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见（百合子卷结束）

我有时醒着，有时睡着。

有时会梦见过世亲人的微笑。

不知道在和室里昏睡了多久，在黎明时，我勉强起身，披上衣服。

前不久，花魁恭子交给我一本册子，白天有嬷嬷的监视，晚上有时真岛会过来，我只能在黎明时才能拿出来。

我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身体内的自己在一点点消失。」

「求求你，不要再被他碰触了，不要再去模仿那个人的笑容了。」

「自己的意识，被一点点夺走，难道我要永远活在她意识中吗。」

「对着她的照片，模仿她的神情，我早已忘记我自己。」

「我看见她了。」

日记里的只言片语，像是一个女孩子被爱人当做他人的替身，痛苦不堪时写下的话语。

朝雾楼里识字的花魁屈指可数，我唯一想到的那个人，给我的印象却与日记中痛苦的倾诉者并不相符。

「我明明，已经在努力模仿她了。」

「可是她一出现，你的目光就再也不会落在我身上。」

「我该如何做……怎么做……」

翻过这一页，她的痛苦，不安，也翻阅过去。

「那个花魁……很讨厌吧……我做了胆大的事……你会怪我吗。」

「就像你将另一个人纹在我灵魂上一样。」

看到这里，联想到千代子的纹身，我突然想到了册子的主人是谁。

川奈。

册子突然变得如烙铁一般烫手。

她说的那个人，是谁。

她模仿的又是谁。

我的心砰砰直跳。

视线一页页扫过，我在这本册子里，寻找到了一直疑惑的真相。

即，整条花街所保守的秘密。

与妹妹相似的花魁。

所写下的绝望之语。

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最后的两句话。

「从成为被掌控的棋子开始，我便失去了一切，若有一日，不幸殒命，还请将此物给她。」

「我恨你，恨她。」

烛火跳耀，我将日记轻轻放到火焰上，纸张由于火的吞噬，变得弯曲，狰狞。

不一会，整本化为灰烬。

我拂过衣袖，灰烬如纷飞的黑色蝴蝶，扑棱棱落到地面上。

*

朝雾楼有花魁坠楼。

衣着各式的花魁们站在不远处小声说着话，那个蓝底白花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渗着暗红色的血。

“是谁。”我抓住旁边一个陌生花魁，她被我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神警惕地打量了我一番。

“是谁！”我手不禁更加用力。

“是川奈。”她不耐烦的挣脱开我，我的目光转向那具花魁的身体，宪兵正将她用白布覆盖，搬离现场。

我感到一阵晕眩。

川奈的和室，是否留下只言片语。

去川奈和室的楼梯的转角处，我看到了三郎。

“大小姐啊……”

他歪斜的双眼锁在我花魁身体上。

我转身便跑起来，宽大的和服此时却成了阻碍，让我无法顺利穿行在如转筒般的楼梯。

他一把扯过我的衣服，湿润而刺鼻的毛巾捂住我的口鼻，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

很乱的声音。

声音逐渐嘈杂。

我听到三郎的声音、千代子的声音，还有，真岛的声音。

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醒来时，身边是和室的环境。

颈部传来隐隐疼痛，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

雨在漆黑的夜晚里降临，雨声将一切声音淹没。

我打开和室门，看到不远处的花魁。

我没有点灯，走向那个身影。

“百合子。”千代子的眼神满是惊讶。

“嗯。”我走近她。

“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神情焦急地看着我，我微笑着看她。

“什么事。”

“真岛是你亲哥哥，你不能……”

我拉起千代被夜风吹得凄冷的手，“不做那种事，怎么能变成真正亲人呢。”

我看向她惊恐的眼睛，“哪怕有那么一丝血脉联系，也无法变成真正的亲人啊。”

“什……什么。”她拼命的摇头，“不……你早就知道，是吗。”

“你早就知道他是你哥哥是吗？”

我沉默了一会，“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这求之不得的幸运，我该如何选择。”

“于是只能将这份爱意埋藏在心里，从不诉诸于口，恐惧被神明得知。”

我垂目，向她行了一礼。

“对不起。”

如果他的身边是地狱，那么我愿意走过去。

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真相，那也没关系，我并不想以那种身份活下去。

对不起，千代子。

她的身体无力地从三楼坠落。

我的目光随她翩飞的和服裙摆而落向院子。

月光下，墨色纸伞遮住一人身影。

那人抬起头，清冷的月光如海浪般将他的容颜翻涌进我的眼睛。

同样是夜晚，同样是我在上方俯瞰着你。

想到你那时张开双臂想要接住跳窗的我。

“大小姐小心。”

“啊……原来你也在啊真岛”

你温柔的语气，不掺任何演技的担忧。

即使现在正对着的是阴暗的你，是操纵一切使我成为被主宰命运人偶的你。

我内心也毫无恐惧。

（百合子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