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来
我叫阿来，1997年4月20日在一家精神病院出生。当我妈和我说我在这个地方出生的时候我立即就问：“阿妈，我怎么能在精神病院出生呢？你怀孕待产不是要去人民医院吗？”
然后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恶婆婆和一群难相处的小姑们强迫我妈去干活的。我奶奶一共生了六个小孩，第三个和第六个是男的外，别的都是女的，不出意外的这是一家重男轻女的家庭。
这个大家庭的相处模式很怪，老大结了婚之后就和家里不再往来，老二有精神问题间歇性发病，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情况，可是那会儿奶奶并不愿意花钱让我二姑妈去找个医生看看。
她后来之所以能去医院治病还是因为我二姑父是个好人，尽管他们之间也是双方父母促就的婚姻，不过他和二姑妈结婚后对二姑妈很好，就算知道了二姑妈发病后我奶奶的打算是退一半的彩礼给我姑父，但前提是姑父不准把姑妈送回我奶奶家里。姑父并没有接受这个提议，他没有要走一分彩礼钱但依旧把我姑妈送去医院。
姑妈无疑是幸运的，她的发病间期越来越长，发病的时间与症状越来越短，还有了两个很乖的女儿。
就是在我姑妈生病住院的这段时间，她的两个妹妹就是我的四姑姑和五姑姑，一个怀着孩子，一个忙着找对象，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照顾她们的亲姐姐。姑父是他家里最小的儿子，同时他家里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的父母和姐姐们都觉得我姑妈没必要救治，更不会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忙着给他找新妻子。
当时我的六叔年纪不大，自告奋勇说要去照顾姐姐，但是我奶奶拒绝了，因为他觉得没有弟弟应该去照顾姐姐的道理，她不愿意自己的好儿子去给失禁的姐姐收拾，也不愿意自己的好儿子面对一个大哭大叫大笑的死疯子。
那剩下的就有我爸老三，但是作为重男轻女的家庭的产物，我爸肯定不会亲自去。这个任务顺接到了我妈妈身上，她那会儿也像我四姑姑一样怀着小孩，而且她的年纪并不比我六叔大几岁。在恶婆婆尖酸刻薄的训斥下，在我的两个姑姑的事不关己和我爸的不出声不反对不作为的情况下，我妈妈用两只已经浮肿的脚，背个布包戴着头巾慢慢的走向了装着牛的大货车。
这个货车司机人还算是不错，我奶奶在他手里买过好几次牛，今天又遇见了，从他手里给我六叔买了一只小牛后顺势让他帮忙搭载我妈，送她去州二院。
她在货车上听着牛吃食物的声音，它们的喘气声，它们遇到货车在不算平坦的泥路上拐弯动作大了之后，蹄子与车上滑行弄出来的声音，和平稳了之后的跺脚声音，闻着粪便的味道，太阳炙烤在身上泥巴和皮肉产生的那种闷闷的味道。
我妈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医院。
在医院并不顺利，二姑妈是个很肥胖且硕大的人，光是从她身上脱下裤子就能够让我妈汗流浃背，之后还要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就算被布绳捆着姑妈也不忘记用她肥胖有力的手脚乱踢乱打她能看见的所有人。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可怜的姑妈还会蓄力，而且她大多数时候都会朝我妈妈的肚子上面踢。我听到妈妈讲到这里的时候，很是为我妈妈捏了一把汗。最后结果当然就是我妈在躲过她几次的拳打脚踢后不慎被姑妈的大头直击肚子，然后我就出生了。还好母女平安。
“阿妈，那个时候你害怕吗？”我后来问我妈。
“怕，怎么不怕，老人都说在肚子里待的时间不够小孩病会很多，最怕的把你养坏了。”她这样告诉我。
我家那边的养坏了的意思不是没教好小孩，而是小孩活不到十七岁。年纪再往上的死亡，我们也不称呼为死亡，叫老了。
我妈生了我之后没多久，我奶奶就进城来了，她带着我妈回家。是因为她好心吗？不是哈，是因为小孩刚出生是很好处理的。她说弄死我不比弄死一只小猫一只小狗费力，就比用烧火钳打死一只老鼠难上一点点。再挖个小坑就可以完美又轻松的解决掉我。
我差点变成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小土堆。
我奶奶的心太黑了，她把我妈反锁在卧室里，和我爸在和我妈隔着一道门的地方商量着把我埋到哪里去，在我奶奶掐着我的时候，我爸又制止了她，因为他说家里总要有个姐姐干活，如果一开始就让儿子干活他舍不得。
我奶奶连忙放开手并把我全身检查了一遍，又开始怕我哪里不好。她除了看到在从我妈妈手里抢我的时候被她指甲刮出来的血痕，手指捏出来的淤青和我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外没有别的痕迹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我奶奶说：“我年纪大了了，还好三儿你提醒了我，不然就要我大孙子自己干活了。我们白家的大孙子是不能自己干活的。”
“没事妈，下一胎一定会是儿子的。”我爸并不喜悦的回答道。
在这两个人的合谋中，我又被我妈重新抱在了怀里。
我很顺利的成长着，不仅病少还比其他小孩懂事很多，这是我在懂事之后我妈妈给我的本来应该不懂事时期的评价。我爸当时在镇上的烟草公司上班，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回家。因为六叔要长大了，我爸不想再和他们住在一起，就自己在离奶奶家很远的地方盖了一间土房子，因为和兄弟在一起，六叔很有可能说不到媳妇。
六叔很好，腼腆又和善，虽然不读书但是该知道的道理一点不少。他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自己的姐姐们和大哥，又不违逆父母，这就导致他在家里总受夹板气。人也没什么脾气，怕有了媳妇受媳妇的气，我奶奶给他找了一个温和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