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于妙回到庆阳城后,把皮料送回店里,又买了几个糖葫芦往山上走。
上山途中,于妙遇到几个衣着奇怪的人。那些人皆身着红色的制式长袍,袖袍宽大,头发高高地用相同的木簪盘成一个发髻。他们走路目不斜视,身姿挺拔,脚下生风。
于妙好奇地看了几眼便继续往上走了。
刚到道观门口,就见师父、两个师叔,和众师兄、师姐在门口看着她。
“师父好,师叔好,各位师兄、师姐好。”于妙一一行礼——这迎接自己的排场有些大呀……
在于妙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反倒是长青道长开了口:“于妙,你今年差个几月便十五岁了吧?”
“是。”于妙恭敬地回答。
长青道长点点头道:“你随我过来。”
于妙点头称是,然后在一众人的目光下跟着长青道长进了内堂。
“小五可去过盛京?”进入内堂后,长青道长背对着于妙率先开口道。
“还未。”于妙答道。于宛扬还未在盛京开店,因为盛京开店的对手实在太多,所以她和于妙商量过先不去盛京开店。
“这一次大神官下令让各个教派十四、十五岁的弟子前去学习,并会从中选出小神官,小五可愿意去?”长青道长转过身看着于妙轻声问。
于妙未说话,沉思了一会儿,长青道长接着道:“你不是就爱到处跑,想要见见世面吗?那在盛京里可有很多了不得的人物,且跟着大神官可是能学到不少东西。”他走向案前,手指微动,将未燃尽的香点燃,便有香烟徐徐飘起。
“若是成为了神官,还会有不少的俸禄。”他轻轻地瞥了一眼于妙道。
于妙听到还有俸禄,立马抬起了头:“有多少?”
“这我不知,但肯定不少。”长青道长笑着继续说道:“作为修道者就应当多去历练,年纪轻轻地老在山里面待着做什么?正好你大师兄就在盛京,你还可以去找他。再说了,年轻有为的弟子多了去了,你也不一定被选上当神官。学习个几日回来便是。也就相当于去盛京找了一趟你大师兄,他你还未见过吧。”
于妙心里盘算着:若是去了盛京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在盛京开店,其次又能学习上乘术法,何乐而不为?至于俸禄,那是属于锦上添花的东西,谁不想要个铁饭碗的编制呢?
“是,弟子遵命。”于妙答道。
“后日便上路吧,大神官给的日子挺紧的。你大师兄那里我会寄书信,你走之前我会告诉你怎么找他。”说罢便挥了挥手。
待于妙走后,弘世道长从一旁走了进来,他一身白色道服靠在门框上道:“明明是你这弟子非去不可,你还哄着让她心甘情愿地去了。我还以为你这些年温顺多了,没想到内里可是一丝没变啊。”
“心甘情愿地去总比被迫着要心里舒服些。”
“也不知道这玄圣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二十多岁爬到那个位置,怎么能是个简单的?”长青道长坐在椅子上,双手相互插进袖子里说道:“只要在除妖兽上我们是站在一起的便可。”
弘世道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后把玩着茶杯道:“所以黄奕那老东西,真的是被他的好徒弟玄圣子给杀了?”
长青道长抬头看来眼口无遮拦的师弟,缓缓开口:“大约。”
“我们若是不把小五送过去会怎样?”弘世道长放下茶杯问道。
“大约与你口中的老东西结局大差不差。”
“他能有如此霸道?再说了,我们三人联手还能打不过他?”
“杀什么不是杀?他斩了这么多妖兽,做事少了很多敬畏心,我看他心里早就入了魔了。再说了,我们三人联手,与他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做这不划算的事情干什么。”
“既然这么说了,你不怕你这小徒弟出个什么事情?”弘世道长坐下问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是我能强求的?”他顿了顿像是思索该不该说出口般:“不过,之前见过玄圣子一面,确实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怎得不对劲?”弘世道长侧过脸来问道。
长青道长笑了笑,遂又摇了摇头。
……
“我告诉你,我要去盛京了!”于妙得知自己要去盛京了,立马下了山,想着将自己前段时间得的一块玉石送给魏泽,并告知他自己要去盛京的消息,然后再去小姑姑那里商量去盛京开店的事情。
“去几日?”魏泽没看桌上的玉,只看着于妙问道。
“这……忘了问了,但听师父的意思若是成为小神官就会一直待在盛京了。若是没被选为小神官,应该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了。”
“你……想成为小神官?”
“为什么不愿意呢?在哪里修道不是修道?对我而言是一样的。”
魏泽认真地看着于妙道:“于妙,你能不能不要去盛京?”
“为何?”魏泽很少叫于妙的全名,她歪着头皱着眉头好奇地问道。
魏泽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看,我这次给你带的玉石可不是简单的玉石。你摸它,它是温热的!我见着它便觉得好神奇,就想买来送给你。”于妙想让魏泽好好看一看桌上的玉,解释道。
“谢谢。”魏泽低着眉眼看着那枚晶莹的玉。
“那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于妙起身接着道:“不用相送了,下次就能给你带盛京的好东西了!”说罢于妙便提着裙边朝门口走去。
魏泽始终没抬头,直到一旁的侍从轻唤了一声才回神。
“小少爷,老爷说了,明日你记得要同苏家小姐一起去给齐家老太爷送礼呢。您可别忘了。”侍从提醒道,并询问桌上的玉要如何处理。
魏泽看了眼玉,冷漠道:“收进库房里,别让我再看到它。”
“是。”
……
次日,于妙想着这一去盛京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便约了肖玉在酒楼吃酒。
“你去了盛京也无碍,过不了几日我也是要去的。我们相约在盛京见好了。你就来长公主府找我便是。”肖玉对于妙去盛京的事情不甚在意,随意地说道。
“那敢情好。”于妙笑着饮下了一杯酒。
“对了,你那弟弟,正在我府上同齐宝儿一块玩儿呢。”肖玉将忽然想到的事情说与于妙。
齐宝儿是肖玉堂弟的小名,比于邱大了一岁。
“你离家后还与你那弟弟有来往吗?”
于妙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端着酒杯略带遗憾的开口:“确实来往少了些。但你也知道我们本身就有所不同。我从小连丫鬟侍从都是没有的,但他可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于家还会少了他的不成?”
“怎的?这是抱怨了?”肖玉好笑的看着她。
“那倒也没有,只是觉得他没有我也能过的很好。”
“可是他看着是极喜欢你的。我可听齐宝儿还从我这儿打听你,说于邱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姐姐,打遍天下无敌手——哈哈哈哈……”肖玉说到“打遍天下无敌手”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妙对肖玉的揶揄不甚在意,也因于邱夸张的说法跟着笑了起来。
“恰好我也许久未见他了,等会儿去你府上寻一寻他。”于妙沉思了一下说道。
“也好。”
酒毕,于妙跟着肖玉来到了齐府。
“你不必管我,你府里我已经很熟悉了,等找到小邱我便带他离开。”于妙说道。
“好。”肖玉点点头便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齐府很大,若是漫无目的地找,是很难找到的。于是于妙想着站得高一些,或许能够看到于邱。她寻着花园中的假山,往顶端走去。
待到山顶,海棠花开得正艳,清香阵阵传来,正是好时节。于妙随意地瞥了一眼,便透过花枝看到了着白衣金边的少年,身后跟着几个仆从,走到了山下的小桥旁。
那少年墨黑的发一半一丝不苟的束起,用白玉簪绾成一个发髻;一半柔顺的垂在后背上,搭在腰间。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执扇打开扇面端于胸前,一派书生意气、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这不是魏泽是谁?
于妙那一刻想把一切形容男子美好的词都用在他身上,她想起之前自己背的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一身贵公子打扮的魏泽不再是马背上一身骑装的魏泽,也不是穿着简单袍子的学生魏泽。阳刚沉稳的少年此刻显得安安静静的,如同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于妙很少这样远远地、在这个角度看他。
小桥旁的八角亭中,有女眷看着魏泽一行人低声捂嘴笑语。想来也是多为赞美。
于妙意识到有人在夸魏泽时,心里不禁有一丝喜悦。她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魏泽从桥的这端走到那端,直到消失于海棠花间。
于妙知道若是自己喊一声,魏泽定是可以听到的,但是她就是不想叫他,心里藏着一些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的小心思。
她心想:等到下一次我再遇到你,一定要告诉你我就在旁边不远处看着你。你肯定要问我为何不叫住你。我就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不说话……
可是,她不知道,这一面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魏泽。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