌到晚上九点,在收到一个未知来电后,沈暮兴奋了一整天的心情忽然冷却下去。

“姐……”

“这次又有什么事?”她神色倦怠起来,目光落在车窗外霓虹璀璨的夜间都市,语气淡漠。

这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蒋明轩顿了顿,回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委屈。

“妈说想见见你,你能不能……”

沈暮眉眼一压,沉声打断道:“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

蒋明轩大声道:“是我想见你!姐,我真的很想你,我可以见见你吗?”

沈暮:“说完了?”

“完了……”

她哦了声,然后把电话挂了。

蒋明轩:“……”

沈暮把手机丢开,闭着眼,扶着额,靠躺在座椅上,慢慢地把心里那些汹涌起来的烦躁压下去。

半晌,她蓦地笑出声。

自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她没有家,也从来没有家人。

不过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

沈暮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里流淌出一丝真诚的笑意,这个血脉相连的真正的至亲,在几个月后,将会由她亲自孕育而出,到那时,她就有家了。

一个完整的,只属于她的家。

“不包括我?”

沈暮一进门就被某个等候多时的男人给壁咚了,紧接着是一阵迎面而来的怨气冲天的牢骚。

她挑了挑眉,抬手抵住他的胸口。

“你会变心吗?”

江一鸣捉住她的手,将它移到心脏的位置,反问道:“我说不会,你信吗?”

沈暮摇头:“不信。”

江一鸣苦笑:“那你问我做什么?”

“就是有点好奇。”

沈暮眨了眨眼:“都说男人的爱和下半身是分离的,就算不变心,也不耽误自己和其他女人上床,是这样的吗?”

江一鸣唰地举起双手:“我可没碰其他女人啊,你不要乱污蔑我!”

沈暮抱着手,似笑非笑道:“江医生,你那位相恋多年的‘女友’呢,在我这住了那么久,难道她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吗?”

江一鸣:“……你这么牛掰,肯定早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还阴阳怪气我干什么?”

回国一年后,他在住院部与阔别多年的沈暮的重逢,得知对方已婚后,他确实是有点失落的,本来以为两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旧友,谁知道,第二天就收到了对方的邀请,他不明所以地赴约,在了解对方的意图后,又惊又怒,直接甩钱离开了。

拉黑也不好使,沈暮以心理治疗为名,点名他为主治医师,江一鸣不想和自己的职业过不去,接了,但为了避嫌,索性编了个同居女友出来。

沈暮嗤笑一声,推开他。

江一鸣追上去:“那你呢?”

“什么?”

“你和苏寒算什么?”

他目光紧锁着她:“心里爱着他,却和我上床?”

沈暮莫名其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爱他了?”

江一鸣拧眉:“既然不爱他,那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

沈暮:“离开我,他的医药费怎么办?”

江一鸣:“离婚了也可以赡养啊,要不然全部我出也行!”

沈暮笑起来,对他勾了勾手。

江一鸣下意识凑过去,然后就被对方拽住了领带。

“话怎么那么多?”

沈暮堵了他的嘴,在他身上点火。

“精力这么旺盛,不如来伺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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