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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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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在医院躺了三天就离开了。

“去别墅。”

这是江一鸣来接人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静默片刻,他忽然笑道:“可以,但我必须跟着去。”

沈暮表示无所谓,她的全副身心此刻都挂在了怀中的小宝宝身上。

小小的,软软的,还没睁开眼睛。

江一鸣盯着她看了会儿,嘴角忍不住勾起,上半身也挨了过去:“你说她长大后,会比较像你,还是像我?”

沈暮眉眼弯了弯:“你。”

江一鸣扬眉:“哦?”

她用指尖点了点宝宝的眼角,嘴角抿出一丝笑:“我希望她的眼睛能和你的一样漂亮。”

江一鸣愣了下,而后忽地沉默下去。

车子一路开到别墅,这过程中,他没再开过一次口,而沈暮也根本没察觉到车厢里诡异安静的氛围,抱着宝宝自顾自地下了车。

“沈暮。”

沈暮听到有人在背后唤了她一声,下意识地转过身,望向仍旧坐在车上的男人。

“怎么了?”

江一鸣含笑道:“我就在这边等好了,你身体还没复原,要快点回来,知道吗?”

“嗯。”

沈暮应了声,然后如同过去每个星期般,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别墅。

江一鸣等对方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原本勾起的唇角才一点点落了下来,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神色又冷又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墅二楼,沈暮直奔目的地,却被告知对方已经歇下了。她诧异道:“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黎川:“可能是前两天累到了。”

沈暮皱眉:“他累什么?”

前两天他也生孩子了?

黎川扫了眼卧室,抿唇道:“……通宵看书。”

沈暮:“……”

她面无表情地垂了眸子,盯着怀里的宝宝,少顷,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果断地转身离去。

“沈总!”

“我知道了。”她脚步不停地吩咐旁边的管家:“以后每个周末,让人给他送点书过来,就当是我送给他的慰问礼。”

至于她本人,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江一鸣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心情很差的模样,猜测两人估计又闹了不愉快,想到这,他不由心花怒放起来,不过表面上还是尽量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姿态。

“怎么了?”

“没怎么。”

他哦了一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柔声道:“以后每周我都陪你来吧,放心,我就在这等你,哪都不去,保证乖乖听话。”

“不用。”

江一鸣怔了怔,这是不准他来的意思吗?心头一涩,刚想露个黯然神伤的侧脸给她看,就听对方冷冷道:“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

沈暮扫了他一眼,拧眉道:“你干什么?脸抽筋了?”

江一鸣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以手抵唇,轻咳道:“有点吧,大概是最近睡眠有点不足……”

沈暮经他一提,也想起对方这两天彻夜陪宿的事了,脸色缓下来,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了点歉疚。

“这两天,辛苦你了。”

江一鸣失笑,将人抱过来,语气无奈道:“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亲爸爸,做这种事,不是应该的吗?”

沈暮微怔:“可是……”

“没有可是。”

江一鸣揽着她肩膀的右手上移,托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他吻在她眉心的动作和似曾相识的温柔腔调,让沈暮莫名的失了神。

“你,言言,还有我,完整的一个家。”

沈暮神色恍惚地望着他,指尖缓缓抬起,落在对方的眼角,江一鸣眨了眨眼,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笑眯眯道:“是不是忽然发现你老公我帅得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所以看呆了?”

“……”

沈暮收回手,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摇散,一边伸手推开他,一边满脸嫌弃道:“没看出来,你这人居然还挺自恋?”

江一鸣脸色贼厚,疯狂黏上去:“如果你以后能把目光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会儿,你就会发现更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沈暮推拒的动作一顿:“我会的。”

江一鸣睁大眼,表情夸张地问道:“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沈暮偏开头,面瘫着脸道:“没听见就算了,反正不作数了。”

江一鸣:“……”

沈暮挡住某人凑过来的脸:“你警告你别乱发情,我们还在车上呢。”

江一鸣闻言,立马转了个头,大喊道:“老李!”

话音刚落,车内的挡板就慢慢升了上去。

沈暮:“???”这到底是谁的司机?

江一鸣嘻嘻笑着,按住人就亲。

“好了。”

一时为所欲为的代价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沈暮都不搭理他了,江一鸣甘之如饴,天天鞍前马后,给她煲月子汤,做月子餐,成功地把人养胖了好几斤。沈暮在这种养猪氛围里痛不欲生地熬过了一个月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公司上班了。

生活重回旧轨,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她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忙碌或者说更加充实,除去一周上班的时间,剩余的点点滴滴都被多出来的小家伙塞得满满当当。

她的精力耗费在了家庭和工作的交替周转中,再没有空余的心神去思考其他的事,去装其他的人,尤其是在她刻意去忽略的情况下。

一直到三年后,别墅那边传来了苏寒病倒的消息,沈暮才如大梦初醒般,想起了很多遗忘在时光里的东西,鬼使神差的,她放下手里的蜡烛,跟丢了魂一样转身朝大门走去。

“你要去哪儿?”

“别墅。”

“……”

江一鸣拦住她,沉声提醒道:“今天是言言生日,你忘了吗?”

沈暮怔忪了一瞬,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了脑门,晕乎乎地呆立在原地,好半晌,缓缓开口道:“抱歉……”

江一鸣将人抱进怀里,语气商量道:“有什么事,等我们帮言言过完生日,再一起去解决,好不好?”

沈暮静默了几秒,反手抱住他的肩背,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好。”

布置完生日场景,两人开车去幼儿园把人接了回来,沈言一手拉着一个,兴奋地和他们分享白天的趣闻趣事。

江一鸣打断喋喋不休的小家伙,催促她赶紧许愿,沈言不满地努嘴:“明明时间还没到……”

江一鸣淡淡道:“因为你妈妈有事要忙,所以今天提前了。”

沈暮一愣,蹙眉道:“你……”

沈言从小就很懂事,特别是关乎沈暮的方面,闻言,立马乖巧地坐好,双手交握着闭上眼:“我许愿……”

“爸爸妈妈可以陪我一辈子!”

蜡烛被噗噗噗地吹灭,江一鸣透过扑闪的微弱的烛光,凝望着上半身落在阴影中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沈暮,听到了吗?”

“……”

搁在桌面的双手一点点收紧又一点点松开,沈暮垂眸,在短暂的黑暗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灯光亮起。

江一鸣握着沈言的手,帮她把蛋糕切成好几块,然后任由她一脸开心地把蛋糕分给在场的所有人。

“妈妈你不忙了吗?”

“没有,你爸爸瞎说的。”

沈言一听,立马把手里的叉子一扔,瞪了眼江一鸣:“爸爸,你居然撒谎!”

江一鸣举手投降:“宝贝,爸爸错了,下不为例,原谅爸爸一次。”

沈言哼了一声,随即眼珠一转,飞快拿奶油蹭了他一脸,然后钻进沈暮怀里哈哈大笑。

生日嘻闹结束,保姆又上了些热菜,三人吃完晚饭,又顺着提议去江边逛了圈夜市,最后带着一堆零食和玩偶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睡着的沈言被保姆抱回了自己房间,至于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沈暮……

“想去就去呗,反正现在言言已经睡了。”江一鸣坐在床边,双手向后支着,笑得一脸善解人意。

沈暮无视阴阳怪气的某人,自顾自地进了衣帽间换衣服,刚准备把睡裙套上,冷不防一个炙热的身体从后面压了上来。

双手及时地撑在了穿衣镜上,她面色不悦道:“你干什么?”

江一鸣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镜子,然后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很像吧?”

神经病!

沈暮偏开头,躲开对方的手,但马上又被掰了回来。

“我的眼睛,和他长得很像吧?”江一鸣微微俯身,侧脸与她的鬓发相贴,勾着嘴角,与镜子里表情陡然僵硬的女人一瞬不瞬地对视。

“沈暮啊~”

他侧过头,在她微微发白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眉眼含笑道:“你爱他,对吗?”

沈暮瞳孔一缩,反手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滚出去!”

她面沉似水,眼神跟结了冰一般,说话的时候,气息明显的不稳,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对方刚从梦境里醒来的那一天。

江一鸣舌尖舔了舔唇角,将那一点渗出的鲜血卷去,而后转过头,漆漆黑的眼珠盯了她一会儿,像头矫健的豹子一样,猛地压了上去。

衣柜的门,嘭的合上,等身的镜子跟着动作狠狠震颤了一下,随后慢慢的,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水汽。

“沈暮,看着我。”

沈暮额头抵着镜面,脸颊绯红,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发抖,但很坚决。

“不。”

话音刚落,她的下颌就被强制托起,这种类似于玩弄猎物,掌控猎物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种迷幻的熟悉的错觉。

“看我的眼睛。”

“不……”

“你喜欢的。”

“不要……”

江一鸣把她的脸固定在镜子的正前方,上面的白雾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两个人的姿势,表情,包括各自那双迥然不同的纯黑色眼睛,皆展露得清清楚楚。

沈暮脑海像曝光过度般,整个人突然站不稳起来,天旋地转间,好似跌进了一个漩涡里,恍恍然不知东南西北。

“暮暮。”

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廓上,她听到了一个忽而遥远,忽而咫尺的声音,喑哑的,低沉的,甜腻的,如同口腔里正在融化的白巧克力。

苏寒……

沈暮死死地盯着镜子,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笑吟吟望着她的五官模糊的男人,嘴唇无声动了动,吐出了这个早就蒙了尘的名字。

“……我在做梦吗?”

她转过身,想看清对方的脸,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眼睛,紧接着是一个带着掠夺意味的湿热的吻,打断了她想要寻求答案的意图。

灯灭了。

沈暮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从衣帽间到床铺,一地乱七八糟的,她木着脸从江一鸣八爪鱼一样的怀抱里爬出来,起床,穿衣,洗漱,上班,然后一个多月后,她又进了医院。

吃了避孕药还能怀,这是什么概率?她是不是可以去买彩票了?沈暮黑着脸,回家就把某人狠揍了一顿,对方全程躺平,任宰任剐,她揍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索性跟着躺平了。

次年,家里多了个小男孩。

这次,沈暮依旧在医院待了三天,江一鸣来接她时,小声问了句:“你要去别墅吗?”

她默了默,轻笑道:“算了吧,还是不打扰他的雅兴了。”

一回生二回熟,生孩子这种事也一样,第一次她确实很害怕,至于现在……

“回家吧。”

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叽叽喳喳的,又热闹了一些,沈暮的生活空间算是彻底被榨干了,除了工作时间,竟然一点能让她独立思考的空余都没有。许是过犹不及,有时候转着转着,她突然就会生出一丝迷茫,疑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忙成这样?

答案在三年后,那人病危的消息从匆匆赶来的黎川口中传到了正在光宇准备开会的沈暮耳中。

她挂了电话,有条不紊地把工作移交给劳模陈于风,接着从司机手里拿了钥匙,自己开着车子,以最高的时速,飙进了那栋已经七年未曾踏足过的别墅。

“苏先生在哪?”

沈暮一进门就被罗列在客厅里的书柜惊得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自己的吩咐,一周一车书,这么多年累积下来,估计这里都能开图书馆了。

“在、在花园!”对方停车方式太吓人,加上太多年没见到原主人,都眼生了,佣人差点没认出来。

沈暮跟着指引去了花园,然后在一堆枯死的玫瑰田里看到了坐着轮椅的男人,对方姿态悠闲地靠着椅背,腿上盖着一块厚毯子,毯子上是一本黑色的厚皮书籍,她走过去时,对方恰好翻过去一页。

“不是病危吗?”

沈暮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仰望着对方苍白又瘦削的脸,除却这对依旧漂亮的曜石般的眼珠子,记忆中少年夺目耀眼的俊美轮廓已经荡然无存。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抬起手,想去碰对方的眼角,却被一把握住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惨白的手,皮肤冰冷,带着丝丝潮湿的寒意。

苏寒直直地望着她,抓着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脖子处,那里有一条狰狞凸出的长疤,其实一眼就能看见。

对哦,他的声带早让她割断了。

沈暮笑起来:“恨我吗?”

苏寒眸光闪动,将她的手缓缓递到唇边,直接用行动表达。

殷红的血从他唇间,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滑过她的手背,聚集在她的手腕处,然后一滴一滴的,坠在摊开的书页上,晕开一片片玫瑰色的花瓣。

“我也很恨你。”

沈暮仿佛一点痛觉都没有,双眸若星,笑得一脸灿烂:“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有多幸福吗?”

“事业有成,娇夫在怀,有儿有女,有房有车,天天有花不完的钱,有对别人呼来喝去的权利,连法律都奈何不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这,她又有些苦恼地吐槽道:“就是太忙了,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还有那两个小家伙……整天喊着找妈妈,耳朵都要被她们磨出茧子了。”

顿了顿,她嘴角又扬起来:“当然,忙也有忙的好处,比如,我这些年可一点都没有空去想你了,一点都没有。”

紧咬的齿关松开,苏寒眼睫颤了颤,带着一嘴血,放开她的手,无声地笑了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淡很淡。

沈暮歪了歪头:“你看,没了你,我照样过得那么有滋有味!哦,还有江一鸣,你见过他了吧?他就是我之前的出轨对象,也是我现在的合法配偶,温柔体贴懂事乖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虽然偶尔会嘴贱阴阳怪气一下我,但他从不会忤逆我,强迫我,囚禁我,隐忍包容,贤惠大度,哪哪都完虐你这种小心眼的控制狂!”

苏寒仰起头,喘了口气,缓缓闭上眼,一头略长的乌发,被吹乱在秋暮萧瑟的寒风中。

沈暮低低地笑出声:“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最近发现他竟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诶,这样的话,那你身上仅剩的唯一还能让我迷恋的优点不是也没有了?”

“苏寒,你就是个被完美取代的残次品啊。”

紧握着扶手的双手蓦然一松,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猛地睁开眼,一把将某个笑意盈盈却字字诛心的女人拽进了怀里。

黑色的轮椅晃了晃,厚皮的书籍掉落在地。一阵风吹来,写满了同一个名字的纸页哗啦啦地翻动,玫瑰色的花瓣从夹缝中飞出,迎风飞舞,辗转飘零,最后落入两人身后那片明艳的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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