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上班
抵达时,黎明将至。
天空是浓稠的蓝,沉重的海压着阴暗的灰云,目之所及,分不清迷雾硝烟。
阳光都穿不透的血腥味,倒是给巫红白天上班行了方便。
巫红爽利地翻身落地,轻拍鬼兽示意离开。
接下来这段路要麻烦她亲自走了。
看样子是刚发动过夜袭,满地狼藉,零星厮杀还在继续。
算计。
博弈。
压制。
反扑。
尔虞我诈,再和上残酷的代价和胜利的诱惑。这正是——
战争。
燃烧的战火,盛大的赌博。
牌桌上那些抬手便翻云覆雨的大人物,随时都会被累累白骨堆砌出的功勋带着怨恨拉进同一个深渊。
有人荒唐可笑,有人心知肚明。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蜜糖般的瘾里窒息沉底。
鲜活的生命总能带来与森严死寂的地府不同的光景,像炽郁的玫瑰,像纠缠的眼神。
胸腔夸张地扩张,再收缩,再舒张,每一下都要溺死在这硝烟中。满地的尸骨狠狠拉扯她的神经,对残酷战争的愤怒和见怪不怪的薄凉矛盾冲突,竟化作渴望和羡艳。
被病痛折磨,惶恐自己时日无多,巫红很早就懂得了敬畏生命。但偶尔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危险念头冒出。
想随意操控生死,想要凌驾于生命之上。
良知规制了扭曲的欲望,她没有走上歪路。但人总是有点卑劣在的,我不能这样掌控生命,也不允许别人拥有我没有的权力。
“锵!”
武器之间冲击对抗,又缠斗撕咬。
野兽通常用低吼来警告震慑敌人。
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巫红猛地回神,再一动,对方的武器和手臂被泼出的毒药溶解。不理会仓皇逃走的身影。又一阵疾风袭来,她侧身避开,脚步一转稳住重心,见机出手,四两拨千斤把人放倒。却在制住对方的时候又咳嗽起来。
那人很快摆脱桎梏从地上爬起来,巫红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对方没被拽倒,她便借着这股力站好。
“你——”是个长发的小孩子,嘴里一颗长獠牙十分夸张。最开始巫红挡下的那一击原本是朝毫无防备的他去的,因为巫红身上诅咒导致她变成仇恨聚焦点才保了这家伙一命。
“咳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你说什么?”他的话被咳嗽声打断,巫红此刻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支在他身上,勉强地开口问。
“你是——”什么人。
又是一阵咳嗽声。
巫红也没心思去管他说的什么了,她现在已经咳得站不起来,靠撑着少年的身躯才不至于倒下。
“劳驾,”口腔里不出意外地粘着血腥味,“就刚和你们打的那个敌军将领在哪,我有急事。”“啊?啊……在那边。”少年一愣,大概是因为被巫红救了一命而放松警惕,就这样轻易地指了方向。想到巫红立场不明,又补上一句,“佛尔佛尔军曹也在,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张医在去魔界之前给巫红在舌头上画了个符咒,可以把她说的话自动翻译成别人能听懂的语言,还把这个功能人性化地设计成了可以由她自己开关。但不靠谱的监护人是不能指望他能完全靠谱一回的,张医虽然把巫红的话翻译了,但别人说的话忘记给巫红翻译了。
换言之,现在巫红是处于判断别人说话内容全靠猜的情况。
在少年的警告里听到类似人名的词汇,她翻译成了有冤大头帮她打工,而少年在热情地挽留她。
啊,魔界是什么好地方!巫红再次被魔界感动了。有帮忙干活的好心人,有热情体贴的小正太。
这里哪是魔界,是天堂啊!
天堂!
受到鼓励,她顿时充满了干劲,昂首挺胸往恶魔指的反方向迈步,结果眼前一黑跌了一跤,成功把刚才没咳完的血一口气超额吐了出来。
“嚯!”少年被这夸张的病弱程度震撼到了,这种人真的能掀起来风浪吗?会先咳死的吧?
听到后面少年的关怀,巫红感动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没事!”她摆摆手。
巫红原本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想了想似乎对不起热情的小兄弟,于是临走前告知了姓名留作纪念。
“我叫巫——”不对,要说魔界的名字。
但那个名字真的很幼稚,她不想说。
就当为了小兄弟。巫红这么宽慰着自己。而且总要习惯的。
“我叫普鲁托·路西法。有缘再见吧小朋友!”
普鲁托和路西法分别是冥神和撒旦的名字,姓普鲁托名路西法什么的,光是想想就羞耻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人了。
巫红局促地加快了步伐。
“那个——我叫一洛,今天谢谢你了!”犹豫片刻,讲礼貌的小恶魔还是冲远去的她喊。
巫红只是挥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在硝烟迷雾中。
其实除了一洛这个名字什么都没听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