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块木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的高中生活每一天都像是复制粘贴，柳也棠的社交圈依然是那么几个人，甚至和其他班级的人都没有来往，每天就是在教室食堂寝室之间往返。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只是喜欢晏今然的脸了，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她喜欢晏今然。
会在排队交作业的时候快走两步，争取让自己的作业和他的放在一起，所以在分发的时候，名字就会有一刻并列的机会，那份隐秘的窃喜总让人心跳加速。
在察觉到它的时候，她紧张得要命，怕别人会看出来，怕晏今然会看出来，怕这份单方面的喜欢会毁了刚刚建立不久的联系。
唯一算得上可喜的是，她和晏今然已经变得很熟了，柳也棠觉得，他们应该算是朋友。
明华高中对早恋抓得不算特别严，据说是因为某届出了三对清北情侣的缘故，一时间轰动全城，从那之后，就算发现了苗头也是先引导，而不以严惩为重。
虽然学校不明令禁止男女同学之间的接触，但是柳也棠还是有所顾忌，一是晏今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自己如果不注意会引发不好的后果；二是柳也棠从小就谨慎过头，不敢做在制度边缘试探的事儿。
虽然关于他喜欢韩霓这点，他从未表现出来过，也可能是隐藏得太好了。
柳也棠还发现，他们除了嗑的cp不一样，其他的倒是很聊得来，久而久之，连裴妙都看出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氛围感，打趣她：“哟，和对家和解啦？”
柳也棠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她：“何止和解，我都快翻墙了。”
裴妙语气酸酸：“对家是我就翻脸，对家是他就翻墙是吧？”
——
高一上半学期的某天，柳也棠发现韩霓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她的同桌也没在教室里。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捏捏裴妙的胳膊，小声问：“韩霓她们俩怎么不在？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
裴妙扫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的疑惑很是真实，语气里有点迟疑：“她家长昨天就来学校办转学手续了啊，她同桌应该是帮她搬行李去了吧。我……没跟你说吗？”
她这话说得柳也棠一愣：韩霓转学了？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晏今然正抬头向前看，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柳也棠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想象中的表情，很是意外。
喜欢的人走了……可能是以后也不能再见的那种，他都不会难过的吗？一点点也没有？
看起来像是隔壁换了班主任一样的无动于衷。
晏今然感觉柳也棠看向他的眼神有点怪，带着疑惑，还有说不上来的，像同情一样的情绪。
没等他解读完这个表情，柳也棠却已经转回去了，留给他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柳也棠觉得自己有点心情复杂：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熟悉他了，没想到他对于喜欢的人的离开，居然可以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就像这件事对他的心里不能造成任何触动。
晏今然，你是没有那么喜欢她吗？还是因为你的喜欢原本就这么淡？不分对谁？
这个猜测一浮现，柳也棠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窃喜还是应该悲哀了。
裴妙看着蔫下去的她，以为她是觉得离开的人会成为此生的白月光，自己毫无机会了，摸了摸她的脑袋以表安慰。
可惜不是她想的那样，柳也棠是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的心理状态，也是她想得太多了，她居然在想：如果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他是不是也会对我的离开这么冷漠？
唉。爱做梦的棠棠发出叹息。
“暗恋”的人不在意，还是有人在意的，全班最真情实感地难过的，非吴坚莫属。
自昨天听到女神即将转学的消息后，他先是抱着崔扬干嚎了一阵，成功把崔扬的情绪变得暴躁，接着又在数学课上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告别信，立志要写就一篇可登文学之巅的巨作，边写边查字典替换词汇。
虽然最终觉得自己的字太丑，到底是没有送出去。
崔扬到现在也不知道，当事人之一的韩霓有没有听说到那个荒唐的八卦，他没有求证过，不过，这种被喜欢的谣言，与被喜欢人的谣言带来的困扰比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吧。
总之，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知道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回到教室的只有她的的同桌，韩霓没有回来和大家告别，对于这一点，同学们都有些遗憾，毕竟已经相处了几个月，不论感情深不深，总归是有感情的。
柳也棠看了看那个被收拾得空空如也的位置，目光里有些茫然。
——
晏今然发现柳也棠最近好像在躲着自己，擦肩而过时都会加大距离，有一次还差点撞上桌角，次数多了，他打算好好问一问。
可是每当他刚走到她面前，她就又摆出那天的表情，同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晏今然看着窗前那个被风吹起衣领的背影，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挡住她可能的去路。
突然看到一片阴影从身旁压下，柳也棠一回身，被晏今然堵了个正着，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美丽冻人的脸，突如其来地忐忑。
她这副惊慌却强装镇定的模样，让晏今然的好奇心更上了一层，是什么话，会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排斥心理？
他这样想着，左手搭在窗台上，看起来有些杀气腾腾，却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听说什么了，最近开始讨厌我？”
这几个月以来，开学时的晏今然已经全然不见了，他如今活泼得不行，脸上的表情都多了，裴妙说这简直是高冷年上爆改青春年下。
柳也棠觉得，大概是熟悉起来，接触到了真正的晏今然，也可能是他漫画看多了激活中二属性的原因。
柳也棠心里的小人瑟瑟发抖，但她不想直接告诉他真话，万一他只是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偷偷深情呢？这不是引人伤心事吗？
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晏今然的脸，说出的话就像“看！飞机”那样的恶作剧一样假：“没有没有，没有讨厌你，我就是觉得男女同学还是应该保持点距离。”
柳也棠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就在三步之外，裴妙一脚踩在崔扬椅子上和他打嘴仗，一只手还啪啪地拍着桌面，凶人的气焰高声音柔，被凶的笑嘻嘻顶嘴，看起来和打情骂俏没什么两样。
这实例就在眼前，说出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晏今然笑了笑，眉眼都跟着微弯，看起来还挺真的，柳也棠正在庆幸自己蒙混过关，就看见他的笑一下子消失了，指尖用力扣在窗沿，仿佛捏着她的命脉，冷冷道：“柳也棠，我们不是朋友吗？”
完了！连名带姓！
她一向觉得晏今然认证的朋友是很珍贵的，放在游戏里怎么着也是个传说级头衔，但在这种情境下说出来，总觉得不太妙。
柳也棠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要被这股压迫感碾成纸片人了。
此刻脑海里响起的友谊地久天长，不是恬静柔和的吟唱，是唢呐纯音乐0.8变奏版。
哥，你这话我根本没法接！确实挺荣幸的吧，得到了男神的肯定，但感觉如果说了是，下一秒就会被逼问为什么不对朋友说真话啊！
我怎么说！因为你喜欢的人转学了但是你没有表现出悲伤所以我觉得你无情冷酷吗！
柳也棠心里嘶吼一通，表面决定沉默以对，直到她的朋友晏今然觉得僵持没意思主动离开为止。
于是她闭紧了嘴，还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当我没问，但是，你迟早要说。”晏今然不愧是晏今然，表情管理一流，气急败坏的时候也保持着优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利落地松了手，给她让出了路。
柳也棠哪里敢走，她摆出洗浴中心专业姿势，笑得很是谄媚：“诶，您先走，您先走。”
晏今然差点就气笑了，他咬着舌尖竭力不让嘴角上扬，以很端着很矜傲的姿态走了。
柳也棠松了一口气，走在他后面，一边想着：这不是很鲜活吗？怎么偏偏感情上是个木头？
她摇了摇头，想到是自己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自己，又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她不是木头，这就行了。
——
晏今然回到座位后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次又被柳也棠蒙混过关了，气得磨了磨牙：有什么可瞒的，听说了什么就不能来问问他吗？信别人都信不过他？
他还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柳也棠的在意已经越来越多，她的行动甚至有时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晏今然从来没有交过异性朋友，他把这归于异□□友中正常且常见的情况。
他想了一会儿，不再想了，决定做些其他的事分散注意力。
他才不要关注柳也棠的心思呢。
问个话都磨磨唧唧，不真诚！
——
教室另一边，崔扬正和裴妙仍在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两人互相看不上，眼中的不屑犹如实质，在空中四下纷飞。
裴妙抱着手臂，点了点下巴：“怎么样，你还说晏今然喜欢韩霓，我看，晏今然还说不定喜欢柳也棠呢！”
她刚才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忙不迭地用新料来找崔扬的不痛快。
崔扬就看不惯她这副故作老成的样子，当下呵呵两声，呛了回去：“说个话就是喜欢，那我难不成还喜欢你啊？”
他瞥了一眼裴妙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小脸，不怕死地又补上一句：“你总是和我说话，难不成你喜欢我？”
裴妙被他的厚颜无耻搞得又羞又恼，收回脚站稳了，就要把手往崔扬身上招呼，却没想到崔扬不闪不避，老老实实地受了这下了狠劲儿的一掌，反倒笑嘻嘻地看着她，桃花眼微弯，看起来有点傻里傻气。
裴妙突然发现这小子稍微正经起来，还挺耐看的，顿时有点难为情，伸出手在刚刚打过的地方狠狠地揉了揉，恶声恶气地道：“给你揉了，别讹我啊，没钱赔你。”
她逃也似地走了，崔扬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忽然凑近的圆圆脸，还有淡淡的很好闻的洗衣液香气，好像是薰衣草味的。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嘛。
他回想着她最后揉的那两下，霸道粗鲁的力道，却是柔软的触感，连之前挨的打和为什么挨打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