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五)
人格分裂会复发吗?诱因又是什么?秦苗作为最早的知情者之一,为什么不带他去复诊反而还习以为常般配合他的次人格来撮合她和江寒蝉?
真当她是什么万能治愈药吗?
“告诉你一个又好又坏的消息。”
刀刃贴着他的皮肤,从喉部轻划到了颈侧动脉的位置,沈暮莞尔一笑:“我对血液已经脱敏了,所以你再乱动一下,我就割断你的脖子,直接物理超度你这个残次品。”
原本还悠哉悠哉的苏寒闻言,脸唰地黑了,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什么?”
沈暮:“我脱敏了。”
苏寒:“我问的是后半句!”
沈暮:“哦,然后物理超度你。”
苏寒:“……”
沈暮仰着脸,与表情狰狞的某人一瞬不瞬地对视,眼神清纯得一副傻白甜样,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残次品”这三个字才是真正戳中他痛处的点。
苏寒莫名心塞,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被她气死前放弃了纠正,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好,我不动,然后呢?”
“裤子脱了。”
“???”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她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冷淡禁欲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种又涩又猥琐的会让人误解的话?
沈暮抬了抬下巴:“最外面一条就行。”
苏寒反应了三秒,懂了。
他嗤笑一声,双手放下去,对着沈暮大大咧咧地脱下外裤,将松紧带卡在了膝弯的位置,这样一来,就算他想挣扎反击,下肢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屋子里开了暖气,不需要秋裤,所以外面的休闲裤一脱,就只剩下一条贴身的内裤了,布料薄薄的,什么反应都遮不住。
沈暮一怔,震惊且嫌弃道:“苏寒,你这个变态!”
苏寒无语:“又摸又抱地啃了半天,我没反应才不正常好嘛!怎么就变态了?而且你刚刚也很享受啊,难道你没反应?”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暮就更生气了,也没忍着,抬腿就踹:“闭嘴!”
苏寒:“……”
对方脚下力道毫无保留,还全踢在了他伤口上,疼是真的疼,但是……他该不该提醒她一下,她现在穿的是裙子啊……算了,估计说了,就更加恼羞成怒了……
沈暮踹了好一会,直到对方似承受不住般白着脸、痛苦地佝下身体,才收回腿,把刀子重新抵上去。
“初三那年,迷晕绑架我的雨衣男是不是你?”
“……”
原本还蜷缩着哼唧的人突然静音了。
沈暮眯了眯眼,用看死人的眼神紧盯着他,口吻阴森:“是不是?”
秋棠也死在了那年,之后有一段时间,她极端排斥社交,也拒绝开口和任何人交流,无论生活和学习,都惯于独来独往。
某天晚上,她从便利店出门,在回公寓的路上被人迷晕并绑架了,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她的发散了,衣服倒还算完整,身下是张铁丝床,身上盖了一块毯子,而始作俑者正静默无声地坐在她身边。
对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雨衣,还戴了头套、墨镜、手套,浑身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即使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沈暮还是感受到了很强的注视感,明明穿着衣服,还盖着毯子,却仿佛已经被对方扒光了。
“你是谁!”她压下心里泛起的恶心,脸上做出惶恐的表情,藏在毯下的手悄悄地摸向裤兜。
对方没有回复,见她醒了,就将旁边柜子上的玻璃杯取了过来,里面装着的似乎是热的牛奶巧克力,应该是下了药,准备给她灌进去。
“不要!”她惊骇失措地坐起身,但后面是墙,已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不断靠近她,黑乎乎的头套几乎要挨到了她的鼻尖。
“喝。”对方歪了歪头,将杯子举到她眼前,轻轻晃了晃,出口的声音沙哑,带点金属感,大概是款杂牌的廉价变声器,损音严重。
沈暮犹豫了,她似乎很害怕,但在对方的逼视下,还是慢吞吞地举起了搁在毯子下的手,然后在显露出来的那一刻,抬手就是一个力度狠绝的横扫。
寒芒转瞬即逝,血花飞舞。
对方猛地站起身,双手捂着疯狂喷血的喉咙,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撞倒了一排椅子,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了一些古怪的音节。
应该是想骂人,但被血呛住了。
沈暮嘲弄地笑了声,然后晕了过去。
有雨衣隔着,位置也不对,那个伤口其实不够致命,本来想乘胜追击的,奈何那时她已经得了晕血症,在对方喷她一脸血的瞬间,她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很快的,又身不由己地失去了意识。
“不说话,是打算默认了吗?”沈暮眸光微闪,瞥了眼茶几,俯身凑近他的耳畔,唇畔勾起恶意的弧度:“果然是只有劣等的人格才能做出的事。”
话音刚落,沈暮的美工刀就被打飞了。
原本佝偻着的人像头伺机已久的豹子,猛然原地暴起,寒着脸,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仰面压倒在了沙发上。
“原来你记得啊……”
对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嘴角咧开,阴测测地笑,双手越收越紧,好在有松紧带限制,无法跨坐在她腰上,不然沈暮真就毫无反击之力了。
“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绑你吗?”苏寒眸光熠熠,欣赏着她逐渐充血的脸和额头鼓起的青筋,视线落在那对微微张开的唇瓣上,停顿了一下,禁锢的双手下意识地松了些。
沈暮艰难地喘了口气,冷笑道:“像你这种满脑子黄色废料有虐杀倾向的暴力狂,绑架我的目的还用你告诉我?”
就差直说先奸后杀了。
苏寒:“……”
虽然他现在确实对她心怀不轨,但当年的他没有啊,他只是想把她藏起来,让江寒蝉着急,又没真的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迷晕她的药,份量他把控得很好,之后背着她走了全程,给她找了个安静的空间,准备了干净的床,柔软的毯子,还给她煮了她最喜欢的牛奶巧克力……哪怕被她一刀割了喉,他也没有怪过她一丝一毫!
为什么她就这么讨厌他?还把他描述成一个穷凶极恶、不择手段的变态杀人魔!
苏寒垂眸,眼睫颤了颤。
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劣等人格,不该存在的残次品是吗?
“哈,你还真了解我呢!”
他扬起眉,对着底下的人粲然一笑,而后又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叹息道:“可惜那时的我被你的伪装迷惑了,不然怎么会中了你的阴招……”
他笑嘻嘻地凑近她的脸:“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天就把当年的好事补完吧,你说好不好?”
沈暮面色淡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而还像是确认般,询问了一句:“你认真的?”
苏寒眨了眨眼,没回话,掐着她的双手却猛地一紧,仿佛要把她的脖子当场拧断一般,然后垂首咬住了她的唇。
狗啃似的。
沈暮眼神一寒,摸过茶几上的花瓶,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个猛击。
对方浑身一震,手指松开些,亲吻的动作也停了,但这僵硬的状态只维持了几秒,之后对方像是被刺激到了,强迫的动作更狂野,身体也更亢奋了,指尖往下,似乎想去撩她的裙摆。
还是条疯狗。
沈暮面无表情地举起花瓶,砰砰砰地砸,数不清一共多少次,反正最后花瓶裂了。
她扔开破花瓶,将趴在她身上的人踹下了沙发,底下铺着的羊毛地毯在对方脑袋的位置慢慢晕开一片殷色。
面色惨白的少年仰躺着,头上、脸上、脖子上全是溅上去的鲜血,发丝间还夹杂着不少玻璃渣,瞳孔失焦的双眸半阖着,身体一动不动,已然是半昏迷的状态。
沈暮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好头发和衣物,用湿巾擦干净皮肤上沾黏的血迹,正打算去卫生间刷个牙,换套洁净的新衣服,脚踝忽然被冰凉的手指握住了。
“沈暮……”
她诧异地低头。
“快……唔……送我去医院!”
对方皱眉闭眼,难受地痛哼出声,声音虚弱,但语气铿锵,明显是命令的口吻。
与清越的少年音不同,对方嗓音低沉许多,更偏向与成年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的江寒蝉可不会对她下指令。
沈暮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江一鸣?”
江一鸣睁开眼,直直对上她惊奇的目光,沉默了瞬,也没过多解释,只冷淡地叙述道:“我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皮下渗血严重,可能有肋骨骨折了……轻微的脑震荡,头皮裂伤……当然,如果你再磨蹭下去,我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然后进一步器脏衰竭,最后死亡。”
沈暮听他有条不紊地叭拉叭拉了一堆,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好奇道:“然后呢?”
江一鸣大概没想到对方听说他会死后,居然会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身体不由一僵,脸上沉稳的表情差点裂开了。
“这个身体死了,江寒蝉也会消失。”
“那就消失呗。”
“……”
江一鸣错愕了一瞬,然后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部的微表情和眼神的波动中捕捉些什么,结果很遗憾,也让他很意外。
她是认真的。
她对自己男朋友的生死,一点都不在意。
那看来之前从秦苗那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又或者说,秦苗被骗了,在这段感情里,江寒蝉只是在一头热,对沈暮而言,和他交往也可能只是她接近江寒蝉的最便捷的方式。
没准他身上的伤还是她弄的……
他脸色沉下去,嗓音微冷:“沈暮,你要他死?”
沈暮摇了摇头,而后笑着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不是他,是你们。”
江一鸣怔了怔,随即冷笑:“有区别吗?”
他们是一体的,她放任他伤势不管,不就等于拉着江寒蝉给他们陪葬吗?
沈暮:“那你现在告诉我一个不用融合却能把你们单独弄死的方法吧,这样他不仅不用死了,还能继续做他自己。”
江一鸣:“……”
沈暮歪头:“有吗?”
江一鸣咬牙:“……没有!”
治疗人格分裂,需要药物治疗和精神治疗的共同作用,人格是杀不死的,让主人格主动接受创伤记忆,是精神治疗的必然过程,如此一来,像他们这种分离出来,用来逃避现实并代替他应对痛苦和挫折的人格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和你们一起死了算了。”
“……”
江一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还好憋住了,毕竟这个身体现在不能再失去更多的血液了。
沈暮忽然抬起手,雪白的指尖落在他的胸口:“可惜了这张好皮。”
她在那些疤痕上轻轻抚过,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的身体在她的指尖下越来越僵硬,脸上麻木的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江一鸣没有血色的双唇紧抿着,握着她脚踝的手慢慢松了开来,胸膛起伏片刻,像是难以忍受般把眼睛闭上了。
“好在我制作标本的技术不错。”沈暮俯身,吻在了他心口,披散的乌发丝丝缕缕地扫过他敏感的皮肤、伤口,滑凉滑凉的,与她温热的双唇和呼吸截然不同,却激起了如出一辙的钻心痒意。
江一鸣手指蜷起,仰起头,压抑又隐晦地喘了口,藏在发丝下的耳廓缓慢地爬上了一丝红晕。
“等你们都死了,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她双手托着腮,支在他胸口,一脸陶醉地笑:“这躯干,配上这些疤,像不像一个布满裂纹的茧?但我知道里面肯定不是即将羽化的蝴蝶,你说,在这皮肤之下,胸腹之内,到底藏了什么呢?”
江一鸣猛地睁开眼:“沈暮!”
沈暮眼珠转动,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表情纯真无害到了极致,完全不像是即将要杀人分尸的模样。
江一鸣盯着她:“我身上的伤是你弄的?”
沈暮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头上是我弄的。”
“为什么?”
“因为苏寒想对我先奸后杀。”
“……”
江一鸣愣了,苏寒出来过?
不对……
江一鸣倏地睁大眼,心里一瞬间全是奔跑的草泥马,这个傻逼,自己惹的祸却让他来擦屁股!
“死亡不是终结,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永远陪伴着我,看着我幸福老去,我想他那么喜欢我,肯定是愿意的。”
这么干净纯粹又充满神秘感的身体,她还没有看够、画够,怎么舍得就这么让它在失去生物活性后腐烂变形直至消亡?
沈暮自言自语着,幻想着未来与它在画室共度的每一天,眼神不由恍惚迷离起来,嘴角愉悦地上扬。
“现在,我需要一个行李箱。”
她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碎碎念着站起身,有些茫然地开始到处走动。
“箱子,箱子,箱子……”
江一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对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心中百般情绪翻涌交织,最后都化作浓浓的无奈。
很明显,她的精神和心理出了问题,似乎已经沉浸在了一个包装美好梦幻却本质血腥怪诞的世界,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在真实的世界里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她生病了……
苏寒不该刺激她的……
“找到了!”沈暮一脸欣喜地把行李箱拉过来,当着江一鸣的面打开。
“好像有点小?”她用眼神对比了一下,苦恼了一会儿,骤然茅塞顿开,展颜笑道:“如果只装躯干的话,那就刚刚好了!”
江一鸣:“……”
沈暮转身去了厨房。
现在,她需要一把斩骨刀。
平时两人聚一块,江寒蝉就会在这,戴着围裙,给她烧菜做饭,然后在她偶尔的捉弄中耳朵红红地回过头,无奈又纵容地望着她,轻唤她的名字。
沈暮身形定住,有些难受地扶住了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但转瞬即忘,怎么努力也回忆不起来。
她转过头,无意间瞥到了料理台上的组合刀具,然后恍然大悟。
她想起了……
她刚刚承诺了江寒蝉,要带他回家……
沈暮走过去,细心挑选后,抽出了一柄厚背厨刀,手腕转动间,银光反射,洁净的刀面倒映出她清澈似水的一双眼眸,以及眼角弯起时温柔的弧度。
“找到了!”
她双眸一亮,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却不期然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白色的居家服,干燥柔软,带点清爽的薄荷味,很好闻,但此刻牢牢攫住她注意力的全是鼻尖那股化不开的浓厚血腥味,以及来自头顶的沉重呼吸声。
“暮暮……”
她的双臂被握住了,接着被对方吻了一下发顶,是很珍惜很珍惜的那种力道。
沈暮往后退了一步,呆呆地抬起头,对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十分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江寒蝉?”
对方的脸白得发青,发丝夹着玻璃渣,发尾滴血,肩膀两边的衣物全染成了红色。
江寒蝉嗯了声,然后抚了抚她的眼角,神色懊恼地说道:“本来打算去取蛋糕和生日礼物,给你个惊喜,但中途出了意外,一觉醒来竟然已经错过了定好的时间……”
生日……礼物?
江寒蝉看她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迷糊,连自己生日都能忘,还好和我是同一天,以后就让我来帮你记着吧。”
沈暮:“……”
她想起来了……
今天是江寒蝉的生日……
她说要送他生日礼物来着……
可是中途出了意外……
沈暮瞳孔一瞬间地放大,眼泪夺眶而出,手里一直紧握的刀具哐啷坠地。
“江寒蝉!”
“嗯……我在……”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马上送你去医院!”
她抱住向她歪倒的人,侧脸压在了对方被血液浸透的湿冷的衣物上,呆愣了一瞬,忽然表情失控地呜咽出声。
不……
不要死……
不要离开她……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