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金沙楼
元禄敏锐的感觉到从金沙楼回来,宁头儿和锦书姐神色不对。
他跟着钱昭、孙朗一起趴在门缝听于十三和宁远舟酒后闲聊,听了半晌被宁远舟发现抓进屋里才搞明白,自家宁头儿是吃醋了。
“老宁啊,你要让美人儿知道你不开心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于十三,最懂温柔小技,听我的,没错。”于十三拍着胸脯让宁远舟相信自己的话,宁远舟本就神伤,闻言一脸怀疑,元禄却很是相信,“是啊,头儿,你看我们在金沙楼,十三哥吃醋吃的就很明显,满脸写着我不开心,锦书姐立刻就回来了。”
由此可见,于十三的计划可行,元禄向宁远舟投去肯定的目光,惹得一边于十三逮住元禄反驳,“喂,喂,什么叫吃醋吃的很明显,我吃醋了吗?根本没有!我这么好看,你锦书姐最喜欢我了。”
……
元禄懵懂,“可我刚才去找锦书姐拿药,锦书姐神色忧伤,似乎有心事啊。”
至此,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于十三,于十三拍了拍元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老宁,办法我交给你了,加油啊,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洛锦书杵着脑袋正对月发呆,窗格边突然冒出于十三脑袋,叮叮当当晃悠的发簪格外扎眼,“锦娘,我不是怪你去金沙楼,只是你酒量不深,我担心你。”
“我知道,你不也去了金沙楼吗?”于十三尴尬一笑,洛锦书却不准备秋后算账,她盯着于十三细细打量,久到于十三以为洛锦书不准备说话了,眼前的姑娘忽然道,“于十三,你认识从前的洛锦书吗?”
“你来使团时,钱昭查过,没有查到。”于十三并不隐瞒从前使团查过洛锦书底细,毕竟元禄是六道堂团宠。
“是吗?”
月色下,屋内烛光点点,让人忍不住捧膝倾诉。
“因为从前在霁国,我叫洛柠,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她身为郡主虽成不了皇都里最耀眼的姑娘,但皇恩浩荡,洛家又蒙圣宠,她便是每日游园赏花,也一辈子吃喝不愁。
那时候,裕国皇三子鹤长生母妃位卑不受重视,冬日里摔断了腿,身边女官胡乱包扎,伤好后每每走路都刺痛,鹤长生母妃拼了一条命求到裕帝处,鹤长生才被裕帝送到霁国求医。
也是那年,缙国废太子赵煦之在冷宫里疯魔,缙帝夜里梦到发妻在忘川边等他,第二日就把废太子送到霁国求医。
同年霁国空明医仙择徒,独独看中镇国将军府的洛柠,长在蜜里的小姑娘开始吃医书的苦,她初次给人看病时,别人都怕,唯独鹤长生、赵煦之让她医治。
“后来,我兄长为了感谢鹤长生、赵煦之照顾我,请他们来府中吃饭,席间他们三人喝多了,拜了兄弟。”那是洛家最美好的一年,“一年后,兄长亡于沙场,第三年,缙国频繁骚扰边境,爹爹也走了。鹤长生回了裕国,赵煦之不敢见我,在霁国待了三年后回到缙国。”
“昨天金沙楼那个青衣少年,我初见便觉得眼熟,他故意让我闻到他身上苦香,又说出我的名字,我这才想起,这少年是当初赵煦之在霁国救下的仆役。那味苦香是从前我气恼赵煦之,故意送他的熏香。”
赵煦之让自己人潜伏在安国,又扮演什么角色?
洛锦书眉目间淡淡忧色,如同蛛网,将她的明媚压下。
霁国郡主,裕帝、缙帝少年玩伴,一道道信息压在于十三心上,他来不及思考,伸手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安国和梧国之间是我们烦忧的事,缙国如何和你没关系,你就只是洛大夫。”他的手一点一点轻抚洛锦书乌黑发髻,许久未听到声音,低头瞧,怀里姑娘竟沉沉睡去。
于十三满眼无奈,这已经是洛锦书第二次在他怀里睡过去,当真是对他一点不设防。
第二日因杜长史听洛锦书话躺床休养,宁远舟不得不代杜长史行公务,便遣了于十三扮做自己与钱昭同去金沙楼,同一时间洛锦书在城内药铺采购药材,被乌谷拦住去路。
今日的乌谷穿了一件玄色短打,眉眼冷冽,再没有昨日青衣少年的温润可人。他见了洛锦书,抱拳行礼道,“洛姑娘,我家主人想见你一面。”
洛锦书面色一跳,她和赵煦之隔着亡国之仇,从前赵煦之不敢见她,如今还敢找上门?
“你家主人?”她面色沉沉,声音如冰霜般渗人,拖起的尾调激得乌谷愣神,他慌忙解释,“两年前,陛下遣我来金沙楼护着金楼主,我如今的主人是金沙楼楼主。”
金沙楼楼主?
洛锦书有些意外,乌谷跟着赵煦之多年,主仆情谊深厚,竟愿意让乌谷在安国护着金沙楼楼主,这金楼主倒让人有些意外。
知道不是赵煦之,洛锦书又恢复了往日风姿,她本就生的风采夺目,这呼吸间清冷与明艳交织,乌谷看在眼里,心里却直叹气。
昔日缙国大皇子领兵南蔷城下逼迫洛锦书归顺,生性残暴的大皇子屠戮霁国俘虏,洛锦书唱一出空城计,其后血染城墙,绝了和赵煦之幼年相交之情。
赵煦之一人一骑赶至南蔷城,兵不血刃登临帝位,将昔日兄长幽禁深宫,没有人敢提从前的大皇子。
南蔷城外,洛锦书的衣冠冢多了一个追思人。
谁能想到洛锦书竟还活着?
可佳人已去,何必重提,是以乌谷昨日只是用苦香试探洛锦书,直到今日面对洛锦书,他才确定眼前人就是五年前“死”去的人。
“金楼主不过是想与洛姑娘见上一面,以姑娘武功,当不惧。”见洛锦书分毫未动,乌谷只能再下一招,他是见过洛锦书武功的,洛锦书想走,他拦不住,但金楼主的吩咐,他也不愿违背。
“于十三扮宁堂主与钱校尉来金沙楼见金楼主,如今钱校尉还在金沙楼做客,洛姑娘不见见吗?”
洛锦书只觉得今日这叹气多了些,她眉眼扫过乌谷,无奈道,“威胁人的手段倒是学的像,行吧,如此锦书就去见一见金楼主。”
乌谷暗自松了口气,将洛锦书引上马车,向金沙楼而去。
金沙楼楼主金媚娘,红色纱衣的貌美女郎斜靠在躺椅上,洛锦书随着乌谷刚进金沙楼,就见钱昭被吊在一边,扮做宁远舟的于十三不见踪影。
钱昭被吊在网中,满心吐槽于十三处处留情不靠谱,想着回去怎么把今日事情与洛锦书细细描绘,就见洛锦书跟在金媚娘护卫身后进门。这不过是于十三从前情债,关洛锦书什么事?洛锦书救了元禄,他又曾逼着她握簪伤了脖子,钱昭自问自己欠了洛锦书一条命,“金楼主,这是你和于十三之间事,与洛大夫无关。”
洛锦书正想解释,金媚娘媚眼如丝,“呦,这就是于十三如今的心上人啊,让我瞧瞧,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儿能让浪子转心。”
洛锦书倒不扭捏,任凭金媚娘打量。
金媚娘赤足绕着洛锦书,身形倏动,掌风瞬息而至向洛锦书袭来,钱昭已来不及救洛锦书,他惊惧撕喊,“洛大夫!”不愿看见好友心上人重伤金媚娘手下。
金媚娘能做到如今地位,武功不俗,掌力已带了她多年内力,洛锦书不见后退,抬手接掌,竟直接接下金媚娘一掌。
钱昭满眼震惊,金媚娘却早有预料,合掌拍手,“好!好!”她声音带着韧劲,穿透在场每个人耳朵。
“不愧是霁国最传奇的女郎,独守空城,以身殉国,媚娘尚能一见姑娘,实乃幸运。”话落,再不似方才傲气,双手交叠于洛锦书行礼。洛锦书并不接金媚娘话,她未拒绝金媚娘试探,却不愿谈过往。
“金楼主遣缙帝护卫找我,就为见我一面?”洛锦书站在那里,在使团里的温润消失殆尽,金沙楼内华灯倩影,暖意丛丛,她眉眼清绝,视线不过一扫,冷意已入心底。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洛大夫。
钱昭挂在网里,整个起始一览无余,刚才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回胸腔,到底也敢再见于十三。
金媚娘只装作没看见洛锦书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她行至洛锦书身边,笑道,“可不是缙帝护卫哦,他把乌谷送给我了,不过是我想见你。想见一见于十三的心上人,也想见一见他不让提起的洛柠郡主究竟是怎样一个妙人。”
金媚娘不提“他”字是谁,她赌洛锦书懂。洛锦书自然知道“他”是谁,可偏偏不顺着金媚娘话匣子往下,只瞥了眼仍被吊着的钱昭,“既见过,金楼主可否放了我与钱昭。”
想要让洛锦书提从前不行,金媚娘只能明面摊牌,“那自然不行,我要等于十三上门,总要让他惊慌失措一回,他才懂得珍惜身边的姑娘。而我,还想和洛姑娘秉烛夜谈,便要委屈你在这待一晚,于十三从前付我,虽说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但总要讨回来。”
说完,乌谷已引着洛锦书要去后院。
更深露重,洛锦书抬头看钱昭,钱昭点头示意自己无碍,洛锦书这才随着乌谷离开。
入夜的驿馆,宁远舟、孙朗、钱昭围坐在一起正听于十三解释自己从前的风流债,洛锦书贴身香囊随着金沙楼管事姑娘的话,一起送到六道堂众人面前。
“各位官人,我家楼主让我来传话,除非用于十三人头来赎,否则我们金沙楼不介意一辈子留着洛姑娘和钱官人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