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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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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到临川,坐地铁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沈暮抱着手,靠在某条偏僻的小巷口,左手指尖在手臂上有规律地一点一点,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怒骂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她才不紧不慢地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接着掏出刚刚从文具店买到的美工刀,往左手手心用力一划。

三分钟前,出门买调料的霍森被两个大汉押着绑到了这条巷子,逼他交出身上所有的钱,结果霍森根本没有手机,口袋里也只有20块现金,他们就恼羞成怒地把他买的那堆调料全砸了。

霍森怒从心起,大骂出声,然后挨了一个耳光,其中一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凶神恶煞道:“有本事再骂一句?”

霍森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只会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废物!”

话音刚落,他就被狠狠摔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撞击让他本能地蜷起身体,皱着眉,痛哼出声。

那人气急败坏,抬起腿,似乎想对着他的头踢过来,霍森意识到规避不了,只能迅速抱住自己的脑袋护住要害,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飘来了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声,打断了这边即将上演的暴力行径。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猜,警察从派出所到这需要多久?”沈暮面带微笑地站在巷子门口,右手举着手机晃了晃。

那两人一听,面色变了变,咒骂着跑了,在巷子口与沈暮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对她隐晦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霍森从怔愣中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沈暮,抿唇道:“谢谢……”

沈暮笑了:“同学,你也太客气了。”

霍森一怔,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张大嘴:“是、是你?!”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被他当做男生的女生?

虽然对方的嗓音、容貌很有辩识度,但他一开始也确实没认出来。主要是两人之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再加上如今将近几个月过去,沈暮头发已经堪堪及肩了,配上今天特意打扮的服饰,看起来就像一个清纯又无辜的傻白甜少女。

沈暮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的左脸:“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你……没事吧?”

“没事。”

霍森摸了下自己的脸,嘶了一声,碎碎念起来:“……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

沈暮闻言,表情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正汩汩流血的左手伸出来:“那真是彼此彼此了。”

刀口很长,但其实不怎么深,只是皮肉外翻,整只手掌都染成了血红色,看起来很是恐怖。

霍森瞳孔地震,紧张到结巴,语无伦次道:“你……我……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怎么弄的,太吓人了!”

沈暮:“我是想去的,但临川我不太熟,而且我手机没电了,身上的钱也不够打车……”

霍森拧眉,回头看了眼地上那摊乱七八糟的调料,当机立断道:“我身上钱也不够,不过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取钱,然后再去医院!”

这是要借钱给她的意思吗?

沈暮莞尔一笑:“那打扰了。”

霍森摇头:“应该的,刚刚要不是你,我就惨了,话说回来……”

他忍俊不禁:“手机没电了,还敢谎称报警,同学,你胆子真大!”

沈暮但笑不语。

霍森家住的小区确实很近,两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期间她不再说话,霍森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爬楼梯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会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表情似乎有点迷惑。

沈暮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霍森挠了挠头:“没……就觉得同学你长得有点眼熟……哦,对了,我叫霍森,同学你叫什么?”

两人停在一间老式的防盗门前,霍森摸口袋的手一顿,疯狂拍门,沈暮无所事事,朝周围瞥了眼,语气随意道:“我姓沈,单名一个暮。”

恰好此时,门打开。

一位容貌清秀,戴着围裙的妇人从门后探出来,嗔骂道:“臭小子,每次都不带钥匙!……等等,你脸怎么回事?”脸上佯怒的表情瞬间退去,只剩满脸担忧和心疼,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嘴角:“谁欺负你了?!”

伤口有点疼,霍森龇牙咧嘴道:“遇到两个地痞流氓,还好遇到了认识的同学……”

霍思宁诧异:“同学?”

沈暮从霍森身后走出来,对着她眉眼含笑道:“伯母,你好。”

霍思宁目光转过去,然后直接愣住了。

霍森困惑地拉袖子:“妈?”

霍思宁收拾了一下表情,尽量和蔼道:“……哦,那快进来吧。”

沈暮跟着两人进了屋,视线掠过这个不大的客厅,温馨的装修风格,虽然家具都是老旧款,但是非常整洁清爽。东面墙上挂了许多拼接的相框,里面有霍森和他母亲从小到大的合照,旁边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

“阿森,你去我房间里把那个医药箱拿出来。”霍思宁指挥霍森离开,只剩了她和沈暮两人短暂地独处,犹豫片刻,她语气肯定道:“你是叶怀的女儿。”

沈暮目光从墙面收回,望向她:“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是这样没错。”

这话着实有点怪,霍思宁怔了怔,打量起眼前这位与霍森差不多大的女孩,见她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容,一时拿不准她心中所思,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对方找上门了,那应该是知道不少事了。

“妈,你放哪了?我怎么找不着?”

卧室方向传来霍森疑惑的声音。

“柜子里,你再找找。”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霍思宁转头朗声喊了一句,然后重新转回来,对着沈暮直截了当地说:“只要叶怀不放手,我是不会放弃的。”

沈暮眨了眨眼,霍思宁轻声道:“或许在你看来,我是不知羞耻的小三,但你要明白,他根本不爱你母亲,当初和她结婚也只是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我才是那个……”

“我也是阴差阳错的误会?”沈暮忽然出声道,她这句话声音很小,霍思宁没听清:“什么?”

沈暮却转了话题,指向照片里的男孩:“你和叶怀的孩子?”

“不是!”霍思宁这次反应很快:“阿森是我和我前夫的!”轻轻摩挲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她苦笑道:“就算再恬不知耻,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的……”

沈暮哦了声,然后站起身。

霍思宁望着转身就走的女孩,神情错愕起来:“我以为你是为了秋棠而来的。”

沈暮头也不回道:“你想多了。”

霍思宁默了默:“不想听听我和你父母的过去吗?关于那个误会。”

沈暮礼貌地帮他们关上门,同时微笑着回复道:“抱歉,我没兴趣。”

霍森抱着医药箱出来,发现沈暮已经不在了,不由震惊道:“人呢?”

霍思宁有些尴尬:“你同学好像有急事……”

霍森愣了下,喃喃道:“可她的伤……而且她身上没钱啊,还人生地不熟的……”

霍思宁看着放下箱子就跑的人,蹙眉道:“阿森,你干嘛?”

“我就送送她,马上回来!”霍森从自己存钱罐里取了些钱,然后飞奔出门。

霍思宁看着转瞬没影的人,想起之前他被流氓殴打又那么凑巧遇见叶怀女儿的事,心里莫名不安起来,想了想,还是给远在公司上班的叶怀拨了一个号。

沈暮从小区出来,直接打车回了青禾,因此并没有与追上的霍森碰面,霍森找不到人,只能拍了拍额头,懊恼道:“早知道留个联系方式了!”

一来一回将近三个小时,加上沈暮又去医院和商城逛了一圈,回家时,天都黑了。

在饭桌上,她碰到了缺席已久的叶怀,对方脸色不怎么好,张口就问:“你……”

沈暮停下筷子,表情坦然地望向他,等着他的质问和责骂,毕竟她做事没收尾,他只要一查就能知道那两人都是她吩咐的。

“……你手怎么回事?”叶怀盯着她手上的绷带,话到嘴边却忽然换了词。

“不小心划到了。”看来她理解错了,难道没有查?沈暮一脸无所谓地低下头,将最后几口饭快速吃完,起身上楼。

秋棠好几天都没下楼吃饭了,哪怕今天叶怀回家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真是有生头一回。沈暮端着饭菜,将它送到秋棠的房间,隐约能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便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妈,吃饭了。”

水声停下,隔着门板是秋棠轻飘飘的声音。

“放着吧。”

沈暮听话地把饭菜摆在小榻上,余光瞥到搁在床铺上的旗袍和各种精美的首饰时,心里升起了点怪异感,不过想起秋棠平时的爱好,也没多想,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八点左右,沈暮将卷子刷完,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洗漱睡觉,卧室的门突然被人用指关节扣了扣。

“是我。”

沈暮的手握着门把手,须臾,慢慢收回。

叶怀等了一会儿,里面的灯突然熄了,紧接着是门后那并不陌生的咔咔上锁声,再次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他盯着门板,缓缓放下手臂。

底下门缝漏出走廊上的光,两道黑色的影子挡住了一些,沈暮站在门口,等影子彻底远去消失了,才慢吞吞地坐回书桌前。

噼啪一声。

黄蓝色的火焰点燃了指尖的香烟。

沈暮坐在椅子上,摊着四肢,脖子无力地后仰,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从她口中悠悠吐出的灰白色的烟雾,一点点消散在暖橘的灯光中。

带血的绷带掉落在脚边,殷红的血从她左手心顺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坠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与香烟灰白色的胴体融为一体。

烟雾呛鼻,苦涩的尼古丁刺激粘膜,这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但很解压,特别能让吸烟者的脑子短暂地离家出走,无法思考。沈暮面无表情地评价着,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整盒抽完,直到喉咙发痒,胸口发闷才停下这种类似于自虐的行径。

半夜1点左右,沈暮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火急火燎地跑进浴室,扶着马桶,疯狂呕吐,吐完坐地上歇了几分钟,又觉得饿得不行,漱了漱口,打算下楼找点吃的。

走廊的地灯24小时全亮着,沈暮下楼路过秋棠的房间,恍惚间听到了哗哗的水漫声,下意识地靠过去。

“妈?”

沈暮叩门没得到回应,从门缝看又是熄灯状态,而且那个飘忽的水声突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饿出幻觉了?

她直起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按照原来的路线继续往楼下走,只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刚刚谁在喊她?

沈暮拧着眉,缓慢地转过身,盯着秋棠的房门看了片刻,放轻呼吸,摁动门把手。

没有锁门,屋子里黑黢黢的。

她打开灯,但没有在床上看到原本应该入睡的秋棠,而旗袍和首饰已经不在了。

“妈?”

沈暮靠近微微透光的浴室,手指轻压在门把手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映在磨砂玻璃上一动不动的黑影,应该是凌空挂着的东西。

空旷的空间里是无尽的接近吵闹的流水声、水滴声。

偏偏无人回应。

沈暮心陡然一沉,不假犹豫地把门打开,然后瞬间被一股血腥味极重的冰凉水雾扑了一头一脸。

“咳咳……”

她捂着再次发痒的喉咙,撑开沾了湿气的眼睫,于笼了雾气的朦胧灯光中看到了一双掩映在下摆中的chi裸发青的足。

她身体一僵,视线沿着猩红的下摆往上,极为迟缓地仰起头。恰好此时,天花板上凝结出的水滴往下坠,落入了她的瞳孔,于是世界变成了一片血色。

沈暮眨了眨眼,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对视着,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地坐倒在地。

“暮暮,对不起。”

泡烂的离婚协议书漂浮在水池中,上方的镜面用口红写了五个早就模糊的字。

沈暮喘了口气,颤抖着闭上眼,截断了脸上连成线的泪水,然后翻了个身,手指扣着地板,艰难地往门口爬。

“暮暮……”

冰冷的触感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足踝,铁钩的力道,嵌进了她的皮肤,不容反抗地将她往浴室拖。

近在咫尺的房门嗙地合上。

这一瞬,压抑已久的惨叫终于破体而出。

“啊啊啊啊啊——!!!”

沈暮猛地站起身,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让她本能地微微眯起眼,迷失了眼中的焦距。

“暮暮!”

后摆被拽了拽,她听到了身后方晴的呼唤。

“沈暮同学,你还好吗?”

戴着一副大镜框,接近花甲的语文老师走下讲台,在神情呆滞的沈暮面前挥了挥手。

沈暮眼珠转动起来,视野一点点清晰,然后她看到了目露担忧的语文老师,死人脸依旧的新同桌,以及后面满脸焦急的方晴,左右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室外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室内到处是青春朝气的面庞,个个目光锁着她,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却通透清明,完全没有让人窒息的腥气水雾。

“……章老师,我感觉不太好,想去医务室看看,能当面请个假吗?”沈暮抓了把汗湿的发,垂着眼,小声道了一句。

她身体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吓人,可以看出状态极差,章老师通情达理,连忙摆手道:“快去吧!”

沈暮得了准许,从抽屉里顺了包,小跑着出了教室,不过她并没有去医务室,而是脚步一转,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体育馆某个弃置已久的器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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