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
人生头一次,黎知韫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个异性。
当初的梦成了现实,许孟宽如预想中是个人形热水袋,烘得整个被窝像个火炉,她不得已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凉一凉燥热的面庞。
如果说平日的许孟宽因为面无表情,看起来稍显冷漠,那么睡着的他,眉眼反而和顺了些许。
黎知韫侧躺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总觉得这个体验很新奇。
但凡时间往前推几个月,她绝对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许孟宽。
但现在,她觉得好像没有比许孟宽更好的选择了。
眼前人的睫毛忽而动了动,没多久,一双眼缓缓睁开。
明明刚刚还偷看得起劲,一对上眼,黎知韫忽然慌得没边,眨眨眼睛咽咽口水吸吸鼻子,总之五官没一个安分的。
许孟宽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清眼前人后,他下意识别开眼,乍看异常平静,不自觉扯平的唇角出卖了他。
少顷,他开了口,声音带着将将睡醒的哑意:“早。”
“早。”
两声短暂的招呼后,空气陷入了比之前更甚一层的尴尬。
昨晚有多紧密,此刻就有多不自然。
热、太热了,怎么会有过了一晚越来越热的热水袋,人工的果然不够智能。
黎知韫正试图往脑子里填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句:
“黎知韫。”
“嗯?”终于打破宁静了,黎知韫显得很兴奋。
“黎知韫。”
“怎么啦?”
“没什么。”许孟宽说,“就是想喊喊你。”
“……”
“不然的话,总觉得像在做梦。”
黎知韫一抬手,非常不客气地掐上他臂膀。
许孟宽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末了竟然笑了。
安静片刻后,他又道:“黎知韫。”
“干!什!么!”
当年喊不出口的名字,合着是要一次性喊个过瘾是吧。
黎知韫刚准备小小地发一下火,这次许孟宽倒很快道:“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昨晚那么亲密时,也没听他如此礼貌地请求呀。
但黎知韫还是戏瘾大发,故作为难道:“既然你这么诚恳地请求了,那好吧,就一下喔。”
许孟宽“嗯”了一声,伸手揽过她,稍一用力,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他略躬着身,额头紧贴着她头顶,分明是她被他抱着,但更为眷恋的那个看起来反倒是他。
“黎知韫,我喜欢你。”他说,“喜欢了很久很久。”
她的面庞贴着他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带来的共振。
黎知韫伸手,也揽上他腰际,声音甜丝丝的:“我现在知道啦。”
拥抱似乎缓解了彼此的尴尬,良久,许孟宽松开手,让开一些距离仔细看她,抬手帮她将落在面庞的碎发别至耳后。
“早饭想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他低声问。
黎知韫很快做出了选择:“你做给我吃!”
还没尝过他的手艺呢。
许孟宽应了声“好”,按住两人之间的被子,掀开自己那侧下床。
没两步,他忽地一个踉跄,黎知韫刚准备关心两句,就看见他弯腰捡起了她的内丨衣。
“……”毁灭吧。
如果说童话里的小姑娘是一边走一边洒面包屑,那他便是反过来的,一边走一边捡。
他的腰每弯下去一次,她的心便死一分。
直到最后,许孟宽一路绕到她这侧,弯腰捡起一条……
黎知韫彻底闭眼作躺尸状。
两人的衣服被分成两个臂膀,挂得满当当的,许孟宽脚步稍顿:“我帮你洗了吧。”
“啊,不用……”诈死失败,黎知韫绝望地睁开眼。
“放心,我知道内衣外衣要分开洗。”
“不是这个……”
“先洗你的,后洗我的。”
……也不是这个。
算了,黎知韫懒得挣扎了,摆摆手权当默认。
卧室门打开又关上,室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黎知韫安然地躺在他的床上,彻底定下来,才能嗅到床铺上隐约带着他的气息,一种好闻的、清凉的松木香,稍稍降温了她的大脑。
少顷她掀被起身,低头看去,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衬衫,宽大到快要遮到膝盖。
昨晚的最后,她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明,隐约记得被他抱去了浴室洗澡。
躺在浴缸里,顶上的暖光浴霸照得她几近眩晕,她莫名觉得沾满浴液的许孟宽滑溜溜的很好玩,人家帮她洗澡,她笑眯眯地在他周身乱摸。
她已经不记得许孟宽的眼神了,只记得他说了两次“别乱动”后,不得不像最初那样捉住了她的手腕。
可惜她的手也很滑,像条小鱼一样轻松从他指间出逃,重获自由后,她更加肆无忌惮——
直到探向不该摸的地方。
黎知韫揉揉肚子,总觉得里面现在还咕噜噜的充满了水。
她跳下床,扫视了一圈卧室,这里是许孟宽租的房子,因而布置很简单。
整体是黑白灰的配色,简约到没有多余的花纹,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再无更多,简直比她公司的样板间还样板间。
黎知韫顺手推开衣柜,嗯,和家具不相上下的配色。
她刚准备关上,眼前忽而一亮。
衣柜的配饰区,有一处稍稍倾斜的展示台面放着她送的围巾,和一旁挂成一列的围巾形成了鲜明对比。
黎知韫都没察觉到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轻轻阖上衣柜。
踏出卧室,许孟宽已经洗好衣服,在厨房做饭。
他的肩头披着窗外斜打入内的阳光,天然镀了一层金边,原屋自带的灶台对他来说似乎矮了点,他不得不低着头,后颈顶出一道棘突。
腰间的围裙系出一道漂亮的腰线,黎知韫下意识屈了屈手指,昨夜难耐之际,她有抬手去推他腰腹,又热又硬,像灼人的铁。
“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听见动静,许孟宽扭头向她笑了一下。
嗯,一穿上衣服就人模人样又温柔又体贴了,黎知韫在心底小小地鄙夷了他一下。
早餐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牛腩面,许孟宽将面端到她面前,分她一双箸,嘱她一句“小心烫”。
好平常的场景,却莫名让黎知韫心动了一下。
“好吃吗?”在她尝了第一口后,许孟宽问。
“嗯!你手艺好好哦。”
牛腩炖得软烂,细面筋道,汤极鲜美。
许孟宽看起来颇为受用,但还是语气故作平淡道:“喜欢吃的话,以后随时可以给你做。”
黎知韫单手托腮去看他。
和许孟宽在一起的话,好像还蛮赚。
会洗衣,会做饭,会任她欺负,但也会在床上欺负她——
嘛,说不好是不是愿打愿挨。
“其实我以为,你会生气。”许孟宽突然道。
“啊,气什么?”黎知韫匆匆咽下好吃的面,抬起脑袋道。
“我昨晚好像有点失控。”
哦,那可不是有点,是非常。
在昨天之前,她万不会信许孟宽酒后居然是个话痨,还是个小心眼的记仇鬼。
她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有每天只能说多少字的指标,因而格外惜字如金,结果几杯酒后,简直教人大跌眼镜。
见她没有应声,许孟宽小心翼翼问:“……没有弄疼你吧?”
黎知韫茫然地眨眨眼,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
但说他那时失控,似乎也没错。
他极喜欢吻她,从额头一路密密向下,还坏心眼地用牙齿轻碾她敏丨感的腰侧。
她情不自禁扭成了一条泥鳅,半撒娇半求饶地推他脑袋,却被他强行圈住一双手腕,径自推上。
她成了案板上的面团,被强行抻开,略略拱起可怜的小腹,好似在有意迎合。
回过神,黎知韫忙摇摇头:“没有啦。”
昨晚求饶的不是她,不是!
许孟宽能穿上衣服变了个人,她也能。
等待衣服烘干的时刻,黎知韫在他家简单逛了逛。
走到窗边,黎知韫随意远眺,看向了自己住的公寓。
“一、二、三……”黎知韫从下往上一层层数自己家的楼层。
“从上往下第三个。”许孟宽不知从何时走到她身边道。
“啊,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几层?”黎知韫惊讶地回头看向他。
“之前偶然听到你打电话,说你住在第17楼,每天电梯都要等很久。”许孟宽说。
黎知韫茫然地抓抓头发:“有吗,什么时候?”
“大概一年多前,差不多国庆左右。”
这个人记性真是有够好……不过等等:“那时候我们应该不太熟吧?”
“嗯,在超市见到你偶然听到的。”许孟宽顿了顿补充道,“我没有偷听,擦肩而过后就走了。”
黎知韫莫名觉得,他一本正经给自己找补的样子有点可爱。
“那你干嘛不和我打招呼呀?”
“不知道,我每次想和你打招呼,又觉得还没准备好。”
不是觉得头发长了点,就是衣服随意了点,或者是感冒刚好的嗓音太哑,工作完一天的目光太无神。
对上她,他能分分钟给自己找出一箩筐的缺点。
他只知道她住在多少层,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栋,于是他每一栋都看,无论哪栋亮了灯,他都很开心。
而现在,他不用对着一个个不确定的窗口了,她就鲜活而真实地站在他面前。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难相处呀!”黎知韫哭笑不得地揪他脸颊,“准备什么呀,走上去直接说‘嗨’就好了呀,大笨蛋。”
许孟宽脸颊被她揪得有些变形,还一本正经地冲她一抬手:“嗨。”
“嗨!”黎知韫也笑眯眯地回他,“好久不见呀,许孟宽。”
很快,烘干机完成工作。
黎知韫在卧室里换衣服,许孟宽则坐在沙发上叠自己的衣服。
等她换好出来,许孟宽也叠了个七七八八,垒成一摞异常整齐,简直和刚出库时无异。
“你是怎么做到和服装店里叠得一模一样的?”黎知韫颇为惊讶地摸摸他的衣服。
“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寄住在姑姑家,她家开了个服装卖场,我放学了就去帮忙,每天要叠几十件衣服,就这么学会了。”许孟宽解释道。
七八岁,还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居然就要帮着做这么多事了吗?
但许孟宽的神情很淡然,似乎并未觉得这是件多特别的事,她便也不好说太多:“好厉害哦,那你下次教教我!”
“好。”
一切收拾完毕,黎知韫预备离开。
许孟宽跟到门口:“我送你吧。”
黎知韫没拒绝,两人一道下楼,又一道出了小区,直到她往马路那边走,许孟宽还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送得倒是有够远。
一路来到她家公寓楼外,黎知韫脚步稍定:“你这是要一路送到我家呀?”
许孟宽笑着摇摇头:“不送了,快上去吧。”
“好哦,拜拜。”
黎知韫刚将大堂门刷开,还没进去,背后传来一句:“黎知韫。”
“嗯?”她不解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许孟宽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这种神情,在刚刚一路上出现过很多次。
黎知韫没有催他,微笑着耐心等他开口。
良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