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热闹一场,等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宋锦安一行人也各自离开。
在回四方小院的路上,宋锦安频频回头看向福家酒楼。不像是不舍,更像是在找人。
但其他人都吃醉了酒,倒是不曾留意她的异样。唯有霍无妄还清醒着,看出她的疑惑,慢条斯理的问:“在找嫣娘?”
宋锦安看他,“确是在找她。”
原本要让嫣娘同他们一起留在天字号雅间,但不知为何、也不只是从何时起,竟寻不到此人的身影了。
实在是怪异。
“嫣娘,未必是证人。”霍无妄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宋锦安眸底闪过一线欣赏。
看来这一世的霍无妄还算机灵,如今察觉嫣娘的异样,倒是不算晚。
“既是如此,这霖州还去吗?”宋锦安故意问。
“越是如此,越是要去。”霍无妄道,“倘若不去,又如何知晓究竟是谁要将此事引向霖州那些人身上呢?”
如此想,倒是与宋锦安的想法不谋而合!
“霖州要去,但既是有嫣娘在,往后调查药材一案时,那些个要紧证据都需得留心些。”宋锦安特意叮嘱,生怕日后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霍无妄不应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她却仍旧看向福家酒楼的方向,二人目光交错。直到她回过头,霍无妄才慢慢敛起眸光,却还是盯着走在他前面的那抹鹅黄色裙摆看。
裙摆摇曳,与梦境中一幕朦朦胧胧的重叠。
他缓缓抬眼,看向她的背影。
秀发盘起,仅仅戴了一支玉簪,素雅端庄。一身鹅黄色锦袄衣裙,却又为她添了几分俏皮。
此刻走在她身侧的二当家的,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只见她莞尔一笑道:“二当家的不必担忧,我绝不会有事。”
可二当家的却轻声叹气,满面愁容。
彼时走在前面的陈安宁回过头看向宋锦安,眸光只在宋锦安的脸上停留一瞬,转而看向走在宋锦安身后不足三步的霍无妄。
霍无妄对上他的眸光,自是明白陈安宁的意思。
——务必要拦住她,决不能让她入京!
那日陈安宁所言似是犹在耳边。
纵然不明白陈安宁与宋锦安到底要做什么,但霍无妄却莫名觉得,陈安宁要他拦下宋锦安,大抵是为了保住她。
至少不像是在害她。
略一迟疑,霍无妄才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陈安宁唇角浮起笑意,直至此时才松了口气,转而又玩笑似的喊:“宋姑娘切莫忘了,答应过本将军的事。等你再回福鹿县,可得再请我等来这福家酒楼吃一顿。”
众人纷纷看向他,一个个都笑着打趣。
好歹也是个戍边将军,如何能为了顿饭便多番提及?
徐尘散更是高喊:“不就是一顿饭吗?何须我锦安妹妹请,下次再来,我请就是!小爷有的是银子,陈将军不必与我客气!”
陈安宁倒也笑着应下,转而便看向一脸愁容的高义。
满是心事的人,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众人心思各异,却也隐隐清楚自此一别,只怕是再难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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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方小院后,几人便各自收拾行囊。直到天黑,嫣娘才回到小院。宋锦安与霍无妄倒也默契的不曾追问她,只当无事发生。
次日一早,在孟祯回到小院时,几人已然收拾好行囊要走。
宋锦安将房门钥匙都给了他,“这四方小院就交给师兄了,不过都还不曾收拾。有劳师兄将屋子给收拾干净些,免得我回来时没法儿住。”
“好。”孟祯含笑应着,转而看向其他人。
刘慎带来的虽有近三十人,但留下十人盯着陈亭一行人,此番前往霖州,便只有二十几人。
但见这些人个个都威风八面,孟祯倒也安心了,“有劳诸位照顾我这师妹。”
“孟郎中大可放心,我等定会顾好锦安妹妹。”徐尘散脱口而出。
可思及另一件事,徐尘散又上前一步,“若是有徐家寄来的信,有劳孟郎中且先为在下收着,过些时日我自会再来一趟。”
孟祯点头,“好。”
听徐尘散这么一说,宋锦安也不禁想到些事,“还有师父的信,若是有师父的信,师兄且先看看,若是有事……”
她突然顿了下,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有事又能如何?孟祯也不可能去霖州找他们的,即便去了,只怕也找不到他们!
“师父应当不会有事。”宋锦安只得如此为孟祯宽心。
孟祯还是点头,老老实实的应了声好。
天色已然大亮,分别已在眼前。宋锦安不得不同他道一声:“天色不早了,我等也该走了。师兄,保重。”
其他人亦是纷纷拱手言道:“孟郎中,保重。”
孟祯一揖,“诸位,保重。”
小院门前足有二十几匹马,随着其他人上马,宋锦安却是先将嫣娘扶上马,转而才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陆续有人骑马从宋锦安身侧走过,可宋锦安却是扽紧缰绳,垂眸看向仍旧是一身破旧衣衫的孟祯,眼圈不自觉的泛红。
她喉间一哽,再三叮嘱:“师兄日后若是有事,可前去戍边大营寻陈将军出手相助,不必同他客气。若是不愿去寻他,就去红侠山上,只说是我师兄,红侠山的弟兄们也定会帮你。”
“还有四方医馆,等医馆盖好,到时候记得寻两个伙计来帮忙,切不可一人硬撑着。”
孟祯只是不住的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江家欺软怕硬,若是还来找茬,师兄莫要忍气吞声。”
孟祯不敢看她,依旧点头,双手攥紧了手中钥匙。
“还有,姀娘是个好姑娘,师兄切不可因脚疾错过了她。”
孟祯强扯出笑意,抬眼看她。可眼底却泛起泪花,“师妹所言,我记下了。莫要再耽搁了,快快跟他们去吧。”
眸光一转又看向始终停在原地等着的霍无妄,孟祯又突然道:“霍公子,珍重。”
宋锦安不再多言,在霍无妄说了句“珍重”后,二人也骑马离开。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小院门前,孟祯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慢慢转身回了许久不曾回来的小院,拿着钥匙先打开了东屋的门。
才刚进去就看见案几上放了五锭银子,摆的整整齐齐,显然是特意留下的。
孟祯急忙出来,刚想去小院外喊住霍无妄,但想到那些人都是骑马离开的,脚下不由得停住。
只怕他是无法将霍无妄喊回来了。
他慢慢去东屋将那些银子收起,却隐隐听见外面响起一道熟悉嗓音,“宋姑娘!”
孟祯探头看了出去,见是刘县令来了,顿时皱起眉,“刘县令怎么来了?”
“宋姑娘呢?”刘县令急切询问。
“刚走。”
“啊?走了?那、那另一位公子呢?”刘县令抬起手比划着霍无妄的个子,“这么高的那位公子,还自称是宋姑娘表弟,他人呢?”
“他自是也跟着师妹一同离开了。”孟祯道。
刘县令这下更是慌了神,嗓音直发颤:“那、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应当不是宋姑娘的表弟吧?”
彼时门口一男子缓缓骑马而来,孟祯看了一眼,仍旧谨慎回答:“陆公子自是宋姑娘的表弟,难不成这还能有假?”
门口的男子斜着眼看了过来,漫不经心道:“表弟?她哪位表弟?莫不是陆长赢?”
他满脸的不屑,语毕又冷哼一声。
“他若是陆长赢,本少爷又是谁?”男子轻轻挑眉,“竟还有人敢冒充本少爷,胆子不小啊。”
孟祯呆住,错愕的看向刘县令。
刘县令小声道:“这位公子自称是宋姑娘的表弟,巧了,他也叫陆长赢。”
可若是此人才是宋锦安的表弟,这些日子留在福鹿县的那位,自然就不可能是陆长赢了。
思及这些时日的疑惑,刘县令顿时皱起眉头,大胆猜测:“前些日子留在福鹿县的那位陆公子,该不会是姓霍吧?”
早就知道霍大将军次子霍无妄将要来福鹿县调查药材一案,可这一晃眼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人影。
倘若前一个“陆长赢”便是霍无妄,只怕药材一案可就瞒不住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我只知那人名为长赢,对于他到底是谁,我却是不知。”孟祯神色淡然,抬眼看向院外仍旧骑在马背上的男子,“倘若你才是陆长赢,骑马往南去追。他们刚走,若是快的话,兴许能追上。”
此话一出男子还不曾动身,刘县令便着急忙慌的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那人可千万别是霍家次子啊,老天保佑,万万不可是霍家次子啊……”
等刘县令一路小跑离开,门口男子才道:“我也是正巧路过,她既是走了,也就不必再追。”
他偏头看向孟祯,眸光一沉。
“若是她回来,给她捎句话,让她得空回陆家一趟。”
语毕双腿夹了下马腹,手中马鞭一扬,甩在马身上时,骏马当即冲了出去。
孟祯急忙追了出去,但等他到门口时,已然不见了那人的背影。
他在院门前站了片刻,虽是满腹担忧,可也明白许多事他也无能为力。只好慢吞吞的去了西屋,却又一步一回头的看向门口。
小院没了往日的热闹,如今突然静谧,倒显得格外冷清。
孟祯轻声叹气,慢慢拿出钥匙打开了西屋的门。
但在推开西门的刹那,映入眼帘的便是案几上的一支簪子、十锭银子和一张纸条。
那日他拢共在刘掌柜店里当了两支簪子,一支被姀娘为他赎回,另一支正是宋锦安留下的这支。
他缓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纸。
上面只写了两句——
医馆入不敷出,这些银两师兄拿去用。此次离开,不知归期,师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