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微婳换好了衣服,伸出白皙素手将帘子挑开,“刘伯,可以走了。”
刘伯应是,微婳有意无意地往外看了一下,对上肃王的一双黑眸。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肃王道:“送你到家才能安心。”
微婳闻言,微微怔愣,想说不必如此,可见他双目含情注视着自己,脸上禁不住一红,慌得她赶紧将车帘放下。
厚重的车帘阻隔了两人相交的目光,微婳这才稍微敛去一些心头异样情愫。
肃王见她默许,唇角微勾,翻身上马,然而动作一大,身上一阵咔擦脆响。
他身上湿冷衣裳已经凝结成一层薄薄冰霜,那层薄如纸片的冰霜随着他上马的动作碎裂了一地。
紫电似是察觉到了主人与往日不同的重量和体温,喷着响鼻在原地踏了几步。
刘伯看了都有些不忍心,劝道:“王爷身体要紧,不如先回去更衣,老奴会照顾好姑娘的。”
肃王拉缰绳的手已禁不住轻颤,却仍咬着牙道:“不碍事,本王年轻力壮。”
微婳在车内听得分明,心口被狠狠拧了一下。
他那么冷傲骄矜的一个人,竟肯为她做到这一步!
刚才在火场里舍命相救的震撼与感动,肌肤相亲时的暧昧和战栗,那被他抱在怀里时的心安与依赖……
平日相处种种情形,细微之处的繁复心思,竟如潮水一般涌上眼前心头,汹涌澎湃。
车轱辘声和马蹄声在静谧的巷道中响起,马车内一片寂静。
李嬷嬷和砚儿对视一眼 ,悄眼看向微婳,只见姑娘脸上微红,一双如水眼眸怔怔看着前面空虚,不知所思所想。
忽而听闻两声喷嚏声,像是用衣袖掩忍着,声音又轻又闷。
微婳实在忍耐不住,喊了一声:“刘伯,停一下!”
刘伯将马车停住。
肃王立刻驱马来到车窗边,问道:“怎么了?”
微婳撩起车帘,一双黑圆眼睛看着他,脸上露出淡淡的担忧,“你快上车。”
肃王尽量不让牙齿打架,说道:“本王年轻力壮——”
“别逞能!快上来!”微婳狠狠剐了他一眼。
花灯街离她那小院还有一段路程,这天寒地冻,可真的不能把他冻病了。
不然,自己心里更不好受了。
肃王接了微婳这毫不客气的眼神,竟不觉得受气,反而心中暖融融又美滋滋的。
“那我上来了。”
他轻笑一声,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李简。
马车小,容不下那么多人,等李嬷嬷和砚儿出来后,肃王才进去。
李嬷嬷和刘伯坐在驾车的位置上,那地方不宽,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如此一来,砚儿就没地方坐了。
砚儿自知作为微婳的贴身大丫头,她应该时时守在自家姑娘身边,可此时她再愚钝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车里出现。
砚儿将目光看向了李简。
李简扫了一下她瘦弱的小身板,挑了挑眉,“会骑马吗?”
砚儿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不会,但是我能骑!”
为了姑娘,无论如何她都得骑!
她抬着小脸用商量的语气跟李简说道:“那个,李大人,能不能帮我牵一下缰绳。”
李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
肃王进入马车的时候,被车内的暖气一烘,身上冰冷确实驱散了些。
微婳的马车比不上他原来平时乘坐的那辆,但是东西也还齐全,一个炭盆燃着炭火正旺,旁边矮凳垫着厚软的毯子。
车上常备有微婳的干净衣裳,此时她身上穿的正是上次她在松林间穿的那条朱樱色云纹衣裙。
微婳虽然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然罗袜绣鞋却没有备有,一见他进来,急忙将赤脚收进裙摆里,只是藏得不算很好,还露出一只雪白可爱的脚趾。
肃王低头压了压要翘起的唇角,坐在矮凳上,正色道:“多谢婳儿体恤。”
微婳原本煞白的脸色无端端地因他一句话飞上了一抹红嫣俏色。
她垂着头,低声说:“该是我谢谢你。”
明艳的衣裙衬得她脸色极白,刚刚在火场的时候受到惊吓哭过的眼眸浓黑水亮,眼尾仍拖曳着一抹殷红颜色,原本绾起来的发髻此时松散开来,黑亮半湿的长发如瀑布披在肩背上,有几缕垂在她脸颊边,给她整个人添上了几分妩媚柔弱。
肃王凝视着她美艳清绝的脸庞,柔声道:“和我还需这么客气吗?”
微婳闻言将眼眸垂得更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肃王伸手靠近炭盆,将那温柔暖意极力汲取。
到了微婳所住的小院,肃王跟着微婳下了马车,他在墙外徘徊了多日却不能进去的小院,今日终于可以大方迈步走进去了。
微婳知道他定然会跟着进来,今夜死里逃生,各种情绪纷扰,她也拿不定主意要以何种态度对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让他生病了。
肃王历来注重仪容,此时面容狼狈地跟了她一路,微婳微微沉吟道:“王爷,可要先洗沐热汤才回去?”
肃王点头道:“好。”
厨房里一直烧有热水,守家的丫鬟也提前备好了姜汤。
李嬷嬷伺候着微婳和肃王喝下一碗姜汤,那边早有丫鬟在微婳寝室和另外一个房间里备好了沐浴热水。
李嬷嬷去厨房拍了几大块生姜投放在两个浴桶上。
刘伯取了新的浴帕和皂豆,将自己的一套崭新冬衣送进肃王沐浴的房间。
微婳的马车到了好一会儿,李简和砚儿才骑着马儿回到。
砚儿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紫电背上的鬃毛,虽然紫电走得很慢,可她一张小脸还是被吓得煞白。
见到了李嬷嬷,砚儿双眼禁不住泛出隐忍了一路的泪光,“嬷嬷,吓死我了。”
李简轻嗤一声,刚刚不还信誓旦旦说能骑嘛。
李简翻身下马,没理会那丫头,问了刘伯才知道肃王正在沐浴。
他喝了姜汤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到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肃王穿着一身极其不合身的灰蓝袄衣出来,一看就是刘伯的衣服。
李简:“……”
他家王爷当真是魔怔了!
***
几个孩儿离席后,皇上又喝了一会儿酒,简单与乌塔王子客气几句,也结束了宴会。
帝后刚刚回到宫中,便听到了下面的人报来花灯街走水的消息,原本今夜皇上是要歇在皇后宫中的,醒酒汤都还未喝上,愣是被这消息惊得酒醒了。
“怎会如此!备车!备车!”皇上火急火燎地赶着往外走,撵舆都还没备好,他自己迈开步子就走。走得太急,还踉跄了一下,身边的刘福急忙扶住。
皇后心中也焦急,跟在皇上身边,劝道:“太子已经在那里了,陛下可稍缓缓,等龙撵来了再走。”
皇上不得不停下来,对皇后说道:“皇后不必跟着,你留在宫里休息。”随后转头朝刘福急吼:“车呢!撵舆呢!怎的还没来!”
刘福急得额上冒出冷汗,指使着底下的人去催促。
车舆来了,皇上急吼吼地登上马车。
皇后目送皇上车驾远去,转身朝身边宫人问道:“平宁回来了吗?”
身边那大宫女犹豫说道:“公主回是回来了,不过好像公主的脚扭伤了。”
皇后得知平宁回宫刚刚放心些,结果听闻她受伤,那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悬了起来,“去安芜宫。”
***
平宁坐在榻上,一条腿搭在医女的膝盖上,原本白皙的脚踝上红肿了一块。
医女握着她的脚只是轻轻地转了一下,平宁就痛得嗷嗷惨叫:“痛!痛!痛!好痛!你轻点!”
医女轻声安抚道:“公主且稍稍忍耐一下,奴婢要检查清楚公主伤势才好用药。”
“平宁如何了?”皇后未等宫侍通传,疾步从外殿走进来,急切问道。
医女将平宁的伤脚轻轻放在旁边凳子上,朝皇后行礼。
皇后一把将她拦住,“免了,公主伤势如何。”
医女恭谨回答道:“公主应是轻微扭伤,未曾伤及筋骨,好生休养些时日就好。”
皇后点头,朝那医女道:“有劳了。”
医女躬身退出平宁寝殿,去配药去了。
皇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要仔细看看,谁知刚刚碰到她的膝盖,平宁就大喊起来:“母后,别别别,痛痛痛!”
皇后紧张道:“膝盖也受伤了?快给母后看看。”
平宁摇头:“没有,就怕母后不小心碰到我伤处嘛。”
膝盖离脚踝还远得很,皇后怎么可能会碰到她的伤处。
她知道女儿脾性,无非是平宁自己娇气敏感,不想别人碰她。
女儿从小就怕疼,又爱撒娇,此时眼中带着一层水光薄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不给碰,皇后也就不碰了。
皇后道:“本宫听说,你今晚从船上下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缠着你三哥哥去逛花灯街了?”
平宁闻言,想开口说才没有,三哥哥自己也想去,话到嘴边又及时止住了。
罢了,可不能把三哥哥给卖了,不然以后他不带自己玩了可怎么办。
她瞳仁晃了晃,随后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你三哥哥呢?本宫让他送你回来,怎的中途不见了?”
平宁担心母后迁怒肃王,急忙道:“没有没有,三哥哥交代刘延务必送我回来。那时候街上的火势很急,人也很多,有,有百姓被火势所困,三哥哥冲去救人去了。”
对,没错,沈姑娘也是大梁的百姓。
“哦,原来如此。”皇后恍然,轻叹一声,然后用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平宁:“所以,后来是大理寺少卿刘大人背着送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