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文他们去了晚春殿,嘉云是知道的,后宫争斗一向惨烈,男人在这个位置上也不例外,勾心斗角,又何尝只是女人的专利呢。
嘉云不打算插手,光是想想她那以为会有青云路的驸马到头来只能陷在后宫无休无止地争斗中,她就隐隐有些期待。
但很快,晚春殿来了新的消息,行以南吐血昏厥,如今晚春殿人仰马翻,正乱得不成样子。
暮雪在嘉云的授意之下先赶了出去,嘉云则是将手里的折子都处理完了,才吩咐人摆驾晚春殿。
嘉云到的时候,陈文几个都围在床帐外,见到她来了,纷纷跪在地上请罪。
无论如何,今日晚春殿发生的事情,都同他们脱不了干系。
林太医还在为行以南诊脉,嘉云坐在暮雪搬来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人。
伏着的人战战兢兢,嘉云没出声,他们谁也不敢妄动,唯恐撞了上去,让嘉云更加生气。
一时之间,殿内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察觉。
嘉云不紧不慢接过暮雪递过来的茶,她饮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荡开,回甘紧随其上,是好茶。
茶盏搁到一旁,发出声音,郁自明的肩抖了抖,他是最经不住吓的。
嘉云道:“还知道害怕?”
三人不自觉地又矮下去几分,低声道:“臣知罪。”
“何罪之有?”
冷淡的声音落下去,显出几分帝王的不怒自威,明黄色陷在椅子里,就能将他们死死压制住,可听了这句话,陈文忽然抬起头来。
嘉云正在打量底下的人,他如今这一抬头,是径直撞入了嘉云的眼中,女帝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无端有些骇人,陈文勉强拢住声音:“陛下,今日殿内众人,都有罪在身。”
若是要有人出来,在嘉云如此的气势之下开口,也只有陈文有这样的胆子了,嘉云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没有,只有让人遍体生寒的肃杀之意,一不小心,陈文就算是被暴怒的嘉云下令拖下去处死也是有可能的。
陈文焉能不知道嘉云的脾气,他肩膀微微一缩,很快又跪得笔直,他朗声道:“臣等错就错在不该不知好歹来晚春殿,而行侍君错在……”
风雨欲来,郁自明和迟言都怕得厉害,担心自己无法在这场风雨中安然无恙,但陈文继续道:“他错在,以为陛下降下的宠爱,是陛下给他的难堪。”
那些他们费尽心思去求的,渴盼嘉云落到他们身上的,在行以南那里竟然就变成了羞辱,比起生他的气,嘉云一定会更厌恶行以南。
没人敢如此不敬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搞不好行以南就此跌下去,再也难得到嘉云的欢心。
这一局,陈文想,他赌得不亏。
殿内的气氛沉闷到让人根本喘不过气,嘉云却轻笑一声:“说得好。”
“朕的宠爱,在他那里,确实一文不值。”
殿内因为嘉云的话更加压抑,陈文不可置信的表情落入嘉云眼里,嘉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剜心的话还在继续——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能得到朕的宠爱。”
嘉云放缓了语气,有了些引诱的味道在里面:“陈侍君,你甘心吗?”
嘉云转向另外两人,“你们甘心吗?”
郁自明和迟言自然是不甘心的,被这样的人压了一头,谁会甘心,可他们都不敢表现出来,反观陈文,他的眼睛因为嫉恨气到发红,死死盯着床帐内的人,几乎想要进去手撕了行以南。
就连嘉云在场,他也不管不顾。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高高在上的陛下,从不曾给他如同行以南一般的优待。
嘉云饮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她没再看向任何人,包括那希望她垂怜的陈文,她道:“今日的事,朕不跟任何人计较,都先下去吧。”
“陛下……”陈文膝行到嘉云面前,他扬起脸,破碎到极致的神态让人动容,他的脸贴着嘉云的衣摆蹭了蹭,“陛下还要留在这里吗?”
嘉云的手落到他的脸上,他便急不可耐地贴了上去,可惜只是一瞬,嘉云沾了点他脸上的泪,她问:“哭了?”
“陛下……”陈文低下头,还能看见眼泪往下掉,他渴求道:“希望陛下怜惜。”
沾染到指尖的眼泪透着温热,同行以南的眼泪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唯一不同的是,行以南的眼泪是她亲手逼出来的,而面前的陈文,则是自己哭出来的。
他们总拿眼泪当工具,想要以此让嘉云留下来,不真切,哪里像行以南,就连眼泪都写满了无助。
“回去吧。”
陈文还欲纠缠,却被暮雪扯住了,暮雪可不会怜惜男人,径直将陈文一路提出了晚春殿。
林太医早早把完了脉,但方才的情形他可不敢往前凑,此时他才上前向嘉云禀告行以南的情况。
“陛下,侍君只是气血攻心,休养两天也就没事了。”
“林太医,”嘉云道,“要是他再气血攻心一次,会死吗?”
林太医望过去,就看见陛下的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芒,他连忙低下头,“死是不会,但是眼下侍君体弱,还是少折腾为好。”
他以为,他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但嘉云起的念头岂是能轻易打消的。
“送林太医出去。”
……
行以南是晚上醒的,他眼前蒙上一层青色,看什么都看不清楚,行以南以为是眼睛出了问题,心下恐慌,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却突然被人按住了手。
那样熟悉的触感,行以南惊得往后一退,瘦弱的脊背抵上了床最里面的木柱,嘉云以为等不到眼前的人开口,行以南却战战兢兢地道:“陛下。”
“是。”
“我的眼睛……”
嘉云拉着行以南的手,摸上他的眼睛,触手是布料的质感,行以南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就紧张起来,他抖着声音措辞:“陛下、陛下是想、想玩……”
磕磕巴巴的,没了下文。
“是要玩。”
嘉云在行以南的身前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行以南又想要往后退,却已经无路可退,他只好安分等着,可是害怕是控制不住的,他的身体还是在轻轻抖着。
可怜,想要摔碎。
嘉云握着行以南的手还停在行以南的眼睛上,她问:“驸马,摸出来了吗?是什么?”
“什么?”
嘉云耐心地引导他:“蒙住你眼睛的布,是什么?”
气息滚烫,行以南只好硬着头皮摸,可他什么也摸不出来,“我、我不知道。”
嘉云的另一只手停在了行以南的脖子上,行以南下意识地想要遮掩,可却被嘉云逼得只能仰着头,任由她滑过喉结,嘉云俯身在行以南耳边:“知道了吗?”
“是、是那块青布。”
嘉云将他用来挡住脖子的那块青布,蒙到了他的眼睛上,行以南极度不安,嘉云想要做什么。
“陈侍郎告诉朕,驸马觉得朕的恩宠不堪,所以才要费尽心力地遮住。”
行以南低下头,他没有辩驳,证明被嘉云戳中了心思。
嘉云不怒反笑,她的手掀起行以南的里衣,雪白的里衣之下,是更不堪的痕迹,以及那道陈旧的箭伤。
今晚上大概就过去了,嘉云不会再同他计较,眼前人松懈了几分,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嘉云冷声道:“可若是朕想要旁人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