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气
这男人是什么德行,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世上可没有柳下惠,除了淳于晦那种眼高于顶看不上寻常凡人的谪仙,还没有男人美色当前,能不为所动。
沈梦娇不知想到什么,脸都快红得滴出血来。
瞧她这样,李柔嘉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急声道,“沈梦娇,你别犯糊涂!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别什么蔡郎不蔡郎的说两句好听话,你就傻乎乎跳进去了!”
“你听没听过,‘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见过公子。”绿漪出声提醒道。
淳于晦正从院外走进来。
沈梦娇赶紧捂住李柔嘉的嘴,站起身,朝着淳于晦行了个礼。
“夫子,我表姐来看我,我同她说说话,抄书的事我没忘,晚点我就补上。”
李柔嘉当着淳于晦的面,还不至于口无遮拦。
“嗯,”有外人在场时,淳于晦的神情一般就要冷一些。
李柔嘉觉得可能是为了维护他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名士形象吧。
“啊,那什么,我话已经说完了,先告辞了。”沈梦娇握住李柔嘉的手,小声说,“阿年,见你过得好表姐就放心了,我阿娘那里你也不必挂怀,她说了,让你在淳于府上好好学学规矩,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沈梦娇,你过河拆桥,怎么能这样啊!”李柔嘉也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沈梦娇讪笑着挣脱她的手,拎着裙摆一溜烟走没影。
淳于晦上前拦住她的视线,“你表姐已走,可以开始抄书了么?”
李柔嘉苦笑着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回案桌。
淳于晦也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一边看折子一边监督她,就如同在松山苑一般。
“公子,府外有个姓莫的小将军来找嘉娘子。”半月走进来回禀道。
莫羽?李柔嘉赶紧竖起耳朵。
“不见。”淳于晦头也不抬地说。
“等等,为什么不见啊,”李柔嘉急忙站起身,“夫子,这是我朋友,得见一见。”
淳于晦不耐烦地皱起眉,“你朋友可真多。”
“不一样的,刚才那个是我表姐,这小羽毛是我打小一块长大的哥哥,就跟亲哥哥一样。”
“亲哥哥?”
“对对对,就是亲哥哥,我爹还是他师傅来着,我爹离开长安之前,还特意嘱咐他好好照顾我,要是见不到我,他着急了给我爹写信害我爹担心怎么办……”
“聒噪,”淳于晦打断她的话,“只给你一炷香时间。”
“可以可以,一炷香够了。”
能休息一炷香是一炷香,李柔嘉巴不得天天都有人来看她。
“阿年,”见到李柔嘉,莫羽很是激动,大步走上前来。
“小羽毛,”李柔嘉和他摆手打招呼,余光瞟到一旁坐着淡然看书的淳于晦,赶紧上道的介绍,“这位是我夫子,大名鼎鼎的淳于初霁,淳于公子。”
莫羽虽然一直待在边塞,但是也听说过淳于晦的大名。
他虽是武将,学识一般,却十分钦佩文采斐然之人,他祖父莫老将军就是一名儒将。
一听他还是李柔嘉的夫子,莫羽心里就更钦佩了。
这便也等同于是他的长辈。
“见过淳于公子,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同凡响,既然公子是阿年的夫子,那我也唤公子一声夫子吧,这样听起来亲切些。”
莫羽是个自来熟,不会文人秀才弯弯绕绕的那套,说话也直来直去。
李柔嘉担心淳于晦嫌他莽撞,不过见淳于晦神色不变,显然是不与他一般计较。
“小羽毛,你来找我做什么?”李柔嘉问。
“我听沈府的人说,你被接到淳于府小住,这不是来瞧瞧你过得如何么?”莫羽乐呵呵地说,“我还给你带了东大街的豆腐果子。”
说着,将一个喷香的油纸包递到她面前。
李柔嘉使劲嗅了嗅,“还是你对我好,就知道我好这一口!”
这淳于府的饭菜虽然也可口,但到底比不上香辣的豆腐果子解馋。
李柔嘉还在丧期,不能吃肉不能饮酒,顿顿清汤寡水,难得有样素食能让她食指大动。
“你方才用过午膳,这还不到一个时辰,不宜再进食。”淳于晦头也不抬地说。
李柔嘉听到这话,咽了咽口水,将豆腐果子放到桌子上,“那我晚点再吃。”
莫羽和李柔嘉青梅竹马,早就知道她是个野猴子一般的性格,连李良的话她都不怎么听,居然在这个夫子面前跟只小猫一样乖巧,不由对淳于晦多生出几分佩服。
看到案桌上写满字的纸张,莫羽更是惊讶到合不拢嘴,“阿年,这是你写的字吗?”
李柔嘉得意洋洋,“自然是我写的。”
就差将尾巴竖起来了。
在长安的那些才子贵女面前,她是粗鄙不堪的武将之女,可这点文采在莫羽这个货真价实的武将面前,便很值得炫耀一番。
“淳于夫子可真厉害,以往阿年在家里漫山遍野的跑,只知道躲懒玩弹弓,如今跟着夫子,不仅性子文静了,竟还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你这不该夸我么,夸夫子做什么。”李柔嘉给莫羽翻了个白眼。
淳于晦笑了笑,“你也想学么。”
李柔嘉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拍手高兴道,“对啊,小羽毛你来和我一起学吧,可有趣了,若是你能得夫子教上几日,保管军营里人人都管你叫莫先生。”
“不了不了,”莫羽听到读书习字就头疼,“我现在有官职在身,每日都要巡逻没这个功夫,再说了,我脑子笨得很,学不会。”
“哈哈哈,你总算承认自己脑子笨了。”
莫羽挠挠脑袋,“做学问我确实不行嘛,不过若是论起拳脚功夫,我可是这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
“哦?”淳于晦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腿脚精瘦,手臂孔武有力,一看便是从小练的童子功。
莫家军的名声淳于晦一直知道,上辈子他们全家战死沙场,莫羽也死在了长安城的最后一战中,宁死不屈,就连攻城的领将都敬佩不已,下令厚葬。着实是满门忠良,令人扼腕。
但淳于晦想的却是,这样的利刃若能握在自己手中,岂不是省了很多气力。
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我有个手下也是从小练的功夫,不知能否同莫小将军切磋一番。”
“这有何不可,”莫羽在军营的泥潭里打滚惯了,这到了长安许久没打架还有些不习惯。
半月上前同他行了一礼。
见半月细皮嫩肉,年纪又小,莫羽便存了点轻视的心思。
待二人真的交手起来,心里却是一惊。
莫羽从小是练家子,拳脚功夫是李良帮着他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每一招都很扎实,而半月手法轻盈,出招诡异,最是能克制住他的刚猛,没一会儿,他便渐渐落了下风。
“半月,住手。”
淳于晦也看出了胜负,这是不欲让莫羽当众落败。
半月听话的立即止手,冲莫羽微微一笑道,“得罪了,莫将军。”
莫羽也不生气,真心赞叹道,“这位小兄弟功夫着实了得,不知师从何人,如今在哪儿高就?”
半月只是笑着,没有答话。
“半月是我的贴身护卫,功夫是和家里老一辈的护卫学的,若是你感兴趣,日后可以同他经常切磋。”淳于晦解释道。
“那好啊,我正愁这长安没人和我打架呢。”
“还打架呢?你可少惹是生非吧,忘了莫秋姨走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李柔嘉佯怒说。
她是没想到淳于晦身边的一个小厮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淳于晦比她知道的还要更加深不可测,不知道他突然和莫羽拉近关系是要做什么,反正李柔嘉不想将莫羽卷进来。
淳于晦似乎一眼洞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一语不发便起身离开。
半月跟在后面,瞪了李柔嘉一眼。
不是吧,这就又生气了?
李柔嘉心里惴惴不安,莫羽什么都没瞧出来,还在夸赞半月的功夫。
“……阿年,你这个夫子真厉害,不仅学问好,还有功夫这么高强的手下,以前老听人夸赞淳于氏,我还不怎么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种世家大族的风范,你跟着他可要好好学习,别像漠城时,天天烧书逃课。”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柔嘉敷衍道。
莫羽走后,李柔嘉磨磨蹭蹭地走到淳于晦书房门口,扒着门板垫脚往里面张望。
淳于晦坐在案桌前,正在写些什么。
“我的书房不是什么人想靠近就能靠近的。”淳于晦头也未抬,淡淡说道。
“嘿嘿,”李柔嘉干笑两声,小步走了进去。
“那什么小羽毛已经走了,我是来请夫子继续上课的。”
淳于晦笔尖一顿,勾了勾唇角,继续写字,“不上课,难道你不高兴么?”
“我怎么会高兴呢?我当然不高兴了,夫子,能聆听您的教诲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天天浸泡在学问的汪洋大海中,可高兴了。”李柔嘉违背良心说。
写完最后一字,淳于晦将笔放下,将宣纸举起来轻轻吹干,放进信封里,用火漆上封印。
那火漆图案样式独特,李柔嘉便多留意了一眼。
“你方才不欲让我和莫羽接触,是怕我将他带入歧途吗?”
“当然不是了,夫子走的是康庄大道,哪来什么歧途啊。”李柔嘉赶紧否认。
“哦,私联南齐,插手科举舞弊,干涉朝政,对了,还私藏边防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康庄大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