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是她
话说中秋那日,司离离开玉灵湖后,还是没忍住探查了一下宁初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皇帝前段时间带回宫的,那个被封为乐贵人的花魁娘子。
当初,朝堂上还有几个老顽固认为纳花魁入宫实在于礼不合。他们联名上奏,却被顾奕力排众议压了下来。
故而,司离对这个乐贵人格外印象深刻。
中秋大宴结束后,他便出宫回到了府邸。刚下马车,司离便直奔书房,立于书架前沉思不语,一双黑眸冷冷清清的,仿佛没有丝毫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突然变得有几分喧闹。闻声,司离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扬声问询,一直守在书房外的青竹便推门而入。
青竹,司离的随侍,他走近朝司离行了一礼就急忙抬头,惊慌道:“主子,皇上遇刺了!”
“皇上遇刺了?”司离这才将目光移到青竹身上,示意青竹继续说下去。他一手搭在书架上,神色平静,不见有几分变化。
“是的,主子。听宫里的人说,是在中秋家宴上,有一个舞女突然发作,手持匕首行刺皇上!”青竹见自家主子这般镇定,也努力将情绪平静下来,同司离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上可有大碍?”听到是中秋家宴后,司离踱步走到房间正中心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闭目凝神,无意识地用手捏了捏鼻梁。
这次中秋家宴的舞乐由不是礼部安排的,即使出了问题,也暂时不会牵扯到他的头上。
“皇上没事,好像是有个嫔妃用身体为皇上挡住了刺杀。”青竹跟着司离走到了书桌前,低眉回复道。
此刻,司离的神情终于有所波澜,他睁眼看向青竹,追问道:“哪个嫔妃?”
青竹有些疑惑,自家主子为什么会过问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地交代了自己打听到消息。
“听说,好像是皇上前些日子刚册封的乐贵人。目前太医院正在抢救,生死不知。”青竹挠了挠头,思索了一番才回道。
那个酷似宁初的乐贵人?
她替皇帝挡了一劫,生死不知?
闻言,司离不禁攥紧了拳头,唇线渐渐拉直。
“我都知道了,青竹你下去吧,继续在门外守着。”司离的声音依旧冷淡平静,心下却翻涌起水浪。
“是,青竹退下了。”青竹听命退出了书房,独留司离一人在书房中静坐。
书房的窗并没有关紧,夜风吹过,烛火摇曳。昏黄的烛光照在司离有些紧绷的脸上,忽明忽暗。
司离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她不可能是她。自己因乐贵人与六妹妹相似便这般牵怀挂肚,无论是对六妹妹还是乐贵人都是极不尊重的。
司离一向理性,鲜少被情绪支配。他上一回情绪这般不受控制,还是在得知宁初重病去世的时候。
想到这,司离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刺痛和嘲讽,自己还真是魔怔得可笑。
五年了,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悔恨与遗憾。
那段记忆非但没有被司离淡忘,反而越发的清晰。他强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却终是无果。
“她不是她,司离你可不要昏了头。没有人能比得上六妹妹的,没有人……”
一夜无眠。
…………
在床榻是昏睡了整整五日之久的宁初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思维还有些混乱的她用尽全身力气,闭眼虚弱地呼喊道:“兰意,如今是几时了?”
宁初自以为她的声音很大,但她这虚弱的叫喊声,落在旁人耳中却只是细弱蚊蚁罢了。
“乐贵人醒了!乐贵人终于醒了!”侍婢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声音,皆惊喜喊道,室内于是又是一阵忙乱。
听着这些响动,宁初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她用尽全身气力,努力地睁开自己对双眼,背着光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瘦高男人的身影。
尚未完全清醒的她不禁恍惚出声:“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气息微弱,唇没有一点血色,真真是我见犹怜。
“楚楚,你都昏睡了五日了!今日可算是醒来了,你现在有觉得好点了吗?”顾奕颇有些急切地上前几步,面露担忧地看着宁初。
宁初勉强定了定神,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居然是顾奕。此刻的她已然清醒许多,她想立刻起身行礼,可浑身软绵绵,一点力气也没有。
顾奕见状连忙扶住她,柔声道:“楚楚免礼,要以身子为重。”
宁初才刚醒,浑身还酸软着,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一点都不想动弹。
她眼皮子沉地直打架,却依旧强撑着回应道:“谢皇上怜惜,楚楚感觉好多了。”
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顾奕心下愈发爱怜:“楚楚先好好养病,等身子养好了,朕为你办封妃大典。”
“连升两级,这…这怕是不和礼制吧,楚楚可不想让皇上为难。”宁初惊讶抬眼,假意推脱道。
“楚楚不必担忧,你救了朕一命,那些老迂腐定不会多说什么。楚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累了就再睡会吧。”顾奕眼见宁初的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为她掖了掖被子,温声劝慰着。
“多谢皇上。”宁初也确实很疲累,没有心力与人多加纠缠,便不再与顾奕多言。困意如风般袭来,她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宁初闭目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庞上全然是病态的苍白。她微微蹙眉,细密纤长的羽睫时不时轻颤几下,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看上去分外脆弱。
“楚楚,朕…朕日后定会护你无虞……”
顾奕坐在宁初的床边,伏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满心满眼都是对宁初的柔情与心疼。
直到宁初睡熟,顾奕方才蹑手蹑脚地小心离开了长乐宫。
又过了好几日,宁初感觉自己躺在床上都快发霉了。便在太医再次来复诊时,开口询问:“王太医,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下床?”
“娘娘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两天就可以下床走走了。不过还是要仔细一点,动作不要太大,小心伤口被撕裂。”王太医微微屈身,恭敬地答道。
“娘娘若无其他事情,臣便先告退了。”王太医一边恭敬地说着,一边躬身往后退了几步。
“好,王太医辛苦了,下去吧。”宁初闻言,欢喜极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双眼都不由得睁大了几分。
待王太医离开后,宁初就急忙将兰意唤来了跟前。
“兰意,快快为我梳妆吧,我想出去晒晒太阳。”宁初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催促撒娇的意味,她觉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都快要生锈了。
“是,主子。不过,主子你可要小心点,若是伤口裂开或是再出的差错,皇上定饶不了奴婢。”
“呸呸呸,瞧奴婢说的什么胡话,娘娘定会好好的。”还没等宁初说些什么,兰意就自己抬手拍了拍她的嘴,满脸懊恼之色。
“你呀,这张小嘴最是会说的,还不快给你家娘娘梳妆。”宁初无奈笑笑,也不知道兰意这性子是怎么养的。
这几天午后的天气极好,阳光柔和而不张扬,洒在人的身上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宁初在兰情兰意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外。
午后暖阳照在宁初苍白的脸色,为她平添了几分明净纯然之感。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得白皙细腻。
“阳光可真好啊。”宁初缓步走到庭院中央,感受久违的阳光的温暖,不由得感慨着。
她刚穿成宁六小姐的时候,也是如这几日一样躺了好几天养病。刚能下床的那日,阳光也像今天这样暖洋洋的,让人恨不得永远醉在其中。
“娘娘?娘娘,绣房的嬷嬷刚刚将册封礼时要穿的朝服送了过来了。”兰情呼唤宁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宁初这才回过神来。
“娘娘,试试朝服吧,若是不合适便还要送回去继续改呢。”兰意接过嬷嬷手中的托盘,将托盘上的喜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脸喜色地拿到宁初的面前,让自家主子过目。
“真好看啊。”宁初伸手抚了抚面前的华服,眼底却不见几分欢喜。她垂了垂眼,漫不经心地答应着,“那我们就去内室试试看吧。”
她携众人回到内室,在屏风后褪下身上的旧衣,随后便在兰情兰意的服侍下穿上了那华美繁复的衣衫。
铜镜摆立在侧,隐隐约约地映照着宁初纤细窈窕的身姿,却并不算特别清晰。她头戴朝冠,额上束金约,一时之间竟美得不可方物。
一旁的丫鬟们见了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触犯到自家主子的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
宁初却不禁神游天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当年那个少年送她的,那一柄来自西洋的无比清晰的手持玻璃镜。
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怀念那个礼物。
或许就连宁初自己也不知道,她怀念的到底是是现代生活,还是在宁府和少年度过的那些日子。
真奇怪呢,近日居然会这么频繁的想起上一世。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宁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