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
他们次日就辞别杭州的众人要往诸暨去。吴洁听说他们要去寻访那个刀客,十分不悦,也没来送行,吴夫人不敢忤逆夫君,只差丫鬟偷偷送了些银两。倒是林华依依不舍,“怎么布政一回来你们就要走了……我还有好多医书想跟师妹讨教呢……”
丽君挑眉,“你真想跟着我?”
林华点头,“那是自然。”
华鸣春在一旁捋髯摇头,徒大不由师哟。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好了。”丽君此语一出,在场的无不惊讶,林华激动地语无伦次,“真,真的吗?”
“玉君,”华鸣春出言制止,他看看一旁黑脸的萧毓青,“这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师兄能跟我们上路的话,我们路上也多个照应啊。只怕师叔不肯放人。”
萧毓青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难道在这医馆待了几天,看上这个小大夫了不成?长得是挺白净的,也比自己年轻……可你们休想在朕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
他把丽君拽到一边,用扇子挡住两人就质问丽君道:“朕哪里比不上这个小白脸儿?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儿的?”
丽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怨怼问懵了,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什么?”而后她看着萧毓青绝望哀怨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哦,你以为我,对他——哎!没有的事啦。是这样的,上次我在相府晕倒,你派七八个太医来治我,那几个老头子,把我当男人来治,虽然也把我弄醒了,你不知道他们开的药副作用多大,再来几次只怕我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这个林华,是个医痴。如今我把他带上,手把手地教他,以后我再出什么意外,让他来诊治我,岂不方便吗?”
她解释了一堆,萧毓青只听出来四个字,“不是情敌”,满意地放下扇子,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玉君说得对,小华跟我们上路也有个照应。”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整装出发,一路南下往诸暨去。一共也没有多远的路,所以丽君懒得换回男装,只将脸蒙上就算完了。出了城门,萧毓青就以探路为由把吕晨派出去通知“山贼”做好演出准备。剩下他们五个走走停停,出城不远就见前面一带青山,山下湖水粼粼,风景秀丽,美不胜收。
萧毓青见此风景来了雅兴,拉住丽君吟诗作对。后面三个对诗词都不大通,听他们谈天说地的兴致缺缺。荣兰本是个活泼的性子,忍不住要跟身边的林华搭话。她看见路边有什么不认识的花啊草啊的,就拉拉林华的胳膊问他这些都叫什么名字。
林华不知道她是扮男装习惯了,他第一次被女孩子这样拉拉扯扯的,把脸都憋红了,也说不出话。荣兰只当她不认识,颇为嫌弃,“啧,你不是大夫嘛,成天和药草打交道的,怎么通不认识,你这个大夫也不行啊。”
“谁讲我不行!”林华最不能容忍别人质疑他的专业能力了,“你家小姐还是学医的,你连蒲公英都不认识,还好意思来问我!”
“你!谁不认识!我考考你的嘛!”
此时前面的孟丽君刚出了一个上联,请萧毓青对下联,萧毓青正想不出来时,听得他们在后面闹吵吵的,扰乱他的思绪,不耐烦地回头吼道:“吵什么吵!”吓得两人登时噤若寒蝉。
丽君见此情景噗嗤一笑,“挺大个人了,对不出来只说对不出来,吓唬小孩子算什么。”
萧毓青气结,“你又不是没听见他们刚才在后面叽叽喳喳的。”
“你们两个也是,路上无聊,斯斯文文地说话就好呀,干嘛因为路边的野草弄得面红耳赤的?你看看,脸红成这样。”她指着林华那张不用上油彩就可以演关公的脸笑了。
这样一来,萧毓青看林华就更加不顺眼了,“挺大个小伙子,脸红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此话一出,成功收获了丽君一个不悦的眼神,他赶紧岔开话题,“算了算了,大家安静赶路吧。”
这样一来,大家都闭嘴赶路,不再说话,可走到山下时,因为这里树木繁茂,遮天蔽日的,顿觉湿冷,荣兰心里升腾出一阵恐惧,她上前拉住孟丽君的胳膊,“小姐,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啊。”
萧毓青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怕就保持安静,你大喊大叫的,当心把山贼招来。”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几声哨响,两边树林里“蹭蹭蹭”蹦出五六个大汉把他们去路拦住。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萧毓青嘴上这么说,心里暗爽,这帮护卫们来得还真快,打扮得也挺像,就是人数好像少了些,不知在哪里躲懒。“来者何人,因何拦住我们的去路?”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把你身边的两个女人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过去!”
“大胆草寇!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纳命来!”他大喝一声就带权昌冲了上去和他们打在一起。
刚打了两下,他就发现不对,对面怎么真打呀?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他仔细一看,傻眼了,一张脸也不认识,吕晨更是找不见。完蛋!碰上真的了。
眼看皇上不敌,孟丽君冲上前去大喊:“住手!我跟你们上山!把他们两个放了。”
山贼果然停了手。丽君又指着林华说:“这是我弟弟,他得跟我一起上山。剩下的两个请你们放他们走。”
为首的那个打量了林华一番,点点头,命手下让出一条路来放萧毓青两人走。丽君走过去深情款款地握住萧毓青的手,叫了一声“相公”,把一张纸条就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转身带荣兰和林华被山贼们押上山了。
萧毓青连忙打开字条一看,原来是让他在诸暨的招商店等她。他哪有这个耐心,他急忙向前走找吕晨搬救兵不提。且说丽君三人一路跟着山贼往山上走,路上听一个山贼问他们头目,“这招能管用吗?”
为首的那个说:“那是自然。”
丽君听他们话有蹊跷,便壮着胆子问他们:“两位大哥,你们抓我们姐妹两个上山,究竟为了何事?”
“要你管?”那个小喽啰骂了她一句。那个头领却说:“嘿嘿,少时爷爷要带你去见我们大王。你乖乖听话,把我们大王伺候好了,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哦~看来你是得罪了你们的大王,有求于人咯。”见山贼不说话,她继续说道:“那大哥不妨把你怎么得罪了你们大王说出来,我知道了怎么一个情形,少时也好替你说话。”
头目摸摸自己的络腮胡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大王今日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在从杭州到诸暨的这条路上等着,如果有两个书生带着几个仆从经过,就抓住他们搜身,要搜出一块雕着九条龙的玉佩来。可他们在这里蹲了五天,都没见着那块玉佩。今日大王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今天若再搜不到,就要提头来见,可今天已经到下午了,连个赶路的书生都没看见。只看到了他们一行人。他看她们两个姿色不错的样子,就想抓她们去向大王赔罪,希望免除一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寨子也怪,不劫财,不劫色,只劫一块玉佩。说起来,九龙玉佩……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进了土匪寨子,只听抓他们的头目在寨门口问了声,“大当家可在屋里厢?”
看门的摇摇头,于是他指挥手下把她们关到地牢里去。关他们的人刚走,丽君就跟林华和荣兰耳语交待了几句,便在林华随身带的药箱里面挑拣了一番,捡出两种药丸来吃了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嗅了一下。不多时,她就出了遍身红疹,晕了过去。荣兰和林华连忙按她交待的,焦急大喊,把看守的喽啰喊了来。
“我,我家小姐好像,发病了……麻烦您去通报一声。”
喽啰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但是关押的人生病了这种事可大可小,他还是通报一声的保险,过一会儿,那个抓他们上来的头目领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来了,那人看了丽君的样子就赶紧给自己蒙了脸,又探了探脉搏,大惊失色,他磕磕巴巴地跟那个头目说:“她她她,出的这种疹子,会传染……”
“他奶奶的,那怎么办?”
“这几个人都不能留着了,这间牢房也要熏艾。”
头目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放他们走了,要是留下他们,到时候传染了整个寨子,他是罪加一等。
“去去去,传令下去,都躲着他们点,让他们出去!”
荣兰见牢门打开,将丽君打横抱起就往外走,林华一脸震惊地跟在她身后,三个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寨子。
出了寨子不远,孟丽君便醒了,她睁眼就见古树青藤,知道是逃出来了,再一看,荣兰抱着自己呢,累得满脸都是热汗,连忙叫荣兰把自己放下。她又从林华的药箱里拿了点药服用,症状就渐渐消退了。
林华在一旁都看傻眼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丽君笑笑解释道:“我对郁金花粉过敏,那瓶花粉是我随身携带,为的就是怕有难缠的主吓吓他的。只是对付这山贼,我怕单纯的过敏吓不到他,故而在你的药箱里找了两种药性相克的药吃,他们的副作用能让我暂时的昏迷,发热,就像起毒疹一样,这种疹子一般会传染,我想他们怕一窝端就会赶我们走了。至于我刚才吃的就是普通的治疗过敏的和调和的药。”
她说着,林华早掏出了随身的小笔记本,对着她刚才用过的药一一记录。丽君看他的憨痴样,笑道:“从我这里学了这么多东西,考不考虑拜我做师傅?”
她是开玩笑试探,林华却认真地开始思考了。他思考的结果是,不行,哪有师兄拜师妹为师的道理。丽君听了他的顾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上路吧。”
到了诸暨,她逢招商店便打听萧毓青两个人的行迹,打听了一圈竟然毫无收获,奇怪,叫他们先来诸暨等,怎么倒消失了。
看天色已晚,她便掏钱先在其中最靠城门的一家住下了,决定明天再去打听。不料次日竟然打听到了,杭州城南柴岭山贼被剿灭的消息。她登时就明白了消失的两个人去干嘛了。不过他哪儿来的那么多人手啊?跟诸暨官府借的?时间上算来不够,而且从兵力上来算也不够。正思索间,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昨天有没有一个美貌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从来投诉,男的身上还背着个药箱……”
“相公!”她在楼上探出栏杆来叫他,只见他一身风尘,发丝凌乱,看得出来一路奔波行色匆匆。
“丽君!”他情急之下早忘记什么假名假姓了,但丽君玉君本就相近,林华丝毫没有在意。
他“登登登”跑上楼,就将丽君紧紧搂在怀里,“真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他声音哽咽,店中客人无一不为这对劫后重逢的夫妻动容,只有丽君被抱得大脑空白,不敢出声,好一会儿她才伸出僵硬的手,尝试去拍抚萧毓青的后背,“好啦,我不是没事嘛,有什么话,我们进房里再说嘛……”
萧毓青红着眼点了点头,跟着丽君推门进了客房,紧随其后的还有权昌和吕晨。荣兰见了吕晨就像点了的炮仗一般蹦起来,“你这个吕大个,真是白长了个大个诶。皇上让你去探路,你就是这么探路的?害我们相爷被山贼抓诶。”荣兰此时完全忘了队伍中有个新成员,用的都是习惯的称呼,把旁边的林华都吓傻了:什么皇上?什么相爷?
“荣兰!”丽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这林华这小子本来就傻头傻脑的,要是吓得傻透气了,她收谁当徒弟啊?荣兰此时也反应过来,捂嘴收了声。
“小华啊,别害怕,这些事情少时我跟你解释哈。”丽君摸摸林华的小脑瓜,然后对荣兰说,你先领他到隔壁去待着吧,我有事要跟皇上商量。
她送走这两个活宝,关好了房门,回头看见萧毓青胳膊拄在桌上,双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倒有些不好意思,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然后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皇上,臣有正事要禀奏。”
“啊,”萧毓青仍不以为意,“那卿奏。”
“是关于那伙山贼的事。”
皇帝噌地起身,“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臣无事,倒是陛下,恐有危险。”
“哦……”他松弛下来,郦卿没事就好,等等,你说谁有危险?他再次睁大了眼睛,“朕有危险?”
丽君便把在山道上听到的话说了,“臣原先只觉得他们的描述熟悉,可臣昨夜一想,他们说的不正是陛下的祥龙九州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