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一年一次的迎新会是登州一大传统，有钱没钱的都爱凑个热闹，婵卷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群冲散了。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啊姑娘？”
婵卷慌急了，她太过瘦弱扒不开推搡着的人群，只能一句又一句大声呼喊，尽管如此还是挨了不少路人的眼色。
“姑娘，你在哪儿啊？”婵卷急得哭了，泪水朦胧了双眸，一层水雾遮挡着什么都看不清，只得用衣袖擦来擦去。
“诶？婵卷。”远处男子喊着她的名字。
女子“啊”了声向那边挤去，却是刚挤了几步就被那人先一步攥住了手腕。
“婵卷姑娘，我一看就是你，你看这个糖葫芦红彤彤的，给你买的。”
林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自顾自的把手上那串糖葫芦往女子手里塞，却被女子躲开了。
嘈杂的喊叫声将婵女子声音衬的很低，她将伸来的手别开，带着哭腔呜咽着:“我，我不要，我把姑娘跟丢了，我把我家姑娘弄丢了我，要去找她……”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话间就要转身。
林橱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早已哭成了泪人，看着她已经哭的满脸通红他不由皱起了眉，将军也没教过哄姑娘啊？！
“哎！”林橱拦住她，说道:“你别哭，我们虞家将的人都在附近，我们帮你找，你先……”
他看了看周围，突然扫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忙冲那人大喊:“影爷，影爷你过来。”
待那男子开始往这边走时林橱才又安慰起婵卷:“你跟着影爷我去帮你找，他就在那儿。”
婵卷哭的更大声了:“那，那麻烦您、您了。”
说罢，林橱就往别处走去，将四周能见到的兄弟们集结起来开始寻找，他自己则是去找了将军。
乌鸦昭拉过了还杵在人群中的婵卷，将她带到街角，道:“今日将军准了假，除少数人去了酒肆，大多人都到了这，你不必担心。”
他也实在不会安慰人，说着让她放心的话脸上却冷冰冰的。
婵卷没有搭话，哭累了就顺着墙面蹲了下去，手里的糖葫芦也垂在了膝前，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情绪才开了口:“小将军，你在军中什么职位啊？”
男人站在她身旁，也靠着墙面，声音从高处幽幽传入婵卷耳中:“师将。”
婵卷抹干眼泪站了起来，抬起头问他:“师将，是虞家将五师？”
虞家将，因军中五师得名。除将军虞道惹外，盲剑军，师将周扰；斩花刀，师将林橱；影军，主刺杀刺探，师将乌鸦昭；除此以外还有嗤骑营与三佛道，远在盛都大营。
此时婵卷心情好了不少:“我曾是在盛都待过，听过五师威名，小将军好生厉害。”
乌鸦昭垂下头，与女子目光相交，许久才浅笑出声:“人人都可以很厉害。”
“嗯……”婵卷思索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缓缓摇了摇头，问道:“你吃吗？”
她将手中糖葫芦高高举起问了声，被婉拒后自己塞进了嘴里，心中还在念着自家姑娘。
撞年钟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到了街中央来，那是一个挂在架子上的沉重古钟，只要花几文钱就可以敲响一次，周围人纷纷凑了上去。
“嗵一一”“古钟送运，来年兴！”
古钟声音徘徊在四周，沉重悲悯，徘徊不休，乌鸦昭随着声音往下看了眼，婵卷眼中含泪，未发出一点声响，安静的吃着糖葫芦。
远处，魏姻姻找不到婵卷就逛了间香囊铺子，眼下刚出来就听到了远处那钟声。
“那是做什么？”
她嘟囔着要往回走却被人拦住了路。
一个商贩打扮的小厮拦住了她，满脸期待的问：“姑娘这衣着相貌一看就是个好人家的姐儿，不过看样子应是第一次来这迎新会，刚才那是迎春钟，敲时腊月二十三，隔八天到明年，来年必定发。”
“哦？”魏姻姻心里算着日子，心中大喜，朝那小厮笑笑：“那我得去敲一敲。”
那小厮忙又拦住她：“这姑娘有所不知了吧，这钟声大，听着近，实则远着呢！也就一小会儿，你去那是要白跑一趟！”
“哦哦，那还好没去。谢小哥提醒，你还挺熟呢！”
那小厮笑笑，道：“那可不，年年我都来，老熟悉的事儿，瞧你忙的就多嘴了一句嘿！”
魏姻姻心里想着这人还挺自来熟，这热情的劲，自己也一个劲的客气，哪想那人更热情了。
小厮抖了抖背上的小箩筐，里面是几条看着还挺肥的鱼，这魏姻姻早闻到了，他说：“再跟你说个更好玩的，这蓬莱阁下边啊，有游船的，游少一会儿也就几文钱，你不如去玩那。”
“哦……” 魏姻姻眯起了眼睛，将对面人都盯得心里发怵不自觉攥紧了手，她一脸看破别人把戏的样子玩笑道：“我就说说你这么热情还背着鱼，感情是招生意的。”
小厮摸着头，一股子朴实劲：“那不说姑娘你瞧着机灵呢？这都看出来了？要不去玩玩，咱这真的不贵，那咱都不好意思收一个小娘子的钱。”
他说话间操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口音，热情劲哄得女子一阵一阵的，魏姻姻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李莺秋好脾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只以为来人觉得自己钱好骗，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就跟人到了下边。
寒冬日头短，但她们一行人才来一会儿此时天还明亮着，海边还有些冷风涌上女子的脸庞，她忙将衣领往上拽了拽。
怪不得还要伙计到街上拉生意，这才十几艘简陋的破小船在这，反观对岸是十几艘装饰着花朵萤灯的精致船艇，这对比之下属实有些寒蝉，只有少数布衣打扮的在海边飘着。
那小厮招呼了声，大喊道：“东家，我拉来一个。”
那被叫东家的老头忙迎了上来：“诶呦喂小娘子，来看游船啊。”
东家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的介绍，伸出来手指头来，道：“50文，保准您开心了再上岸。”
他一脸恭维，手指头却摆出个五字来，魏姻姻嘴角一抽看向一旁领她来那小厮，转而挑眉看向那东家：“坐多久都行？”
东家眼都笑成缝了：“多久都行！您开心就成！”
“一年也成？”
“小娘子一年不回家我们也乐见其成啊～”
说着那两人挤眉弄眼起来，魏姻姻咬咬牙最终掏出了荷包，心里嘲笑着自己这可怜的面子。
船身的吱呀声弄得魏姻姻发际处沁出了些汗，她真心觉着这体验感是有了。
小船缓缓而行，那小厮与她同乘，划着船桨，小破船头上那两只长脚鸟也惊的飞了出去，在水面划过留下四道浪痕。
魏姻姻在小船上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的，船身晃得越来越厉害，她哆嗦着声音：“喂，小哥，这掉下去赔钱吗？”
谁料说完一个浪过来船身更晃了。
“啊--小哥我当着你东家的面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这破船又小又破连个船篷都没有，你还说你几文你！”
在她说话的功夫那小厮手上小动作又多了些，船身也越来越晃吓得女子“啊”了一声。
那小厮挠挠脑袋，一脸歉意：“小娘子，你选的好像是个破船，这船身板子不对劲啊！”
“啊？”魏姻姻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也看不出个名堂，此时离岸边已有些距离，总不能折在这儿啊！
那小厮瞧着她的反应，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慌张的样子，毫无破绽。
魏姻姻四处看看，在看到船上的绳子时忙伸手指向远处：“去那儿！”
不远处海上是处小山形状的海蚀柱，用绳子绑住凸出的一角就安全了。
小厮似是就等这话，马上往那划去，将到时船也不晃了。
本以为是要安全了而魏姻姻心里却是破防了。
哪儿有亲妈不认识亲儿子的？那柱后比身下大不了多少的小船上赫然是萧铃那张欠揍的脸。
只能怪这海蚀柱太粗，没发现一个多余的东西来，魏姻姻发誓穿书的同行里只有自己是玩死的，蠢死的！
跑已经来不及了，铁钩子眼前一晃魏姻姻就到了人家的船上。
那个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却也看的出价格不菲的小船上，魏姻姻伏在地上沉默不语，手边是萧铃昂贵的墨色蟒靴。
鼓凳上，萧铃俯视着这个毫不挣扎的女子，勾了勾手问一旁人：“王管家，可瞧瞧是不是府上跑的那丫头。”
那老管家也半跪在在地上，将宽袖拨开捏起魏姻姻的下巴，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一排歪扭的牙来：“主子，就是她！老奴瞧得真真的就是我买来那丫头。”
说完就退到一旁去了，脸上似笑又似苦笑，再不找到魏姻姻自己就要吃苦啦！
闻言萧铃“啧”了声，站起身来踢开凳子，正撞到老管家的腿上，他声音雀跃，道：“说说看，你怎么跑的？还抱上了人侯府小妾的大腿？说的好我就饶你一条小命，否则让你洗个澡如何？”
魏姻姻咽了口水，看着一旁竹编的圆笼半晌才扯出了个笑来，道：“我不是跑，我是……”
关键时刻魏姻姻卡壳了，这怎么编都是个死啊！
萧铃还瞪着乌黑的眼珠，咧着笑蹲了下来，正等着下文。
魏姻姻又咽了口水，尽量笑的不那么难看：“我是跑，但是……啊！”
身旁的侍卫话都没让她狡辩完就捞着她往竹笼里塞，硬塞进去之后把口子拴上就要往海里扔。
“救命啊！救命！救我呜呜，咳！”
圆竹笼滚进海里将大半绳子都拽了下去。周围及远处船上的人都瞧见了但都选择视而不见，反而都往远处划。
任何声音都瞬间消失，石头压着她的衣摆，会有几条光滑的鱼惊慌而过擦过她的手臂吓得她张牙舞爪。
眼睛开始酸涩，心脏压迫的难受，魏姻姻此时行动能力开始丧失，岸上却正热闹。
萧铃身子往后仰时那鼓凳已经回到远处了，他看着那点白沫一点点消失，表面很是平静的说了句：“让你跑。”光听那语气好像家中弟弟妹妹贪吃回来被抓包时的假意生气，毫无威胁感。
当手逐渐无力开始候挛时她开始被拉了上去，仅存的意识告诉她她八成是得救了，亮光越来越近。
船上，女子剧烈咳嗽了起来吐了一口又一口的水，胸腔跟着剧烈起伏，可睁开眼仍是那几人的身影。
萧铃那好听又魔鬼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死？扔！”
“不是，咳，不是吧！咳咳，呃呜呜呜一一”
说话间水面又激起一层水沫，圆圈荡了一波又一波。
萧铃大笑起来，笑的眼里越来越亮：“看人洗澡这么有意思，哈哈！”
男人眼里海浪翻涌，兴致高昂，正笑的开心脖子上凭空悬着一把剑，剑刃抵着喉咙把众人吓了一跳，一旁王管家都要哭出来了，他就不该笑的眼睛一条缝啊！什么都看不见！这次真要被主子弄死了！
“你们谁啊！放开我家主子！”
两条船并到了一起，小船上五人皆被制服，绳子也被虞家将四个士卒拼力拉了上来。
竹编被捞上来时女子已经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躺在地上毫无生机。
虞道惹忙半跪在女子身旁用军中的法子按压起她的心脏，一次又一次，还让人将她头颅往后掰着，好一会儿女子才呛了口水醒了过来。
两次捞上来魏姻姻已经欲哭无泪了，当看清眼前人时拼命将胳膊锤了上去：“我咳，我以为刚才你就来了你个混蛋，咳咳！呛死我了，呜呜，鼻子疼，呜呜一一”
看着眼前女子落魄的样子，虞道惹眼里显出动容，心脏抽疼了一瞬，他伸手想去安抚女子一下，却被一只玉手突然打开。
“嗯？”听着后面的叫骂声魏姻姻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歪七八钮的往前走，伸过来搀扶的手都被她扒拉到一旁，直到她走到萧铃面前。
萧铃此时脖子上悬着见，胳膊也被两个人钳制住，嘴上偏还咧着笑。
这罪魏姻姻是忍不了一点！
“啪！”一巴掌甩在了萧铃脸上，林橱想要去拦却被虞道惹挡了住只好作罢。
“啪！”又一巴掌，萧铃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疯笑起来，眼里似有挡不住的炽热正涌出。
魏姻姻勉强佝偻着酸疼的腰又是一巴掌，萧铃带的那四人也跟着巴掌一颤又一颤，随后魏姻姻破口大骂了起来：“不孝的东西！啪！敢淹你亲娘你，谁给你的胆子啊？！我告诉你谁是老大！”
又是一巴掌，魏姻姻还扯着刺痛的咽喉吼着：“什么东西妈的写你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个混账，混蛋！”
“啪！”魏姻姻甩下最后一个巴掌后大口喘起了气。
而此时萧铃还在疯笑着，笑的咳了起来。
场面太过离奇，林橱嘴角抽了抽在虞道惹耳边嘀咕了起来：“这俩人怕是都疯了吧我滴娘……”
说完他看向虞道惹那张冷峻的的脸，男人并未理会，反而看向举着剑的周扰时周扰搭了句腔，道：“我只知道他是疯的！”下巴正指着狂笑的萧铃，林橱身子没来由的一抖。
看完热闹虞道惹想去拉魏姻姻，魏姻姻偏偏又往一旁人那儿去，他只好又把脚移了回来。
魏姻姻走到一旁用尽全力踹了那两个扔她的奴仆身上，直踹小腹，可能是正浑身燥热，竟把那两人踹的惨叫起来，而后又转到那领她来那好心小哥面前。
林橱嘴角又是一抽，眉毛扬的老高：“她有一个人是不是踹错位置了……”
“好家伙！”
“啪！”手感最好的一巴掌。
“你真，你真的，绝了我告诉你，你要在我那年代能单另演一出戏你我，我要打死你！”
什么都化解不了她快要淹死的愤怒感，她语无伦次的说完后又要打上去，身子却受不住了，直直的瘫坐了下去。
“解气了？”
虞道惹走到了她跟前，一脸无奈的问:“手疼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日头短，眼下这个时辰天已经昏黄，红润似火的落日正在虞道惹身后，将天际染上一抹红晕，魏姻姻瞧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眉如墨画，目染柔光，忽而哽咽了起来:“哪儿都疼，衣服坏了，肉疼呜呜～”
林橱看着被押走的五人，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位爷待不了几个时辰，你日后恐怕会更疼……”
魏姻姻抹了抹眼，抬起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