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那人前前后后打量着秋瑶，毒蛇般的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可言。
秋瑶也紧盯着他，不言不语。
那人仿佛对她的安静感到满意，开口，声音沙哑似两片摩擦的砂纸：“随我走吧。”
“凭什么？”
黑衣人好似听到好笑的言语，双眼微眯，带出丝笑意：“凭你毫无还手之力。”
“你救了我？”
黑衣人点点头。
秋瑶上下打量这人一番，断定他并不是暗中守在黎府外的江湖人。
“我娘和小妹呢？”
那人伸手一指：“上游，他们找错方向了。”
心思飞快转了几转，只怕这人口中的“他们”，便是一直守在黎府外的人，看来那些人真的是在保护她。
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只阴差阳错救了那小少爷一次，他何苦大费周章派人保护自己？
但事到如今，今日脱离黎府机不可失，当下再次开口：“你救救我娘和小妹。”
“外人死活，与我何干。”那人语调毫无波动，依旧睁着血红的一双眼，上下打量着秋瑶。
秋瑶对这人半死不活的言语莫名喜欢，当下竟也更想跟这人走：“你让我跟你走，却并未强迫于我，原因我不知道。但你想让我跟你走，必须救他们。”
心内响起玄丑弱弱的声音：“娘，他长的好恐怖，我们真要跟他走？”
玄丑说话的同时，那黑衣人已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秋瑶一波波竖起的汗毛这才缓了一缓。
“娘，我们赶紧逃吧，他好吓人。”玄丑抱住她一根手指道。
秋瑶拧拧衣服上的水：“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死就死，该活就活。若黑衣人先回来，便跟他走，若府外那些江湖人先找过来，随他们去见那小少爷也无妨。”
玄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秋瑶一根手指不放，小脸上一副紧张的模样。
秋瑶边拧水边问：“二姨娘呢？”
玄丑撇嘴：“她自己爬上到岸上了。”
她心中冷笑一声，突然咬牙捏了捏手腕，像是在极力控制情绪：“她和撞船的人有瓜葛？”
玄丑点头：“看到她和其中一个人挤眉弄眼。”
秋瑶颤抖着吐口气，边压制着想把人拧断脖子的想法，边考虑这仇之后一定要报，还没想完，黑衣人悄无声息又出现，两根手指捏着枚银簪，另一手中拎着个胖乎乎的女娃娃。
秋瑶皱眉将人接过：“小妹怎么了？！”
“太吵，打晕了。”黑衣人说的平静。
那人将银簪递到秋瑶眼前：“你娘已经被你家人接走，现在跟我走吧？”
秋瑶接过簪子，这才发现那黑衣人漏出来的手，肤色异常白皙。
压下好奇，她看向黑衣人：“为何将小妹带过来？”
那人像是发现什么趣事：“这娃娃身上带毒，不带走，她也活不长了，带上，免得你以后埋怨我。”
秋瑶皱眉：“我娘身上呢？”
那人再次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还挺聪明。”
秋瑶在心中叹口气，实在没料到好好的黎府，竟会毁在这样一位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还请您救救我娘和我两位哥哥。”
“外人死活，与我何干。”
她烦躁之意又起：“你想让我跟你走，拎走便是了，何必如此多言。”
那黑衣人突然更有兴致：“你非常适合，但你不许哭，不许吵。不然我杀了你，就没人炼药了。”黑衣人口中说的惊世骇俗，眼中带着万分认真，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
“救他们，我跟你走，这是条件。”
黑衣人蹲在地上向动物一样歪了歪头：“你不像小孩子。”
“你答不答应？”
“一言为定。”他话刚出口，秋瑶只觉得领子一紧，那人已将自己拎了起来，秋瑶手中还抱着小娃娃，此时哑着嗓子挣扎一句：“你先救他们！”
“闭嘴。我既已承诺，自会完成，再和我讲条件，你也别想活。”
秋瑶明智的闭口不言，被一路的狂风拍晕过去之前，只记得死死抱住怀里的小妹。
黑衣人拎着秋瑶远走。不多时，野外飞快掠过来几位身着怪异，黑巾蒙面的人。
几人四下检查一番，一位穿戴的五颜六色，瞧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柔声开口：“大哥，怎么办？丢了她，我们如何向殿下交代？”
一身黑衣的壮汉摘下面巾，咒骂一声。
面巾下，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绝恶煞老大：恶鬼潘
“他奶奶的！我怎么觉得那船就是针对三小姐去的，否则，怎么只有她和大夫人被卷向上游，而且熟悉水性的大夫人被人在水下打了一掌，要不是那怪异的黑衣人相救，只怕大夫人现在都凶多吉少。”
恶鬼潘在原地踱了几步，低声开口：“那黑衣人来的古怪，以我们的身手，竟被他远远甩在后面。老四你回去，如实报告二殿下。三小姐丢了，你我都难辞其咎，其他人随我继续追！”
“是！”
几人眨眼消失在野外，风吹过，没留下一丝痕迹。
话说被风拍晕的秋瑶，再醒过来已经身处一精致木屋内，身边早没了小妹踪影，秋瑶左右看看，坐起身来：“小妹呢？！”
“她太吵，让人带下去了。”
秋瑶听了心下一紧：“不行，她要留在这里。”
黑衣人回过头来，看得秋瑶一愣，此时他的眼睛竟不再是初见时的血红，暗黑的眸子偶尔艳红血丝流转，妖异得很。
宽大的帽子已被摘掉，黑白相间的长发杂乱地披散在身后，配上白皙异常的肤色，更显得不人不鬼。见秋瑶已经清醒，便端着瓷碗走上前来。
秋瑶心中打鼓，面上咬紧牙关硬挺着不露声色。这人已三番两次透露不喜欢吵闹，只怕自己害怕吵嚷一番，小命也该提前归西了。
那人仿佛很欣赏她不哭不闹的性格，无言递过瓷碗，碗中装着黑漆漆的汤药。
“喝了。”
秋瑶往后退了退：“我想先见见她。”
“她在前山，你来不及见，若能成功出来，自可随意见她。”
“出来？”
“喝了它，带你去沉尸谷。”
秋瑶暗自打个寒战，咬唇不语。
那人独自往下说：“在谷中不许哭闹。否则，我杀了你，再杀了她。”
“谷中有什么？”
他避而不谈：“练药。”
“我要怎么才能出来？”
黑衣人眨眨眼，似乎已经不耐烦：“几十年没一个撑下来的，你去便是，练成自然能出来。”
闻此，秋瑶诧异的看一眼眼前的人，若不是说话做事带着老气，说是三十来岁未尝不可，几十年？
那人看看天色，眼中不耐更甚，把碗往前又递了递：“快喝。”
心中玄丑低声喊了两句：“娘，我害怕。”
听他这样说，秋瑶心中又打鼓。但既已开弓，便再没回头箭了。
看着面前的人渐渐失去耐心，秋瑶毫不怀疑若自己再多话，怕是这药都不用喝，直接能下去见阎王。
若说有无私心，她是有的。记忆中的场景每每袭来，扰得她日渐烦躁，如此小小年纪便已开始，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尚未成年，便近疯魔了。
如今这人能轻松避开府外的江湖人，足见武功在他们之上，有这际遇，是死是活，只得拼上一把。
想到此，这才强撑着发抖的双手，接过碗一饮而尽。
往下咽时，那黑漆漆的汤药若蚀骨毒水，仿佛带着横冲直撞的数百把尖刺一路往下滑动着。
秋瑶双手紧紧抓住胸口的棉袄，费劲喘着粗气，耳中玄丑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她维持着仅有的理智，还能记得按黑衣人的要求，不哭不闹。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声在地上翻滚的女孩，没有听到往常刺耳的尖叫、苦恼，让他非常满意，暗黑的双眼带出些兴致。
月上半梢，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探进木屋内，触碰到地板上奄奄一息的女孩，女孩头发已被汗水浸透，胡乱粘在脸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皱着。
那黑衣人还在认真的盯着地上的孩子，见月光照进来，突然面露喜色，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衣领，将人扯到月光下。
若有人能看到，便能发现一抹浓黑的雾气正飞快在木屋内盘旋着，上下跃动着，时而猛地靠近那黑衣人，却又像顾及什么，硬生生停住，接着盘旋。
待笼罩在月光下的秋瑶动了动，黑影嗖一声冲向地面：“娘！娘你醒了！”
却见丝丝红线渐渐浮上秋瑶脖子，正飞快朝着头部蔓延。
她睁眼，只来得及看一眼面前的黑影，便被头部异样的疼痛刺激的张大了嘴，死死抠住地板，费力呼吸着。
“娘！娘！娘你怎么了。”玄丑转身恢复成人形，手足无措的碰着秋瑶的脸，杏眼中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滑下脸颊便没了踪影。
“玄丑.....你太吵.....”费劲的想完一句完整的话，秋瑶吃力的爬出月光照着的地板。
“！！！”玄丑着急得直跳脚。
木板上，秋瑶往日水灵灵的双眼竟开始涌上极细的艳红血丝，她竭力甩着头，更努力的想要爬离月光。
那黑衣人上前挡住，不让她爬走，并伸手止住她想要挠脸的手。
秋瑶轻微的挣扎两下，费力的吸两口气，因疼痛带来的恶心感让她不自觉干呕，黑衣人嫌弃般皱眉，起身改用脚尖踩住她棉衣，阻止人离开月光。
忍了半响，疼痛逐渐过去，终于又能听见玄丑哭喊的声音，她来不及反应，一头栽倒在地上。
黑衣人仿佛高兴起来，两根手指拎起秋瑶衣领朝外走去。
虽是初春，但山中寒气尚在，已被汗浸湿的衣服半路中被冷风一吹，透心的凉意让秋瑶悠悠转醒。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醒了？”
“去沉尸谷？”
黑衣人不答话，拎着秋瑶往前走。
秋瑶揪着卡在嗓子上的棉衣领子，费力的喘口气：“你的武功，我想学。”
黑衣人脚步略停了停，举起胳膊让秋瑶与自己视线平行：“你若能出来，想学什么都可以。”
秋瑶上气不接下气，闭眼，微弱的呼吸着。
那黑衣人嘴角微微扯了扯，明显加快了脚步。
前方，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