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清净了
太华山人才济济,南熏正阳合朔是一辈,其后就是清字辈,再是逸字辈。王某道号逸真,是逸字辈,但就从关系来讲,她每天忙着舔长老刷技能,反而是跟三位师伯关系最好,还要加一个之后开始亲自教她封印术的清和,其次是清字辈的师叔们。
她和同辈们反而关系平平,逸虚和逸扬则是例外。
逸虚是正阳徒孙,是个写手。起初他接近王某,只不过是觉得王某的经历颇有一些龙傲天之气,但自从被王某反灌一堆某点某袖某江的离谱情节之后,此人当即目灿如星,如遇知己般握住了王某的手:“师妹真乃子期之伯牙也!”被王某踹开了。
跟逸扬的友情就没这么抓马。
逸扬是太华山大师兄,个性沉默低调。王某头一回见他还是在太华山比武大会上——逸扬于“御剑九诀”极富造诣,已经连胜了好几年,那一年也不例外。
这哥们没事就抱剑闭关,平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武大会亮相之后,王某盯紧他的动向,逮着机会就拦住了逸扬,恭敬地抱拳说:“某半生嘌呤,愿拜公为义父,还请师兄指点。”
逸扬没说话,只在她身上几处脉门穴道轻点,一时点头,一时摇头。王某起初还以为这是在搞颜色骚扰,但很快反应过来,重复着他的动作询问是否是某处经脉不通,而逸扬则目露赞许之色,时不时颔首默许。
于是王某说:“师兄,我不是歧视你,你是不是天生说不了话?”
逸扬:“……不是。”
……妈的哥们原来能说话啊!原来哥们说话不是阿巴阿巴啊!
总之王某和逸扬就这样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偶尔御剑看见逸扬出关的王某总是会从天而降持剑就往下劈:“吃我一剑,阿哒!”
然后被逸扬一点也不亲密地打趴。
她、逸虚、逸扬三人之间彼此熟络,也都知道彼此关系,但却意外很少三人成行:
逸虚对练剑练琴半点不上心,王某会品鉴一下他的文顺带给点写作指导,但也就仅此而已;逸扬作为正阳大徒孙,平日里也很关照难得愿意亲近他的师弟逸虚,但凡逸虚求助,都会给予指点;但逸扬对王某这个小师妹又与对逸虚不太一样,按理来说她比逸虚年纪还小,可心性、天赋、能力都远胜逸虚,这就令逸扬不得不正眼相待。
天才和天才可以不凑在一起,可定然彼此惺惺相惜。
王某要做太华山御剑第一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超越逸扬;而逸扬一面同她比试,一面指出她不足之处,一面又在心中将她视作了未来的对手。
但熟络归熟络,打架归打架,逸扬从没惯着王某,王某也不可能惯着他。
这哥们个性寡言,事实上非但寡言,还习惯借着寡言的tag玩谜语人套路,非常崇拜大师兄的逸虚就是靠着“知心”这套入了师兄的眼,但王某不吃这套。
那些谜团她也未必是猜不着,只是根本不愿费心。跟朋友还玩这套你猜着便是我知音的傻帽套路,他不如猜猜她猜不猜?
于是打哑谜约见面被王某直接晾了几回后,逸扬竟然也破天荒开始学着同她好好讲话了。
真要算起来,两人一年里说话的次数还不如逸虚同他们任何一人多,可他俩的剑势却越来越契合,交流的效率也越来越高——王某理解得迅速,而逸扬也愿意将话给说清楚。
以至于有次逸虚都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师妹天赋又高,又懂师兄心意,还能让不善言辞的师兄给你细细解答,真是好羡慕师妹啊。”
王某笑眯眯地敲敲手里的剑,又敲了敲脑袋:“这就是强者的特权。”
“……后面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
“哈哈,不说!”
逸虚不酸了,逸虚好想捶人。
如此四年,就在角色14岁时,清和不知道从哪又捞回了个叫做夏夷则的小男孩。
“无极,这是你的师弟,夷则。”清和介绍完了,又对夏夷则说,“夷则,从今之后要好好听师姐的话。”
王某内心川桑脸:一天天不管徒弟就算了还到处捡小破孩回家,纯纯懒狗一条,现在还摆一幅托孤的样子,我吃柠檬!
王某的表面和蔼无限:“欢迎来到太华山,这里是剑客们的角斗场,只有你够强,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
刚刚还乖乖叫她师姐的夏夷则吓得变了脸色,赶紧躲到了清和身后:“师尊……?”
“莫怕,你师姐逗你的。”清和笑意吟吟,“怎么,前两天又将尊严赔给你大师兄了?”
“那是前两天的事吗?我明明每天都输。”王某正气凛然,“我早就没有尊严了。”
“……看见你心态如此豁达,为师也就欣慰了。只是不知可否劳烦爱徒帮忙教夷则——”
王某果断开始御剑:“不能不愿不可自己的徒弟自己教弟子突然想起逸扬师兄要出关了弟子先行……”
“你逸扬师兄昨天才闭关,如何能今日出关?”
“如关嘛,如关。”通通鲨光!
后来王某才知道,跟她这个小村出来的做题家不同,这回被清和捞起来的夏夷则本名李焱,今年拔岁,是三皇子。夏是母姓,夷则是清和给他取的字。
不过跟她一比,开局王炸配置的富贵皇子夏夷则属实凄惨得多。
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清和起初本想将他关进太华秘境就完事的,但搞到最后又下不了手,就只好把人带回观里当徒弟养。
看看自家每天飙剑蹦跶皮实又独立的老大王无敌啊不是王无极,再看看自幼体弱多病还因没安全感而每天发奋修炼的老二夏夷则,老家长清和的怜爱之情当场飙满。
夷则,当剑神的事情就交给你师姐,你只管养生!
可能是因为不受宠而在宫里看尽了人情冷暖,夏夷则的个性总是显得有点内向敏感。但不管怎么说,他算得上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聪敏勤奋,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乖到让人心疼。
比如说生怕自己不够努力就会被丢掉,连发烧了都还要强撑着继续练剑。
王某对这种找死行为向来是怀有深深敬意的。
如果只是让他停下,他未必真的停下,很可能人前应声,人后又开始偷偷糟蹋自己。
于是王某总是会和颜悦色地对他说:“病了就先休息,如果你出了什么好歹导致我被清和骂,你是知道后果的。”
……面对凶恶的道德绑架,夏夷则吓得乖乖养病去了。
除了保证小师弟不死之外,王某其实没怎么管过他,至多他来求助她再帮。而夏夷则又是习惯咬牙忍耐的个性,因此当了好几年甩手掌柜的清和总算被逼着开始学着怎么去照顾小孩。
夏夷则天赋不差,可体质孱弱又身份特殊,清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愿意让他学习更高深的东西。偏偏这孩子又很争气,搞得清和一边心软一边欣赏,一边不知不觉又拿出十二分的温柔和十二分的认真教他。
清和越是为夏夷则费心,就越是能意识到自己对大徒弟的亏欠,与此同时,也越发感觉得到王某的离谱之处。
有对比才有差别,即便夏夷则乖巧省心远超其他小孩,要照顾起来也注定要颇费心力。狂暴剑痴王逸真虽然和乖巧两字没什么关系,但自上山后就一直靠着四处舔老师茁壮生长,没给过清和半点儿忧心的机会,也从没怨过清和对她不得已的忽视。
正常小孩真的能长成王无极那个样吗?清和非常怀疑。
王某倒没因为他的差别待遇对夏夷则产生什么阴暗想法,老实说她每天刷技能维持社交不亦乐乎,真是闲到扯淡了才能嫉妒清和对夏夷则关注更多。只是有时候清和愧疚起来就难免生起补偿她的想法,又因为王某能担事,他偶尔也会和王某提及自己的犹豫。
一来一去王某就有点烦了。
能不能学学大祭司,人家活着安静,到点就死,怎么你清和就这么多戏呢?
——太华山弟子们的基础剑术大多是式芒教授的,夏夷则也不例外。
清和本人妙法御剑皆精,亲自教他时传授的技能以妙法系的养元阵为主,偶尔心软也会授他进阶的攻击技。
但这么个教法远远不适配夏夷则的修行速度,以至于这小子还得常常求王某行行好开小灶,次数一多,王某终于受不了,提着抱剑的师弟就直直去找了清和。
“剑是你递进他手中的,就应该教他怎么好好握住,难不成你还能为他托底一辈子?”王某说,“要么你就将他废了,要么你就尽心竭力对你这小徒弟,哪还容得着在中间摇摆?”
夏夷则越听越胆战心惊,到最后几乎是目瞪口呆。
师姐说话目无尊长夏夷则知道,说话目无尊长到这地步夏夷则是真不知道。他心中惊叹王某果决直率,又惶恐王某会因为他讲话而受清和的罚,连忙站出来想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刚揖手行礼,却又听见清和面色如常,全无恼怒之意:“无极,没大没小的,真是为师将你惯坏了。什么‘我这小徒弟’,那是你师弟。”
王某更不客气了。
“没大没小也好,目无尊长也罢,你总该面对事实。我是你徒弟,你教我封印术从来没藏私,可他也是你的徒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能走多远,你这个师父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将他推多远,少想什么给得越多他就越痛苦——敌人攻来却招架不住才是最大的痛苦。”
话糙理不糙,语气硬道理更硬。清和闻言,仿佛胸中浓云霎时散开,俊秀面容上不禁流露出慨叹与释然。
“无极,自你上山以来,为师便鲜少约束过你,非但是因为师旧伤未愈,更是因你心性坚定,极有主见,胸中从无藏私。得你为徒,乃清和三生有幸。”
他望向夏夷则,如画眉目轻卷轻舒,变作了决心。
“你师姐说的不错,夷则,你既已是我的徒弟,为师本不该对你有所保留。你可曾怨为师?”
夏夷则毫不犹豫便摇头:“夷则身世零落,得师尊庇佑,得师姐回护,已是死而无尤,如何还能心生怨怼。”
“很好……得徒如此,为师亦已无憾。夷则,从明日起,为师会开始亲自授你御剑九诀。”
夏夷则吃惊一瞬,旋即深深地点头行礼:“是,夷则谢过师尊!”
很好,世界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