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晏今然一怔，由刚刚看到的照片，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学生时代，以及某个人的身影。
他摇摇头，又强加了一堆解释，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什么似的：“没有，大学谈过两个，没几个月就分手了……突然对很多东西感兴趣，所以很忙，也没有空认识什么新朋友。”
他沉默着喝了一口套餐里送的啤酒，入口就咽，说不清的复杂苦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崔扬看他神情，猜他是不太愿意提起感情状况，于是打算转个话头，却没想晏今然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一定叫我来喝喜酒。”
他指尖点了点手机，有点酒意上脸的迹象：“趁我现在还拿得出随礼的钱。”
崔扬大喜过望，给他虚捧了一顶财神冠：“明年春夏吧。我倒是想尽快，但是冬天冷，小裴穿不了漂亮婚纱办典礼。”
他提起裴妙，脸上又露出那种不值钱的笑容：“早就见过父母了，改天我旁敲侧击问问，她一句话，随时的事儿。”
他们两个还聊着，前头排着队的歌却都已经放完了，只滚动着默认壁纸，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
晏今然啊了一声，问：“你知不知道明华校庆的事儿？回去看吗？”
崔扬扔了两颗小柿子在嘴里，回道：“知道，那天李老师在班级群发那么一条，把十来个人都炸出来了。”
他有点因为凑不着热闹而产生的失落：“想想就热闹，不过很多人都工作了，请不了假，我也是。”
晏今然又在慢慢吃瓜，以此消磨口中的酒苦：“听说这次还请了嘉宾，老师没透露太多，只说是一个有名气的歌手，学校还挺大手笔。”
他在崔扬问询的目光中又说：“我这次是带了设备回来，帮忙拍照的。”
见崔扬两眼发亮，他赶在对方开口之前点点头：“我知道，等你结婚，我也帮你拍几张。”
崔扬正色抱拳：“多谢义父！”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字正腔圆且字字铿锵的歌声穿过走廊，通过微敞的门闯进包厢，崔扬忍不住皱了皱眉，打趣道：“好雄浑的离歌！这是项羽垓下限定？”
晏今然对他的精确形容表示很赞同：“听得出来确实走到了末路。”
二人不约而同走到门边，探出身子细细辨别歌声的来源，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在这层楼的另一头。
崔扬有点想过去一看，但被晏今然阻止了：“又好奇，你明早几点到单位？”
崔扬满脸都是被夺走宝贵睡眠时间的悲愤：“八点，明天强制团建，天杀的老板！下次这种活动我再也不参加了！怎么了？”
晏今然抬起手机示意：“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你回去还要洗漱，差不多十一点才能睡，我猜你可能还有早上没刷的碗——？”
崔扬大惊失色，连忙拎了外套往外走：“你怎么猜中的？当年学霸竟恐怖如斯！”
晏今然收起桌上完全没吃的那包猫耳朵，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我只是猜你还和上学那会儿一样，前一天换的袜子第二天洗。”
崔扬大惊失色×2：“哈！”
晏今然忍不住发出今晚的第一声大笑。
——
唱到中途，柳也棠点了两杯奶茶，外卖到得够快，十分钟就已经到楼下了，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出包厢：“我这就下楼。”
她走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刚刚下行，算起来，就差三秒。
柳也棠不免叹气，为了图快，放弃了等待，转而噔噔噔地跑下楼梯。
得益于KTV里独特的装潢，亮面的红色系瓷砖和油画人像装饰画，为空荡的楼道添加了许多氛围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跑得更快了。
柳也棠到达大厅时，看见大门处并排走着黑白分明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微微侧着脸，那面容，竟让她有一种很眼熟的错觉。
戴着袋鼠头盔的外卖小哥，已经提着奶茶在大厅里等着了，柳也棠急忙快走两步去拿：“哎，谢谢。”
她再一抬眼看，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不见了。
——
“拿个外卖怎么还开悟了？”
叶仄迫不及待地扎开纸膜，吸了一口草莓脆啵啵。
柳也棠撸掉吸管包装，下意识地回答：“没有啊。”
叶仄夸张地挑了挑眉：“哦。那你满脸凝重，在思考什么？我还以为你参透红尘，就要原地飞升了呢。”
柳也棠猛灌了一大口茉莉奶绿，冰凉的奶茶滑过喉咙，激得人一凛，也唤起了她的清醒。
她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眼熟。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别别扭扭地说：“刚才在楼下看到个人，长得……有点像我前男友。”
下一秒，叶仄坐着滑行到她身旁，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哪一个？我见过没有？”
柳也棠暗自咬了咬牙，面上波澜不惊：“初恋那个。那时候离咱们俩认识还差两年呢。”
叶仄闻言，兴致不减：“早知道就和你一起下去了，我只听你讲过，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
柳也棠心情复杂，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忘了，前些年听到别人讲他也会十分淡定，甚至跟着讨论几句。
但每一次，在看到与他相像的人时，还是会有所触动。
就这一瞬间的触动，足够将她费心尘封的记忆，再次撞得岌岌可危，摇晃在长达月余不得安生的梦中。
叶仄说那说不定就是他本人，柳也棠却不认为也不希望是这样：“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又不是写小说，再说啦，小说也不会写两个人还没重逢就又错过吧？”
她把吸管咬得扁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酸涩麻木，迅速吞并了整个心脏。
叶仄看她骤降得明显的心情，也觉得唱够瘾了，转着圈吸走最后一颗啵啵，便催着她回去：“回宾馆吧，再晚点起步价就贵了。”
柳也棠如梦初醒般应了，一路上，直到回了房间，脑海中都在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个人的名字。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莫名地既气又委屈，翻了几个身，使劲捶床撒气。
叶仄洗漱归来，见她还被坏情绪困着，提议打盘游戏。
柳也棠举起手晃晃，像是在举白旗告降：“不了吧，如果打输了只会让我怒极攻心。”
叶仄换了个暖色灯光，扯过枕头靠坐在床头，点开□□：“哎，快回我，今天咱们俩还没续火花呢。”
下一秒，特别关心提示音响起。
【我的宝贝儿】：［猫猫摇头.gif］
——
柳也棠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失眠了。
她打开微博，想了想，发了一条带着定位的微博。
【番茄炒蛋就得放棠】：回来参加母校校庆，我也混成了知名校友捏［哆啦A梦吃惊］
评论涨得倒快，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而是转回去点开了朋友圈。
往下扒拉了一通，发布新单曲的、吐槽加班的和深夜放毒的混杂着，柳也棠挨个赞了一遍，注意到自己的老板也发了一条，来自八个小时前。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希望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我的艺人都能自觉找我汇报进度。
附［好好打工不要摸鱼］表情包一张。
说起这位韩老板，那也是个眼光毒辣的，成器的富二代。
家里有些背景的女青年，建了个文化公司，签了几个人，肯花钱培养又护短，获得旗下艺人的一致拥戴，柳也棠就是其中之一。
柳也棠点开和她的聊天窗口，敲下几个字：韩总，小柳来咯！
韩总回得很快，一看就闲着。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舒戈尔】：陛下，臣以知名校友的荣誉身份回老家参加校庆唱两首歌顺便采风获取一下新专辑创作灵感。
韩总秒回了一个loppy阴阳怪气的表情。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知~名~校~友~
【舒戈尔】：这都是拖了陛下的福，否则臣哪有今日的名气。低眉顺眼/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说得好，专辑预算给你上调百分之十。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新专辑打算做什么？第二张不急着开发新风格，可以继续在舒适区蹦迪。
柳也棠回想了一下第一张专辑的内容，都是清新民谣，这张写抒情流行倒也不算撞。
【舒戈尔】：想写非主流（目光坚毅）
这次，韩壹淮昵称下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拖去慎刑司。
【舒戈尔】：哎其实我想写的是抒情流行。
【舒戈尔】：我今天想到一个主题，故，可以写故事故人故乡，怎么样。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拖回来，封为棠贵人。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可以可以，纳入备选项，看看这几天你还能不能想出点什么别的。
柳也棠也正为选材纠结着，得了她的同意，心中安定了许多，又打听两句公司最近的事，心情渐渐舒畅，也萌生了睡意。
【舒戈尔】：臣告退了，再不告退就要睡在御书房了。
【韩壹淮欠我一顿饭】：去吧，写出初稿了就先发我看看。
【舒戈尔】：嗻——
柳也棠又刷了会儿微博热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开始打架，捂着手机，沉沉入睡。
叶仄听着她一个视频看了五六遍，还不切换，以为是什么天菜帅哥，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人睡了，手机却没关。
她把手机从柳也棠手里抽出来，放在一边，向上扯了扯被子盖到她的下巴：“嘿？睡得比我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