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尘埃落定(一)
“小桃!”一个少年,在桥的那头一边挥着手一边朝着这边跑来。
“是云哥儿!”小桃也朝着云哥儿挥手。
“小桃你怎么又吃了这样多,”云哥儿憨笑着,从怀里捧出一袋糖炒栗子递给小桃,“本来以为你在馆里,想着回去带你给吃,没成想在这里碰到你了,正好趁热你快吃。”
小桃欣喜的接过糖炒栗子,龇牙咧嘴的咬起来。
“你不是跟厨房那几个小子出来的吗,他们人呢?”青竹看着满眼只有小桃的云哥儿发问道。
“他们要喝酒赌钱,就让我自行回去,我正要回去,就看你们在这里背着我玩耍。”云哥儿揶揄笑道。
“时候不早了,那就一起回去吧。”青竹没管云哥儿的揶揄,起身欲走。
小桃和云哥儿慌慌的拿好糖炒栗子,“走了啊子易书生。”小桃随便的挥了挥手,拉着云哥儿去赶青竹。
身后,子易看着一行人远去,直至消失,自己也没察觉到一直挂着笑意。
月明风清,一对儿少男少女前面欢欢快快的走,云哥儿手里仔仔细细的剥着栗子,剥一个往小桃嘴里塞一个,小桃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叽叽喳喳,青竹一时竟不知该生出“女大不中留”还是“男大不由母”的感觉。
不消片刻就回到馆里,云哥儿从旁甬道回了后院,而青竹则带着小桃从侧门上楼回房。
房门口一个小厮垂手而立,看到青竹回来,上前拱手:“青竹姑娘,柳妈妈交代,请姑娘明日午后未时前往花厅。”
青竹颔首,小厮退下,夜幕已深,青竹回屋洗漱做罢,将那入学卷轴放在镜奁屉中,挂了锁。
月光顺着窗柩晃了进来,外面嬉闹之声渐弱,青竹上了床合眼睡去。
第二日,未时。
潇湘馆花厅。
青竹到时,只见花厅正中摆放着一把雕漆椅,分列两排左右各二把玫瑰椅,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梅兰菊三人列坐于上,幽兰于右手第一位,另二人在左侧安坐,空了右边第二把椅子,青竹随即坐下。
“不关己事,到底来的不急。”幽兰呷一口茶水,像是说青竹来得晚,眼神却是看着梅菊二人。
落梅年芳十六碧玉年华,是四人年龄最长者,一向寡言少语,并不言语。
隐菊只比小桃大两岁,一派天真说道,“兰姐姐,账房已清点好花船数额,据说竹姐姐跟你的不相上下呢,要说不关己事,那也是不关我和梅姐姐的事才对。”
隐菊一席话似是孩童般童真之言,细细听来好似在说,你俩的事,与我无关,拒绝参与话题。
幽兰听罢,转头恨恨看向青竹,“不愧是能自己做主把自己卖进窑子的人,到底是比旁人脸皮厚些,你别忘了,你擅改演出这种腌臜事,柳妈妈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不妨看看谁的腌臜事更不入柳妈妈的眼好了。”青竹盯着幽兰说完便回正了身子,并不在看她一眼。
“你..”
话音未落,柳妈妈从正门走了进来,幽兰只得噤了声。
只见柳妈妈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缎窄褃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尽显华丽。阔步后端坐在正中的雕漆椅上,两个丫鬟紧随其后,立于两侧。
柳妈妈先是用眼扫了大家一圈,梅兰竹菊都端正了身子。
“姑娘们辛苦了,毕竟是第一次亮相,没有现眼就是好的,你们可满意啊?”柳妈妈环问四周。
“柳妈妈给安排的演出自然是顶好的,我们不过是照本宣科,不负妈妈期望罢了。”幽兰先回了声。
众人都听出幽兰字字针对青竹擅改演出的事情,梅菊无言,青竹也默。
柳妈妈看了一眼青竹,并未接话,转头吩咐丫鬟让账房来回话。
一身着灰色布衣的账房先生指挥着几个小厮,将几个大木箱子搬进厅内,木箱打开皆是铜钱。又指挥四个小丫鬟每人托着一个红丝绒布垫着的描金云纹托盘鱼贯而入,盘上尽是些玉石珠宝、金银碎钱。
“回柳夫人的话,四位姑娘的赏钱均已陈列其上,所得之物皆已换算成银两数额,数额已写于礼单。”账房先生恭敬回话。
柳妈妈略一点头,身旁的小丫鬟上前将礼单取回,递于柳妈妈手上。
厅内寂静一片,只有柳妈妈手指轻叩桌面,缓慢而有力的“咚、咚”之声。
落梅依旧不做声,而幽兰毫不掩饰、急切的看着那礼单。
此刻,青竹也盯着礼单,神色无异,但袖口里的双手却捏紧汗津。
只有隐菊眨巴着眼睛,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柳妈妈,到底是竹姐姐多还是兰姐姐的多呀?”
柳妈妈的眼睛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落梅一百三十四两,隐菊一百六十七两,幽兰二百二十二两,青竹...”
众人听到此处提了一口气,只有落梅自顾自的小口喝着茶,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以为然。
柳妈妈盯着青竹一字一句说道:
“青竹,二百两。”
幽兰松了口气,不能自抑的弯起了嘴角,瞥了一眼青竹,心道:“青竹你妄费工夫,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竹有些晃神,暗自深吸一口气,平了愁绪,尽管算盘落空,但眼下云哥儿上学之事落定,也不算全盘皆输。
思虑至此,青竹端正了神色,面上无异。
“哎呀,那便是要恭喜兰姐姐了,一会儿定要去姐姐房里讨杯酒喝,姐姐你可别吝啬好的茶果给我吃呀。”隐菊笑嘻嘻的冲幽兰说道。
“没规矩,柳妈妈还没说话呢,我要少了你的,你还不自己去搬空我屋子。”幽兰笑意吟吟的说罢,看向柳妈妈。
“既是如此,幽兰你有什么要跟众姐妹说的吗?”
听柳妈妈问话,幽兰站起身来,娇媚轻柔的向柳妈妈行了一个万福礼,虽努力掩饰得意,但眉眼间尽是欢快颜色。
“幽兰有今日,皆是仰靠妈妈的悉心教导,今后希望能和众姐妹一起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绝对不学有些人阳奉阴违、却弄巧成拙的那一套,惹妈妈操心。”
“兰姐姐,谁让柳妈妈操心了呀?”
隐菊似乎是真不明白此话意指何人,状若无辜。
这问话无疑是问到幽兰的心里去了,幽兰恨不能现在就让隐菊这小丫头搬空了屋子以表谢意,于是急急忙忙的接话道:
“还能是谁,”幽兰瞥了一眼青竹,又转身向柳妈妈说道,“柳妈妈您常告诫我们要守着规矩,可有人偏偏不愿按规矩办事,此歪风不除,恐难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