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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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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时慢生辰之后是上元节,上元节前夕她破天荒地跑到昭定司找肖铎。

“帝姬?”曹春盎一脸惊讶,“奴才帮您叫干爹,您请稍等片刻。”

肖铎一听曹春盎说慕容时慢来找他,急急忙忙就下了楼,一下楼就看见慕容时慢靠在原本他坐的椅子上,显得小小一只。

肖铎看着慕容时慢宠溺一笑,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帝姬有何吩咐,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你陪我去玩好不好?”

“当然可以了,这还需帝姬亲自来邀,奴才属实不敢当。”

慕容时慢轻轻踢了肖铎一脚:“少来,本帝姬是要你去准备准备,明日你在宫门口接我,我要去策马,不过今日有些小雪,若是明日加大的话,就不去策马了,你寻处无人的地方,我要堆雪人。”

“奴才定会为您备好。”

“那就行,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慕容时慢起身,肖铎也跟着起来,“那我就……”

“奴才送您回宫?”

“呃,不用,我还有事,你……”慕容时慢朝肖铎眨了一下眼睛,歪了歪头,就自己走了。

“恭送帝姬。”曹春盎收回作揖的手,看向肖铎,发现自己干爹脸都黑了,吓了一跳,“干爹,这是怎么了?帝姬没让您送她您气成这样啊,您也太离不开帝姬了吧……”

肖铎狠狠瞪了曹春盎一眼,用力踩着楼梯回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曹春盎又是一脸莫名其妙:他又说错了?不能吧,帝姬做事儿不带他,好像人家欠了他八辈子情债似的。

第二日

雪还在下,毛毛雨似的。地面有些湿滑,但不影响行走。

肖铎已经在兰陵宫门口恭候多时,见着夏青给慕容时慢边走边系带毛绒边儿的斗篷,那白色的毛绕着脸颊,草绿色的斗篷也很衬肤色,换了个垂鬟分肖髻梳着,看上去可爱极了。

慕容时慢走到肖铎跟前,非常顺手地让他牵住手登上马车。待他也坐好,她把袖子伸到肖铎面前:“我们的衣服颜色挺搭吧?”

“嗯,搭。”肖铎宠溺道,看着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在马车里找到他提前备好的点心,随手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吃着。

扶桑……真可爱。

“哦对了,我不想策马了,我要游湖。长这么大每见过几回雪,还是游湖看雪有意思。”

“游湖?可天冷……”肖铎刚想反驳,看到慕容时慢的眼神,连忙改了口,“奴才也有办法让帝姬不冷,奴才遵命。”

慕容时慢高兴了,伸出手拍了拍肖铎的头,自己也觉得好笑,就吃吃地笑出声来。

慕容时慢不想去清漪湖,肖铎就带她去了月牙湖,月牙湖很大,和面明镜似的,又叫镜湖。

慕容时慢坐在船尾,伸手去接雪,肖铎本来在烧水,回头看见慕容时慢被雪给淋了,走到她身后,把她的兜帽撑开盖在她头上:“往里坐坐,一会儿受寒生病了。”

“玩一会儿——啊!”慕容时慢懒得理肖铎,忽然感觉腰上一股力,身子一轻,竟是被肖铎从后面腾空抱了起来,往里挪了些位置,“欸!”

肖铎轻轻弹了一下慕容时慢的额头,沏了一杯茶给慕容时慢暖手暖身子。

“你也坐啊。”慕容时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甲板,看着肖铎火速坐下,和她贴在一起,“你也冷吗?靠这么紧。”

“你冷啊。”肖铎一听这话,连忙把慕容时慢手上的茶杯接过来放在旁边,两只大手捂住了慕容时慢的小手,给她搓热。

“搓热干嘛,我还要玩儿雪呢。”

“先暖和点总是舒服的。”肖铎轻声道。

慕容时慢不自觉地看着肖铎,目光不自禁地变得很温柔,两人看上去,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慕容时慢回过神,转头看向天空:“可惜这雪不够大,我还想堆雪人呢。”

“今年怕是下不大了,若是明年下大雪,奴才陪您一起。”

“一言为定?”慕容时慢伸出小拇指,和肖铎拉钩。

“一言为定。”

到了晚上,宫城内外灯火通明,雪也停了。慕容时慢和肖铎走在街上,看到一处舞台有舞曲,便站在台下看,依稀在人群中看见慕容钧。慕容时慢想着慕容钧自己跑出来玩儿了想打声招呼,结果下一刻慕容钧就被舞台上的男人绑到了花车上。

慕容时慢下意识就要找武器,却被肖铎摁住了手。

“干嘛?”

“你看看台上的是谁?”

慕容时慢看着慕容钧和那个男人面面相觑,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回忆起来。肖铎看着慕容时慢鼓着腮帮子皱眉思考的样子,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慕容时慢的脑袋:“是小王爷。”

“哦——!那个宇文良序啊。”慕容时慢恍然大悟,随即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哦,是他把婉婉约了出来……他喜欢婉婉?”

“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那你怎么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呢。

“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慕容时慢瞪了肖铎一眼,又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人,转身走了,“追婉婉可是没那么容易的——”

慕容时慢走着走着,回头想和肖铎说话,让他给自己买点吃的,结果一回头,发现肖铎不见了。

“人呢?”慕容时慢嘀咕一声,提着裙子慢慢走在街上,又慢慢走上了桥,边走边找肖铎。

“你要去哪儿啊。”

慕容时慢回头,看见肖铎提了个金鱼灯笼朝她走来。

“送我的?”慕容时慢指了指自己,然后笑着接过来,低头仔细地看,随后瞟了眼湖面,把金鱼灯笼吊在上面。

肖铎凑近慕容时慢,看了眼灯笼,又看看她:“这是做什么?”

慕容时慢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看,像不像鱼儿在水里游。小时候,读王景文的鹧鸪天:‘一只船儿任意飞,眼前不管是和非。鱼儿得了浑闲事,未得鱼儿未肯归。全似懒,又如痴。这些快活有谁知。华堂只见灯花好,不见波平月上时。’”

慕容时慢念的投入,全然没发现肖铎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深情。

“小时候,只是觉得有趣;长大后,才品出滋味儿来。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波平月上时了。”

“难得罢了,总会遇上的。现在不就是波平月上时吗?”

他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她那清亮的眼眸中,仿佛镌刻进无数绚丽的风景,显得温婉而迷人,蕴含着灿如烟花般的爱意。

一时之间,街上纷纷扰扰他们似乎都听不见了,眼里也只有彼此。金鱼随风微微摇晃,好似真的是一条鱼在水中游戏。

忽然间,夜空中的烟花缤纷着炸开,在黑色天际绽放着刹郡芳华,如同成千上百的火龙含着烛火飞上天空,色彩斑斓的烟花像是美丽的缨络,犹如凤凰吐出五彩的火花。耀眼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如雨的花瓣,仿佛要坠落人人同似的,触手可及。

肖铎又忍不住看向慕容时慢,恰好她也看了他一眼,朝他灿烂一笑,他便没有忍住,笑得亦是灿烂。

烟花放完,慕容时慢转身靠在桥上:“肖铎,我没遇到你,和我不在的那几年,你也来过上元灯节吗?”

肖铎一只手护在慕容时慢身后,缓缓点了点头:“我,喜欢上元夜。”

“为什么?”

“因为我认识一个人,他喜欢,后来我也就跟着喜欢。以前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儿看灯,热闹散尽了还不肯走。”

“……热闹散尽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啊?”慕容时慢轻抚着灯笼,有些吃味。

“因为只有那时候,他才能捡游客不要的花灯。天佑八年,他老家遭了一场蝗灾,朝廷的赈灾钱粮半数进了官员的荷包,半口吃的都没有,一点粮食也要卖上天价,他把家里祖上的产业全都变卖了,也养活不了一家人的肚皮。后来爹妈相继死了,他和他兄弟,一路乞讨进京。进京那日,就是上元夜。”

慕容时慢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你……就是他兄弟啊?”

“……嗯。”

慕容时慢忽然想到,肖铎从来没有和自己提及过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身世。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肖铎。他的过去,他的家人,他的喜好……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都是习惯于他了解她,他迁就她。

他的爹娘都相继死了,那他的兄弟会不会……

“那他现在可走大运了,你位高权重的,可以给他买好多好多花灯。他人在何处?何不叫他一起出来乐一乐?”慕容时慢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里皆是小心翼翼。

“……死了。”肖铎的表情已经沉重到几乎是冷酷。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慕容时慢觉得自己快哭了,赶紧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过身,抬脚往桥下走:“去买——”

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肖铎一把拉住,拉了回去,对上肖铎的视线。慕容时慢知道自己满脸泪水,觉得怪丢脸的,连忙推开他:“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啊!”

“我们不是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吗?”肖铎忍俊不禁,故意逗她。

慕容时慢面红耳赤,还没说什么,肖铎就抬起手,轻轻地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可怜你!不行啊!”慕容时慢嘴硬道,“你去那儿等我,我要放河灯。”

肖铎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慕容时慢拉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看着她快步走回人群。于是他就静静地站着,看河面上的花灯,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个愿吧。”慕容时慢很快回来,手里捧着花灯,举到肖铎面前,“那年,是你给我买花灯,让我许愿,这次换我来。”

“……我无愿可许。不如你来——”

“——怎么会无愿可许呢?”慕容时慢打断肖铎,想了想,“你就说说,你有什么得不到的,但是却很想很想要的。”

她又把花灯捧得离肖铎近了一些,他看着花灯,双手交握:“愿,黎民百姓再无一家一户与至亲离散,这世间,再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

“欸,后半句不算。”慕容时慢连忙把花灯放下。

“为何不算?大邺之所以需要昭定司,需要我这样的人,正说明世道还不够清明太平。等到哪日大邺真的不需要我了,才说明世道真的变好了。”

“就算哪日大邺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了,我还要你啊!”

肖铎有些怔愣,一时间没有说话。慕容时慢看到他那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她泪水洗过的瞳仁清澈透明,他的身影都倒映其问。她明眸澄净得如洞问的泉,似忘忧水,让他的心都跟着清澈起来。

慕容时慢先挪开了目光,把花灯稳稳放入河中,任它在河中游荡。

慕容时慢起身,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越过了肖铎,神情带了些欣喜:“你看看,那边是不是音楼?”

肖铎闻言回首:“是。”

慕容时慢快步走到步音楼身旁想和她交谈,却看到了她身旁的慕容高巩,变了变脸色:“皇兄。”

“媏媏?这么巧,啊,肖,肖掌印也在。”慕容高巩有些讨好般地笑。

慕容时慢看到慕容高巩就失了兴致,正想先行离开,不料桥上突然发生骚乱,一个亡命之徒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直直往慕容高巩的方向冲,步音楼为了保护慕容高巩被架子砸伤,刺客也瞬间被肖铎制服。

慕容时慢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方才还热闹的街市只剩下了昭定司的人和他们几个。

“启禀万岁爷,此人是南苑王安插在京中的细作。”肖铎向慕容高巩禀报。

慕容高巩一听脸色就变了,松开步音楼,一把抽出随从手中的剑,狠狠往细作身上又砍又捅,场面血腥不堪。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别的味道,和娘亲被杀的那晚的场景高度重合在一起,让慕容时慢看到这场面觉得极度不适,眉头紧紧皱着。

肖铎看了眼慕容高巩,转身挡在慕容时慢面前,直到慕容高巩杀了细作,消了气,转身朝步音楼的方向说什么不会让别人伤害她,二话不说把她带回了宫里。

肖铎回头看到慕容时慢充斥着恐惧的眼神和惨败的脸,毫不犹豫地上前,把她紧紧裹在怀里,还不等他说什么,他就觉得怀中重量一沉。低头一看,慕容时慢已经晕厥过去。

“帝姬,帝姬!来人!送回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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