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
等宋锦安收到由霍无妄重新写下来的那封信时,已是一刻钟后。
霍无忧的那封信写的不算长。
信中将如何知晓宋锦安在福鹿县一事娓娓道来——
原是宋锦安给江以绥寄去的那封信无意中被他瞧见,知晓宋锦安与他字迹一样,霍无忧方才询问了江以绥。如此才知晓宋锦安正是江以绥的徒弟,如今正在福鹿县待着。
似是猜到宋锦安正在做些危险至极的事,霍无忧后又在信中叮嘱她万事小心。
最后一句,宋锦安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若遇险,三妹务必自保。
眼前这封信,虽仅仅是霍无妄将那封信原原本本的写了下来,可宋锦安却似是看到了霍无忧寄来的那封一样激动,眼圈微微泛红。
看完后又将信小心翼翼的收起,即便这封信仅仅是霍无妄重新写的。
霍无妄看着面前之人,只觉心口似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攥着,揪着疼。
可此事到底是他理亏,只能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楚。
“这封信既是写了,霖州之行……”霍无妄话问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宋锦安自是明白他想问什么,无非是想让她一同前往。
若是昨日,她定然是一口回绝。
可今日高义前来说朔北九皇子一事,她却不得不思忖此事。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陈安宁突然派高义前来同她说此事,倒是略显怪异。虽无证据,但总觉像是哪里不对劲……
“此事我需得思索几日。”宋锦安转过身,抬手就要关上门。
但想起鹿林客栈一事,她又蓦然停手,回头看他,“你二人昨日去鹿林客栈,问出所有事后,临走又将人五花大绑,嘴里都给塞了布。万一到现在都不曾被发现,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被她这么一提,霍无妄也蓦然想起客栈一事。
就连从正堂拿着信出来的徐尘散也跟着惊呼:“坏了,竟将此事给忘了!霍二,你我还需得去一趟,将那二人给放了!”
即便是片刻前将此事告诉宋锦安,二人也只顾着想徐家一事,竟将被绑在地字号屋内的那二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急匆匆的将信给了宋锦安,“锦安妹妹瞧一眼,若是不成,我重写就是。”
话落又催着霍无妄随他一同去鹿林客栈,又小声嘟囔:“我一人去只怕会遇险,有你在,那二人定不是你我的对手。”
被逼无奈,霍无妄只得与他一同去了鹿林客栈。
-
戍边大营。
等高义折返回去,便将四方小院一事如实禀报。陈安宁听后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兵书,缓缓起身往帐篷外走去。
高义迟疑一瞬急忙跟上去,压低声音问:“将军可是要去见那人?”
陈安宁回头瞪他,“带上几个机灵可靠的,随我去一趟。切勿将此事声张出去。”
高义也不敢再多问,只得匆匆去寻几个机灵的、且是从西境带来的弟兄。
不多时一行人便出了戍边大营,直奔不远处的一个破旧茅草屋。屋子四周站满了士兵,一个个手执长枪,将茅草屋围的水泄不通。
等陈安宁带着人赶到以后,便直接进入茅草屋内。
屋内正有一人被人绑着手脚,嘴里塞了块布,硬生生将双颊都撑的鼓起来。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其双眸妩媚,姿色娇艳。
陈安宁止步于他面前,抬手将其嘴里的布慢慢抽出。
“朔北九皇子,竟逃到了我大祁,传出去只怕会有损朔北颜面。”陈安宁勾起唇角,笑意跃然。
前来此地,他特意穿了常服,佩剑也不曾带,只得顺手拔出高义的腰间佩剑。
利剑出鞘,直接抵在面前之人的脖颈上!
“呼延霂,如今放了你是绝无可能了。你若是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倒是能给你个痛快。”陈安宁道。
呼延霂脸色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可看着面前之人,他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乞求:“陈将军饶我一命,日后我可为陈将军做任何事。哪怕是双手将朔北皇位奉上,我也甘愿。只要陈将军能让我回到朔北,我定然能夺下皇位,将其赠予陈将军。”
他嗓音发颤,眼底尽是乞求,仿佛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当真甘愿做任何事。
“我只求能回到朔北,能为母亲报仇。到时若是陈将军想取我性命,我绝不会多言。”呼延霂不住地求着他,可饶是如此陈安宁的脸色也没有半点缓和。
陈安宁只是冷冷的问他:“你是如何进入大祁的?”
呼延霂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若是陈将军答应饶我不死——”
“呼延霂,你无权同我谈条件。”陈安宁拧着眉打断他的话,眉宇间透着几分不悦,吓得呼延霂不敢再说。
眼见陈安宁面带怒意,他只得老老实实的说:“从珣州戍边大营往西走,约莫走一刻钟,在大祁西境与北境交界点,有一处丛林。此地无人把守,我正是从此处进入大祁的。”
就知道定然是有某地的把守不利!
陈安宁偏过头看向身侧的高义,递了个眼神。
高义当即心领神会,急忙退了出去先行离开安排此事去了。
可他走了,茅草屋内仍旧还有十几人在,屋外更是有三十几人在。
呼延霂为了能活命,不得不说出其他事,“之前也曾有二十个人从那里进入大祁,那些人是为了对霍家次子出手。只不过那些人来此地以后便没了音讯,多数是遇险了。”
“那二十人都是朔北的?”陈安宁错愕。
呼延霂点头,“正是,乃是我六皇兄所养的死士,全都口不能言。而且我六皇兄在大祁安插的还有眼线,且是在一些达官贵人身旁安插的眼线。陈将军若是能饶我不死,我愿将那眼线揪出来。如此也算是帮大祁了,更是能为陈将军立大功。”
陈安宁本想直接取其性命。
可如今听他说起此事,倒是犹豫起来。
真若是被朔北皇室在大祁安插了眼线,日后定然会更麻烦,确是需得尽早揪出来。
但他自是知晓面前之人狡猾,又故意问:“我又怎知你此言是真是假?万一并无此人,仅仅是你胡言乱语,故意借此机会将大祁搅得不得安宁……”
他双眸一眯,眼底翻涌着危险。
呼延霂眼前活命机会就在眼前,迫不及待的喊:“若是并无此人,那二十人又岂会在前些日子进入大祁?无非是得了那眼线的信儿,知晓霍家次子要来福鹿县查案,朔北才敢冒险派人来。否则是绝不会贸然派人前来的!”
如此说倒是颇有道理。
“那二十人前来所为何事?取霍小将军性命?”陈安宁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事,隐隐猜到那些人多数是要将霍无妄带去朔北,而非是要取其性命。
果不其然,呼延霂如他所想的说:“非也。六皇兄仅仅是为了能将霍家次子带回朔北,并非是要取其性命。此事陈将军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查一查那二十人的踪迹。若能查到,自然也就证明我并未撒谎。”
陈安宁慢慢收起手中剑。
他终究是没有直接取其性命,但临走时仍旧命四周士兵盯紧他。
至于呼延霂所言的眼线,他自是需得仔细思索一番。
-
三日后,等高义将宋锦安几人接来时,陈安宁帐篷内早已经摆好了酒菜。
相较于上次款待宋锦安的酒菜,今日的显然更是丰盛。每人一张桌子,桌上各自摆着八菜两汤、两碟糕点,甚至还各放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即便是京城的盛宴,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徐尘散都忍不住感叹:“陈将军此次倒真是舍得,可比上次我等一同吃饭丰盛多了。”
“上次之事,让徐三公子见笑了,今日诸位大可吃个痛快。若是吃醉了酒,可在我这歇息,不必客气。”陈安宁端起刚倒好的那碗酒,“这碗酒,我敬三位。”
其他三人也纷纷端起面前的那碗酒,但因离得远,也只能端起碗示意,随即便直接仰头喝下。
等放下碗,陈安宁便开门见山的问:“宋姑娘救下霍小将军时,可是从二十个人手中救下来的?”
“正是。”宋锦安疑惑看他。
“那二十人皆是口不能言?”
宋锦安眉心微拧,抬眸看向对面的徐尘散,又看了看坐在她同侧的霍无妄,沉思一瞬还是点点头:“正是。陈将军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陈安宁昨日便命人查明此事,但终究还是想从宋锦安口中求证此事是真是假。
但如今他也只得另想一套说辞,应付面前三人。
“前几日抓住一人,乃是朔北派来的眼线。逼问下,此人才说实话,他正是来福鹿县寻那二十人的。那二十人乃是朔北皇室派来的,只为抓住霍小将军,将其带去朔北。”
半真半假的话,倒是听的徐尘散眼前一亮,“这么说那二十人并非是我父亲派来的了?”
陈安宁先是一怔,转而看向宋锦安。他倒是不曾查出来这事与徐元盛还有关系,但这其中显然是有些误会。
宋锦安慢慢倒了碗酒,神色无波无澜,似是对此事并不惊讶,“既然是朔北派来的人,那波人自然也就与徐将军无关了。但还有赵武一行人,那四人多数是徐将军派来的。”
倒了满满一碗的酒,她抬起头看向陈安宁,似笑非笑。
宋锦安不疾不徐道:“朔北皇室既然能在如此时机派来二十人,甚至刚好是霍小将军进入福鹿县的前一两日,可见朔北在大祁安插了眼线。且这眼线极有可能是在京城。不出所料的话,这眼线还安插在达官贵人身边了。”
略微一顿,她直接问:“陈将军应当也问出来了,那眼线究竟在哪位大人身边吧?”
陈安宁这下傻眼了。
他本想求证,没料到竟被宋锦安察觉漏洞!
莫名生出一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当真是小瞧了这丫头,果真是机灵。
陈安宁皱起眉,神色懊恼道:“此事还不曾问出来,那人就咬舌自尽了,实在是可惜。但这等事日后派人去京城调查一番,应当不难查。”
这话骗骗三岁孩童也就算了,可帐篷内的其他三人却都明白,这等眼线最是难查——
能及时给朔北送信儿,甚至还对京城与边疆之事了如指掌,又怎会好查?
倘若这眼线已经在京城埋伏多年,他们再想揪出此人,只怕就更难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