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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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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燕为难起来,“小姐,现在已经四更三刻了。”

沙菊也道:“隔壁林公子,黄昏时已经回了书院。南月姐姐过来时说的。”

海榴有些惊讶,她睡着时,还早着呢,怎么就半夜了。

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已经燃了灯。

有人探身进来看了眼,轻声问:“小姐醒了吗?可还发热?”

“阿咪哒,呼玛呼玛……”

海榴心里发急,原本的默念发出了声音。

“拿纸笔给我!”

沙菊跑出去拿纸笔,在门口险些撞到人。

“怎么了?给你们小姐理好衣服,我让大夫过来。”

沙菊停在门槛那里,回头看了眼,“我们小姐急着要纸笔。麻烦您让让,我先拿了纸笔。”

沙燕往那边看了眼,想劝海榴,看她闭目皱眉,嘴里念念有词,不敢再说,担心得愁眉不展。

沙绿本正在将帕子浸湿,这时站起来去倒水,走到门槛处,小声道:“可否让大夫先等一下,待我们小姐缓缓神。”

外屋就有纸墨,沙菊拿来,慌里慌张研磨,海榴站在案前等着,怕忘记了,又絮絮念叨。

“噶尼尔,阿米达,阿米达,呼玛……”

终于有了墨,也不知道什么字,胡乱写了相似读音的代替,才终于松了口气。

梦境很是混乱,不过大抵都是自己能懂的,这些呼喊却极为陌生。

而且,这些呼喊,是在梦里的阿八,呜哩哇啦一通后,他的跟随者呼喊的,又和“噶尼尔”在一起,海榴猜测,或许是哈邑儿语。

看海榴放下笔,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半杯水。

沙燕才道:“小姐,请大夫再为您诊诊脉吧。”

海榴摆手,“不是染了风寒吗?深更半夜的,折腾什么大夫。”

沙菊都要哭出来,“可是小姐一直滚烫,打了冰的井水,不过片刻,湿毛巾就烫热了。”

“是吗?”

海榴倒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陷入一波又一波的梦境,除此之外,没别的不舒服。醒来了,才觉出晕晕乎乎,头昏脑胀。

“打开窗子,有些闷。”

沙燕打开案前的窗扇,小声道:“小将军一直侯在院子里呢,请了外面的大夫,已经在前面大丰阁候着。小姐,您是不是,还是让大夫诊诊,否则,小将军一直让老大夫候着……”

大抵是怕海榴生气,又劝解,“奴婢看着,小将军是真的担心小姐。”

几个小丫鬟,本跟着主子同仇敌忾,可是这两日,海榴病了,她们看着程昱跑前盯后,一片热心肠,不似作假,不由便对他生出些好感。

——担心?

海榴不由想起梦里,他是如何掐在自己脖颈下的。

——可真是个“好人”,折腾自己也就罢了,竟借着“担心”的由头,折腾人家老大夫。

海榴扬声道:“将军府又不是强盗窝,做什么将人家老大夫囚着不放!安排马车,好生送回去。”

窗外廊下,脚步声起,程昱走至窗跟前,嗤地笑了声,“你这声量气势,听着倒是让人放心。”

海榴想着梦里的情形,哼了一声,照旧如往日一般,对程昱半点儿没好气,开言便带着恼怒。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程昱低头又笑了声,似乎还叹了口气,才道:“请大夫来时,就说好了,明日才送回去。你放心吧,在大丰阁也将就安置休息了。请来给你诊诊脉,也便bian宜的。”

他倒是好声好气,似完全没受海榴骂他的影响。

“我不需要!”

海榴心里着实有些恼,她从小到大就不怎么生病,壮实得很。偏这时候莫名病了,想必窗外这个狗东西,已经暗暗嘲笑她:终究是女人,身体娇弱,上不得沙场。

“真不要?”

程昱问,海榴已经伸手啪地阖下窗格,然后去够内侧的木窗扇,想要彻底关闭这扇窗。

木窗扇关闭了一半时,听到程煜轻声问了一句话。

海榴抓着窗扇的手立时停住。

程昱问,“你刚才为什么在说,噶尼尔阿米达呼玛?”

“你说什么?”

海榴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程昱不仅复述出她好容易才记住的这些奇怪口诀,而且语调和发音,和梦里所听到的,极为相似。

“等等!你……”

“你们先出去。”

海榴将窗子大开,看着仆从们都走了出去,并且回避远了些,隔着窗子,急切地问:“你听到我说了?你是记住了我说的话?”

程昱有些审视地看着她,问:“你从哪里听到的这句话?你的马奴,不是哑巴吗?”

海榴转身望向窗外的灯笼,“我是有次在街上偶尔听到的,刚才忽然记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程昱低头,思索了一下,道:“这是哈邑儿语。”

海榴心想,原来不是什么口诀咒语,真的是哈邑儿语,那问起书院的那位夫子,应当是可以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

海榴有些不信任地蹙眉,心口却不由提起一口气。

“哈邑儿之子万岁。你什么时候听到的这个?”

海榴的脑子在飞速地回忆,梦里的其他瞬间。

海榴:“他们什么时候会说这个话?”

程昱:“这个难说。不过,哈邑儿之子,就是他们的王之子。”

海榴低头闷想,无比苦恼。

梦了太多,却全是碎片,她缝合不起什么。

总之就是,很多人对着阿八喊,“哈邑儿之子万岁!王之子万岁!”

然后,阿八还带着这些猛兽般的骑兵,威胁要“踏破大葪京城”。

她苦思不得解,抬头看向程昱,“你怎么懂哈邑儿话?”

程昱却没回答,只点了下头,答非所问,“我懂一些。”

海榴还想多问点,可是也没什么好问的。她“啪”一声重新关上了窗扇,喊了声沙燕送客,重新上了床。

她盼着快点再睡着,好多做一些梦,让梦更清晰完整一些。

梦里父亲去了幽州,醒来果然是,海榴一度以为是半梦半醒时听到了此话,可是问了身边伺候的人,都说没有。

这么巧合,让海榴心思难安。

或许,真的是凑巧?

想入梦,却偏偏睡不着,死活都睡不着。海榴烦乱起来,在床帐内喊:“去把阿八叫来。”

阿八来了,站在屋子中,简直顶天立地。海榴斜卧在床榻上,更觉得他高大到不像个人。

“别站着。”

想睡又睡不着的恼意,让海榴语气很是不善。

不过阿八一向不在意这些,海榴不让他站,他立即跪下,膝盖在地上“梆”地一声,似木锤敲击石头。

海榴看了眼自己床下铺着的一块儿兽皮,有些嫌弃地看了阿八一眼,重新躺下去,阖上了床帘。

这一次,很快又陷入梦境。

是与在将军府截然不同的阿八,领着一对人马。

他手里摸着一锭小小的金锞子,对万里狠声说:“我们去将她救出来,谁要阻拦,就杀了谁。葪京人若是不识相,就灭了满城!”

转眼却是在一个陌生的房屋内,沙燕哭着道:“京中人都说,将军叛了大葪,投靠了哈邑儿。还说,若不是如此,一向都相安无事的,哈邑儿为何会为了小姐打进来。还说,还说……”

她满脸涨红,哭着说不下去,沙菊打断她,“那些嚼舌根的胡言乱语,别再学给小姐。”

……

这一次,海榴的梦境,都略微长了些,终于能勉强连贯起来。

海榴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一段段梦境,甚至看着自己,感觉神奇又诡异。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掀开床帘,阿八把兽皮挪开,直接坐在砖地上,依着床边,也已睡着。

不过他很快醒来,胡乱擦着眼睛。

海榴不吭声看着,心里一片混乱。

……

海榴原来有匹马,浑身雪白如霜,一丝儿瑕毛也没有,但是奔跑之后,出汗如血,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汗血宝马。

她是海榴看着生出来,并且养大的。

因血汗印在身上,艳如桃花,就取了个名字叫“桃花”,爱的不得了。

海将军都打趣,她们两个,一个是石榴花,一个是桃花,又总是在一起,简直像是姊妹。

回京时,“桃花”也一起回来了。

可是有一次,海榴在陌上草原遛过马之后,在旁歇息。忽有黑魆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坡上冲了过来,正在崖边吃草的“桃花”受惊,马失前蹄,坠落了悬崖,不见踪影。

一开始,海榴还当冲过来的是只野兽呢,手执马鞭,拼命去打。

结果,那似一只狗熊的猛兽,只抱了头,一动不动挨着打。

发觉是个邋里邋遢的乞丐,海榴住了手,却忍不住怒骂。

在海榴心里,这天下若排个重要顺序,第一父亲,第二母亲,原本第三就是“桃花”。

等进了京,第三成了林禾依,第四便是“桃花”,其次林禾丛,之后才是纪玄祉。

因着跑马,下人都在几里之外呢。海榴对着“桃花”坠崖之处,真是求助天地也无门。

气愤之下,又对着这个乞丐又打又骂,可是他照旧闷声不吭,也不还手,也不阻拦。

看起来是个傻子。

海榴收回马鞭,欲哭无泪地喊:“你还我的马!”

这次,乞丐抬起手,海榴预防着他要暴起回击,他却只是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在他跑来的坡上,再次冲下来一样东西。

来势汹汹,比他还更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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