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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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半后,元贞皇帝驾崩。
本打算在檀悉寺呆三年的太后听闻此事,当即决定返回皇城。
檀悉寺
一个女子束着高马尾,蒙着眼睛,拿起手边的硬弓,把箭尾卡进弦里,箭头对准靶标,使劲往后拉,屏住呼吸,微微调动方位,最后气息一放,手一松,箭飞快地冲出去。离弦而去的箭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精准地打到了正中心的红色靶心上。
“阿姊的射技真的越发精湛了。”慕容钧不知何时走到慕容时慢身边。
慕容时慢也没被吓到,扯下蒙住眼睛的丝带。
“何时启程?”
“明日,恰好是大皇兄守灵之日。”
“嗯。”慕容时慢又取出一支箭,拉弓搭箭,松手,正中靶心。
皇城。
夜深时分,一队御林军互送着两辆马车入了皇城。忽然,马车停下,有人在太后马车外低声道:“太后娘娘,肖掌印命奴才来请合德帝姬。”
“合德帝姬在后面一辆马车。”慕容时慢神色如常,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是。”
慕容钧被请走,慕容时慢回到兰陵宫,看着熟悉又有些变得陌生的一切,心里忽然有了些触动。夏青怕她舟车劳顿太累,早早的就赶她洗漱睡觉。她心中空落落的,又不说什么,不知何时睡着的,也不知何时被人吵醒了来。
“……啧……”
“阿姊,把你弄醒啦。”慕容钧小心地爬上床,慕容时慢迷迷糊糊地往床里边挪了挪,把被子分给她,“快睡吧快睡吧,我刚刚从太后那回来。”
“……太后那?你不是被肖掌印叫走吗?”慕容时慢口齿不清道。
“是给他叫走了,说事让我帮忙从老妖婆那里救一个小才人,假戏真做嘛,给叫到太后那儿去了。”慕容钧躺好,侧过身子搂住慕容时慢的胳膊。
这两三年慕容钧软磨硬泡,总算知道了慕容时慢的软肋,就是撒娇。一有人对她撒娇,她就招架不住,什么都依了。这招慕容钧屡试不爽,只不过时间久了,慕容时慢也有点免疫了,所以慕容钧也是谨慎使用此等绝招。虽然慕容钧主动的多,但不论怎么说,两人的关系变得亲近极了。
“为什么,要救那个小才人啊?”
“不懂啊……不过那个小才人真是个妙人啊……长的倒是挺俏皮的……蛮可爱,我喜欢……”慕容钧嘟嘟囔囔的,许是多日马车,又忙活到了半夜,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慕容时慢垂下眼眸,说不上吃味,就是不舒服得紧。
回皇城之后两日,慕容时慢和从前一样窝在自己宫里,慕容钧看不下去,就要拉着慕容时慢去找那个小才人。
“阿姊,她很有意思的,你就陪我去见一见,见一见嘛。”
慕容时慢没办法,只能由着她被拉着去了撷翠苑。
“音楼!音楼!我带我阿姊来咯!”
“婉婉!”步音楼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音楼,这位是太后娘娘独女,慕容时慢,小字媏媏,你也像唤我一样唤阿姊小字吧。阿姊,你同意吧?”
“……都行。”
步音楼却看得痴了,慕容时慢差不多是二九年华,莫约十八岁,看着和自己一般大。却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奎蒙绕。神情淡漠,恍若话本子里描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若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音楼?音楼?”慕容钧将手放在步音楼眼前挥了挥,“看呆啦?阿姊,你瞧瞧,你好看得把人家都看得不会说话了。”
“嘿嘿,媏媏,你真好看。”步音楼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过一些话本子,感觉上头说仙女的样子,好似在写你呢。比民间流传的你的版本还更好看呢。”
慕容时慢微微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难怪婉婉和我说她十分喜欢你,我也算是知晓其中原由了。”
步音楼憨憨地笑笑,突然举起手:“欸,不如我们打牌吧?!”
“好啊,什么牌?”慕容钧兴致很高,见慕容时慢不怎么感兴趣,便替她解围,“我阿姊不喜打牌,她看着就好了。”
慕容时慢赞同地点点头,在两人中间坐下来:“这是你自己做的牌啊。真有才华。”
“哪里哪里。媏媏你看,这是你的牌。”步音楼把手中的牌摊开,抽出一张递给慕容时慢。
“慕容时慢,圣宠帝姬。技能,百步穿杨。”慕容时慢觉得新奇,拿过来看,忍俊不禁,“真挺有意思……带我一个。”
“三张合德帝姬带一个荣王。”慕容时慢将四张牌放在桌上,看向步音楼,“你输了。”
步音楼面色纠结,艰难道:“我在我这套皇城叶子牌里面,就不知道输字怎么写。你这算什么呀,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连牌面都看不懂呢。不玩儿了我。”
慕容钧笑嘻嘻地打乱牌:“别呀,再玩儿两局。我阿姊让让你。”
“我在乎的是输赢吗?”步音楼面露狰狞,看慕容钧憋笑着洗牌,指着慕容时慢和自己的侍女彤云,“你们什么都不懂,半点都不讲究!”
“抱歉,抱歉。”慕容时慢划拉了几张牌,“欸,这样吧,一会儿再抽到肖掌印的牌,算你的。他厉害。”
慕容钧偷偷瞥了一眼慕容时慢,不敢吱声。
这两年多,虽然慕容时慢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让慕容钧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知道慕容时慢改变主意和她们一起去檀悉寺是因为肖铎。
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姐姐放下心结,原谅肖铎没有。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提起他,那应该是——
“怎么玩牌还玩上奴才了?”
三个人齐刷刷地抬头,慕容时慢看着肖铎迎面走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手中的牌。垂下眼眸时看到步音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和她对上视线,两个人开始眼神交流。
[你……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喜欢啊!昭定司掌印啊!之前还威胁我,我都怕死他了。好想快点走。]
“奴才给两位帝姬请安。上回的事多谢合德帝姬相助,奴才特来答谢。”肖铎用手掌指了指身后奴才手中的一堆书,“都是京中最时兴的话本,书皮已经给帝姬包好了,不会叫太后发现的。”
知道肖铎是做戏,又不知为何,慕容钧有些为难。见慕容钧神色,慕容时慢不动声色地快速踢了慕容钧一脚,慕容钧立刻笑道,“就知道肖掌印不会白白差遣我。还叫我得了音楼这个小神仙,真是赚大了。”
步音楼浮夸地笑了笑。
“娘娘可安好?上回的事肖铎谢过娘娘。”肖铎直接忽略慕容时慢,转头看向步音楼,“娘娘有什么需要,大可相告,奴才定竭力达成。”
慕容时慢看了眼步音楼。
[带我一起走。]
步音楼会意:“咱们俩之间,谈什么谢不谢呀,犯不着。两不相欠最为妥当。哦,媏媏,方才说的画在我屋里呢,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慕容时慢就这样被步音楼拉走了。
“欸,你这就走了。我阿姊记得给我好好送回去!”
“放心吧你!”
慕容时慢在步音楼屋里留到了晚上,有人捎信,说是肖掌印请。步音楼心惊胆战,胡思乱想,请慕容时慢陪着她一起去。
被人领着去了约好的荷花池,步音楼嘀咕:“这个肖铎,都说了两不相欠最为妥当。唉,毕竟还欠他一条命,我也没得选呀……”
“我听婉婉说,他将你从朝天女行列之中救了出来。”
“唉,是呀。”
慕容时慢没说话,转身看着池水中自己的脸,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黯然。
步音楼去玩弄身边挂起的一只灯笼,忽然看到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向她们走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听见慕容时慢略带嘲讽的声音:“慕容高巩?”
“媏媏?”慕容高巩有些诧异,语气里却带着小心翼翼。
“是你把步音楼约出来的吧?”慕容时慢轻笑一声,“我不打岔,音楼,我到旁边等。”
“嗯。”步音楼直到看不见慕容时慢了才看向慕容高巩。
“抱,抱歉,吓着你了吧?我,我是,慕容高巩。”
“啊,见过福王殿下。”
“不必如此拘礼……”
……
慕容时慢站在树丛后边听二人的对话,见慕容高巩说话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很是不耐烦。忽然听见他说是他让肖铎帮忙救步音楼,不知道为什么,看那个她心中的无用的怂小子顺眼了几分。
但很快就收回了。
那个怂小子不知道干什么,拿着自己做的灯笼转圈圈,把自己转下池塘里了。
“他这是干什么?”慕容时慢从容地走出来,俯视着慕容高巩,和惊慌失措地步音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哪知道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别叫了。”慕容时慢看准慕容高巩挣扎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巧劲将他甩了上来。
“哎呦!我的手腕!脱臼了,脱臼了!”慕容高巩疼得大叫。慕容时慢咔嚓两下把他的手腕治好,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好让他离她们远一些。
慕容高巩还在唯唯诺诺的,感谢慕容时慢的救命之恩,步音楼就看见肖铎带着几个随从远远的走了过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的闹剧。
慕容时慢的表情也从嫌弃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慕容高巩觉得丢人一个人悻悻地走了。肖铎抬了抬下巴,身后几个人都护送着他走了。
肖铎转身和慕容时慢对视了一眼,问孙泰清:“孙公公不走啊。”
“哼。老奴有几句话要问端太妃。端太妃今日害我们王爷落水,究竟是您自个儿的意思呢,还是旁人的意思?”
孙泰清边说边看了眼肖铎。
“你家王爷有多愚笨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慕容时慢一把拉过步音楼,把她护在身后,“别的兄姊弟妹一二岁便会说话了,你家王爷生生到了两三岁才学会。平日里说话做事迟钝不利索,走路能把自己摔进池塘不足为奇,何况我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呢。”
“帝姬!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在后面看着?!不伸出援手,还加害于我们王爷!帝姬虽与我们王爷非一母出,但好歹为血亲。您须的给个说法!须的给个说法!”
“孙公公。”肖铎皮笑肉不笑,“崇沅帝姬自幼得圣宠,两位先帝爷皆甚惜之。您逾矩了。”
孙泰清正要说话,慕容时慢立刻抢白:“我不嫌弃你们王爷,将他救出,没有感激,还怪我把他弄伤?要不是你们王爷虎背熊腰,至于脱臼吗?”
“我们王爷仪表堂堂——”
“孙公公,您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肖掌印,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家王爷与您有言在先。若不是为端太妃,王爷不会助您成事的。眼下看来,您又是如何办事的?”
“孙公公以为,你在和谁说话。”肖铎缓缓道。
“你!今日端太妃危及王爷的玉体这不是小事!”
“那就让它变成小事。”肖铎和慕容时慢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挪开。
肖铎又看似相劝实则威胁地说了几句,孙泰清气不过,也只能嘟嘟囔囔地走了。
“走吧,送你回去。”慕容时慢轻声道,被步音楼拽着袖子,和肖铎擦肩而过,并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