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肖泷难耐

当下面来报南洋海帮接受了朝廷的“诏安请求”时，肖泷已经三餐吃不安稳了，整一个人闷在州衙门签押房里，自从万安年“昏倒”以后他已经在这里“奋战”了许久了。

一想到要替整个东海省、整个朝廷来承担责任，他就止不住地心堵，一心只希望南洋海帮那里赶紧答应下来然后快点把这一整套流程全部走完。

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要替领导背下一口又一口的锅，而是这些锅你明知道它要扣下来，却迟迟不来。

死不可怕，坐在这里等死才可怕！

虽然肖泷自己心中无比清楚自己无所选择，毕竟身为通判本就是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要是可以脱责任的话，他又怎么会不跑路、在苏州担起全局大任呢？

朝廷在天下这么多通判，有几个可以自主的？

就他肖泷自己来讲，在京城没有靠山，在京城只有他丢弃不了的家人，无可奈何。

小酒几杯，碎肉几两，瓜子一小碟，南洋豆一小碗，沾着盐巴水，肖泷就可以在签押房里坐上一整天。

对于一个“等死”的人来说，时间只有快快地过去是最好的，能失去意识那是最好，但愿长醉不愿醒，是是非非莫来扰。

海东青担心肖泷这样会耽误事情，只好又和他保证，不论后面京城其他势力会怎么样，他海东青代表军方，一定会确保肖泷家人无恙。

虽然说答应了给肖泷洗白上岸的机会，但是比起操作一大波让一个“丢地祸民”的通判转而为新的麻烦，一个死掉的肖泷或许会是更好的存在。

现在是事情当前，用人之际，正需要忠勇之士。

肖泷识趣，自然是忠勇之士，但是事后呢？

有了海东青这样分量的人给肖泷一个保证，确实让肖泷安定了不少，最少家人不会有杀身之祸了，而死亡，对一个在官场漩涡中挣扎的地方官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海东青给肖泷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安慰，可信度只取决于海东青个人的人格水平，因为军方实际上就这个问题没有和他进行过任何意思的传授，其实就是不管不顾的问题，反正沿海防务也不是由军方来直接管控的，出了事也怪不到军方的头上。

在朝堂上军方也是一样默然，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表达了对文官贪腐的谴责，希望在财政方面可以加大监察力度，尤其是军粮军饷的贮存调度过程。

文官们还不乐意呢，这些东西从来都是你们并不自己去分去运，现在你跟我说怪我贪污？你们下面各层军官难道没伸手张嘴？

那海防的事情不归你兵部管归谁管？难道还要我们吏部和户部办一个兵事军武使司什么的兼管一下？要不是大家一起挤兑的水师，你们这一群丘八就像脱掉干系？

海东青在接收到了宁江城那里齐天明传过来的朝堂情况，也是愁绪满怀，想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干点正事呢？那水师，朝廷真正有心，又怎么会强不起来？以致于沦落到被倭奴在家门口欺负的地步？

但是海东青也什么都不能说出口，因为这事还涉及天威，皇上虽然是笑眯眯的，但他可是皇上啊。

来和肖泷通报消息的是想要置身事外但是又不能避免的倒霉县令洪水，自从被一再点名，他就彻底无法从这次事情当中脱身，必须和肖泷一起按着上面的意思进行处理不可了。

他拿着南洋海帮使者送过来的信着急忙慌地跑进州衙门签押房，为了跑得快点，他一路上都提溜着官袍下摆，兜来兜去碍事的官帽也被县令大人拿下来夹在腋下。

就是如此心急，让他在进门的时候没有看准门槛，结果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整个人是扑进了签押房的。

肖泷端着小酒杯，脸上微微带着红晕，嘴里的南洋豆嚼到了一半，呆滞地看着扑在自己面前的洪水。

缓了一阵，洪水这才爬起身来，苦着脸将那封南洋海帮的来信朝肖泷递了出去。

“通判大人，这是南洋海盗的回信，他们的使者说已经答应咱们提的要求，定在了长子江江口南岸离岸六里地处，双方遣船在此相会。”

肖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利索地就把手里沾着盐水的南洋豆给撒了，也不顾着手上湿腻，一把就将洪水递出来的信给拿了过来，急急地拆开。

一边拆，肖泷一边问道：“南洋海贼可有交代届时是何人前来与我们和谈的？”

洪水忙不迭接话答道：“回通判大人，他们说了，是南洋海盗有名的二酋，‘飞雷旗’雷志忠和追风旗‘风擎云’。”

肖泷听了一滞，心中惊讶于此次对方来人的阵容档次不低，就算不说雷志忠这个南洋海盗三十八大旗主之首，风擎云那在海面上也是风云之人，肖泷就和他有过两次交集，都是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这两号人物在东海省的悬赏可都是万两银子级别的重要大犯，抓到一个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肖泷眼睛扫略而过信纸，这封信是由大才子风擎云亲笔书写，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居高临下地向苏州官府表明了己方的同意意见，但是要求对方必须要让能够做主的高级官员前来议事，否则的话南洋海帮这里将认为朝廷没有诚意，那恐怕就很难谈拢了。

不过肖泷对此没有什么在意，现在在苏州真正能做主的也就只有海东青这个东海大宪、军方大佬，他愿不愿意去肖泷管不了，在不在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自己跑不掉和反贼议和之事实。

这封信里最重要的一处是南洋海帮说要让定海岛上的五大旗自立名号，以此来和接受朝廷的招安，而南洋海帮自身会依然保持旧状。

这一项是与朝堂诸公的盘算针锋相对的，属于是直接把他们的算盘砸了，算盘珠子都得迸进了眼睛里。

肖泷默默地举杯一口，心里暗想此事会不会受到什么阻力，万一上面不满意那自己也不好擅作决断。

出于解决事态的需要，朝廷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计较太多，甚至让定海岛被南洋海盗以外的海盗势力占去了对朝廷来说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到时候只要两边“同气连枝”，就可以瞒过世人，朝廷想要怎么挽回自己的颜面都可以直接编造了。

而得了好处的南洋海帮自然会给朝廷留着面子，尽力配合，让朝廷可以得到心理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