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小时候妈妈给妹妹买过一只兔子。
小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程阳当时漫不经心地看了那雪白的一团一眼，就拿着一杯牛奶回房间去了。
妹妹不太会照顾那兔子，妈妈有没有时间，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手上。
只不过喂喂菜叶子，换换水而已。
一个月之后，程阳放学回家，得知妹妹下楼拿着兔子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让兔子跑掉了。
程阳找了很久，妈妈已经放弃了，妹妹也得到了新的玩具，他还在找。
夜幕四合之后，程阳四肢无力地坐在了小区楼下的木椅上，开始哭了起来。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是一个极其容易动感情的人，这样的人活得会更加心力交瘁。
因为害怕结束所以干脆就拒绝开始，这是他暗自给自己定下的原则。
还有就是，为了避免受伤害，就要做那个最先离开的人，承受骂名的人。
对朱星宇也是一样。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接受朱星宇成为朋友呢。
明明朱星宇一直缠着他啊，表现出非他不可的态度，还对他那么热情。
以为关系不会变化的，程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变得这样愚蠢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
“程阳，你下来。”
程阳胡乱用被子抹了一把眼泪，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前的发丝在眼前散乱开来，很好，这样就不会被人察觉到他红了眼眶。
是易崇。
程阳很感谢易崇在这个时候出现，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朱星宇的事情。
程阳跟着易崇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怎么了？”
程阳开口之后才觉察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
“你……你没事吧？”
易崇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程阳清了清嗓子：“没事啊。”
“下周末，跟我一起去动物园。”
“可是我要回家。”
“到时候我让我那个后妈给你妈妈打电话。”
见程阳仍在犹豫，易崇继续道：“最后一天了，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崇的语气带了些央求的意味。
易崇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类，也会要求什么吗。
程阳还在思考的时候，易崇忽然把程阳卫衣外套的帽子盖了起来，然后像是用手飞快地揉了两下。
“戴上帽子更好看。”像是多余的解释。
那家伙，应该是觉察到什么了吧，毕竟易崇对他一直是凶巴巴的，从来没这么柔声细语过。
这之后朱星宇也来主动找过程阳，每次都刚巧碰到程阳要给易崇送东西。
是事实，但更像借口一般。
不过这确实让程阳松了口气，现在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朱星宇。
程阳也知道自己很懦弱，他希望朱星宇和那个寸头男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希望朱星宇开心。
无关程阳的开心。
刚从教室出来，易崇和徐露露就把程阳堵在了门口。
徐露露当场给阳妈妈打了电话，表示结束之后会安全地把程阳送回家。
听说是和易崇一起，程阳妈妈就爽快地答应了。
徐露露把两人放在动物园大门口就驱车离开了。
“这个，送你。”易崇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程阳。
是一本张爱玲小说集，和上次他在书店里看的是同一本。
程阳有些意外：“哎？”
易崇眼睛毫无目的地向别处望了望，很随意地说：“看你这周一直很低沉，给你个鼓励。”
“谢谢。”应该是上次一起去书店的时候，易崇看到自己拿着这本书看所以特意买了来吧。
很少会有人这么做，这么细致地观察程阳的喜好，连自己的妈妈也很少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上次的番茄口味程阳还以为是偶然，但这次，程阳真的很受触动。
贫瘠的土地迎来了甘霖，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展根系，然后准备萌芽。
他早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动情的人，只要对方稍微有些亲近，他就可以毫无怀疑地倾诉衷肠。
这本书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很踏实的感觉。封面上的张爱玲叉着腰昂着头，散发着一种自信的魅力，这一点很像易崇。
也许这不过是易崇的良好教养的原因。
虽然一般人的印象是穷人的孩子比较会看人脸色，但富人家的孩子其实更会，他们过早地见到了大人世界的潜规则，这使得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相比于同龄人来说也更加理性。如果看到的是他们趾高气扬的态度，那可能是他们故意做出的一种预防姿态，避免惹到更多麻烦，或者与不喜欢的人纠缠，他们不在意你怎么想，自然也不在意惹你不开心这件事。
他们很会观察，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使用观察到的信息。
比如小时候，易崇总有用不完的零用钱，他会请程阳吃各种零食，去买玩具。当时班级里有个又高又胖的男孩子想要易崇请他吃冰淇淋，易崇当着众多同学的面严词拒绝了。那个场面，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对战一头野猪一般。就这样那个男生灰溜溜地走掉了。
后来易崇用一个词评价那个男生——外强中干。易崇早就观察到这个男生是这样的，所以他才敢那样对峙。
在赶跑那个男生之后，易崇就带着程阳去买了冰淇淋吃，易崇吃着冰淇淋，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道：“我有是有钱，但不是冤大头。他那种人，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不过易崇送他书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感谢程阳陪他去动物园吗？
“真的是因为学习啊？”易崇打断了程阳的思路。
“没什么。”程阳把书塞进了包里。
易崇见到大门口有很多正在拍照的情侣，便拉着程阳找到一个好位置：“一起拍照。”
“算了。不过你要拍的话，我帮你。”
“不要这么扫兴，快笑一下。”
咔嚓，易崇揽着程阳的脖子疯狂按快门。
“对了，我有带相机。”
易崇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全黑色相机。
“这个还是我爸的朋友从日本买的，平时没用过，都落灰了。我给你拍一张全身照。”
不等程阳反应，易崇就跑到距离程阳四五米的地方开始拍了起来，喊着程阳摆出各种姿势。
“现在换你给我拍。”
相机被塞在程阳手里，光滑又沉甸甸的，程阳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会。”说起来这还是程阳第一次见到以及碰到相机。
“就按这个键就可以了，用点力。”易崇站在程阳身后，以一种拥有者的姿态贴近了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