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是和想象中同样柔软的触感。
那抹凉意在贴近的瞬间便消失，紧接着便是绵延的燥热，由此处燎向周身，烧了个片甲不留。
没什么技法，或许本来也不算一个吻，只是头脑傻愣愣地想要感受雪的味道，糊涂下的冲动行事。
直到额头一凉，黎知韫如梦初醒，放低踮起的脚尖，下意识退了半步。
雪是什么味道她已经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他的嘴巴很柔软，脸颊微凉，身上的味道融在雪意里愈发好闻。
是那种，很想让人再感受一次的体验。
许孟宽没说话。
她大着胆子瞥了眼自己刚刚侵丨犯过的地方，确信他没有开口，而不是声音太小她没听见。
他甚至一点动作和表情也没有，像个乖乖被人摆弄的木偶。
黎知韫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下意识一眨眼，没了。
又挥一下，又眨一下，再无更多反应。
坏了坏了。
王子的吻可以唤醒沉睡的灰姑娘，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坏巫婆，一个吻封印了王子？
“……你生气了吗？”黎知韫小心翼翼地问。
许孟宽僵硬地摇了两下头，声音也含混不清：“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
许孟宽思考少顷：“我该说什么吗？”
这是什么反应？
“说说你的感受啊。”黎知韫扒拉着手指开始数，“开心？难过？愤怒……”
“黎知韫。”许孟宽打断了她。
在这种时刻被喊大名，果然很可怕。
黎知韫一秒站直：“嗯……嗯？”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亲我？”
他的表情和语气，认真到近乎严肃。
“就知道你肯定生气了……”黎知韫嘟囔道。
“我没有生气。”许孟宽一字一顿重复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亲我。”
“就是……看到你的嘴巴上落了一片雪。”黎知韫小声道。
听起来果然是个很莫名的理由。
许孟宽轻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怎么看都算不上开心。
“对不起？”黎知韫试探道。
“不原谅。”
许孟宽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时，真的让人有一点害怕。
就知道搞砸了。
瞎动什么手脚呀，没见过男人还是没接过吻——
如果不算上小时候和妈妈亲亲的话，好像确实没有。
“那怎么办……”
看面前姑娘一脸要哭的表情，许孟宽语带无奈：“我能拿你怎么办？”
黎知韫听着他的语气，品出了一丝好苗头。
“这样吧，给你一个原谅我的机会。”她一本正经道。
许孟宽垂眼看她得寸进尺的模样：“不原谅会怎么样？”
“不原谅的话，我只好畏罪潜逃，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嗯……听起来怪可怕的。”
“对吧对吧。”黎知韫晃晃他胳膊，“我都给你铺了这——么长的台阶了，再不下可累死我了。”
许孟宽板着脸盯着她看半天，突然笑了：“我没有生气。”
“啊？”
“我说过我喜欢你。没有人被喜欢的姑娘亲了后，第一反应是生气的。”
“吓我。”黎知韫一秒收回手，“许孟宽，你怎么这么坏啊。”
“我错了。”他好声好气道。
他确实没有生气。
他只是在想，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如果白雪落在了别人的嘴唇上，她也会这么做吗？
是否他仅仅出现在了对的时期，就算换一个人，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但是她的嘴唇很柔软，她的发梢很好闻，她笑起来的眼睛亮晶晶。
他想起了那部电影，或许他想错了，那个男人最终会答应梅兰妮的。
各取所需也好，用完即弃也罢，至少在漫长的人生轨迹中，他们曾彼此相交过。
总好过，永远是他单方面的注视。
-
回到车上，黎知韫拿起放在后座的纸袋。
准备好的新年礼物，这回却变成了：“给，赔礼道歉。”
许孟宽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望向里面的围巾。
“谢谢你，我很喜欢。”他微笑道，“不过我说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所以这个礼物你可以在我这里寄存着，留到下次真的让我生气时用。”
那可真是物超所值。
黎知韫托腮思考起来：“让我想想，下次怎么惹你生气。”
“喂……”许孟宽轻声道，“你玩儿真的啊。”
黎知韫眨巴眼：“不可以吗？”
许孟宽无奈地舒了口气：“可以，你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落下，黎知韫脑中飞过了一万个“大逆不道”的画面。
而回过神来，面前出现了一个礼盒。
“新年快乐。”他说。
看到包装袋上的logo，黎知韫不由得迟疑。
直到打开首饰盒，望见里面熟悉的手链，她瞬间呆滞在原地。
“不喜欢吗？”许孟宽不安道。
黎知韫缓缓抬手，拨开长长的袖口，露出那条一模一样的手链：“早知道你要送，我今晚就不买了……”
许孟宽一时哑口。
“不过，这个叠戴也蛮好看的。”黎知韫重振心气，笑眯眯地收下它，“谢谢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圣诞节那天晚上去吃饭的路上，你盯着商场外墙的广丨告多看了几眼。”
坦白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那天有没有看过。
就这么几眼，也被他察觉到了吗？
似乎不止于此。
她只点过一两次的咖啡，被他记住了口味；她随口道出的梦想，被他铭记至今。
在她毫不知情的漫长岁月，他一直像现在这样，默默观察她，记住她。
“许孟宽。”
“嗯？”他温柔应道。
“我以后也会好好记住你的喜好的。”她说得很认真。
许孟宽没应声，他睫毛微颤，深深注视着她，良久后笑了一下。
-
新年第一天，黎知韫睡得不是太好。
昔日的人形热水袋再次出现在她床上，只是这次，变成了凶巴巴地对她说“不原谅”。
吓得她一骨碌翻身下了床，大半夜弃家而逃，流落街头。
唉，男人的嘴巴亲不得。
在梦里流浪一晚后，黎知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手机里近百条未读消息，多是来自凌晨的祝福，可惜那时候的她哪有心思看手机。
范诗恬的祝福倒是来自十分钟前，想必这位大小姐和她一样，昨晚也很忙。
【昌瑞新鹏设计黎知韫：你忙吗宝贝，我有话想和你说。】
很快，那头甩了一通电话过来：“怎么啦梨子，你说。”
“你还记得许孟宽吗？我昨晚不小心……”
“和他睡了？”范诗恬接话道。
“……”黎知韫沉默几秒，“没有啦，只是亲了他一口。”
“我说你前段时间怎么突然和我提起他，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
范诗恬一阵无语：“……不是，你那么严肃，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呢。”
“这事儿不大吗？！”
“挺大的，回头姜老师该让你写检讨了。”
好吧，她确实已经脱离了那个年纪了。
“不过梨子，我还蛮惊讶的欸。”范诗恬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许孟宽这种的。”
“那你以为，我会喜欢什么样的呀？”黎知韫问。
范诗恬想了想：“怎么也得是段睿那种类型吧。”
高中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校草校花之说，但只要提起帅哥，绝大数人第一反应都是六班的段睿。
黎知韫和他关系不错，经常一起聚会，好多人甚至误以为他们是一对。
两人确实暧昧过，黎知韫一度想过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而让她放弃这个念头的，是两人出门时，段睿从来不帮她扶门。
从小父母便教育她，出门时要留意身后有没有人，递剪刀不能刀尖朝人，接礼物要双手来接……
都是些微小的细节，却莫名让人在意。
不知多少次因为走在段睿身后，差点被厚厚的玻璃门砸头时，黎知韫心下暗诽，甭管这个男生有多受欢迎，她都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可能有些事，从那时候起就冥冥中注定了吧。
黎知韫确实有很多男生朋友，论起相貌家世各个不差，但他们都太受欢迎了，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未来他们的女朋友，必然也要是捧着他们的那个。
而黎知韫不愿屈居在那个位置。
“我不喜欢段睿。”黎知韫道，“他出门从来不帮我扶门。”
范诗恬被她一本正经的小语气逗笑了：“那许孟宽帮不帮你扶？”
黎知韫想了想：“帮的。”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他的原因？”
黎知韫一时哑口。
其实到现在，她都有点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他。
不见他会想念，看到他会开心，这种应该算是喜欢吧？
但她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一时兴起、环境使然，明年下雪的时候，她还想吻去他唇上的雪花吗？
黎知韫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提醒。
她随意瞥了一眼，蓦地睁大眼——
说曹操曹操到，段睿给她发了条消息。
好在消息内容很正常。
【段睿：新年快乐，梨子。】
带着她的名字，看起来不是群发。
翻翻聊天记录，两人上次对话，还是春节时互发祝福。
自打段睿考去北京读研后，彼此便少有联系，只剩逢年过节祝福两句。
【昌瑞新鹏设计黎知韫：新年快乐！】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那头又发了一句。
【段睿：我离开北京了，在昌瑞新找了份工作，计划年后入职。我记得你也在昌瑞，有空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