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陆主席，指挥部那边……入侵失败，全军覆没。”
陆卓信始终看向言薇，目光从平静转为悲凉：“用残缺的手稿耍了我们两个月，把A005从研究部调到指挥部，让我们的主力死在那里。言薇，你的目的达到了，是吗？”
从东区食物中毒事件起，他们就一直在拼命制造目标是研究部生态园的假象。但当他踏进研究部，却没有发现A005时，他就知道他们输了。
言薇摇了摇头：“抱歉，陆主席，我只想保住生态园，不是替联盟，只是替我自己。”
“你手里已经有A005了，什么生态园，呵，只为了这座生态园，何必这么曲折？”陆卓信冷笑一声，“你只是不想让我们赢，也不想让联盟一毛不拔。”
“陆主席，”言薇提高音量，“我知道方舟计划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但你们同样也没有让我看到生的希望，我敢让谁赢？我手里拿着两座总面积超过两万平方公里的生态园，整个中心城的文明能否延续的关键，你说，我敢跟谁赌？”
除了陆卓信，所有人都发出了惊骇的吸气声，“两……两万多，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半个东区啊……”
“好，好，看来有关言树的那个传闻是真的了。”陆卓信尽力维持自己的镇静，“可是言薇，你到底想要什么？”
原模原样的问题，十分钟前谭仕敬问过她，而现在，她已经从那得到了答案，心中却并没有大石落下的轻松。
她只知道，自己肩上的东西更多更重了，如山一样压下来，压得她晕头转向，一次次筑起的桥又被一次次压断，她在河中呛水，不知该如何活，甚至不知该不该活。
“我要的东西，您给不了，”她深吸一口气，“快走吧，陆主席，联盟的机械军马上来了。”
“你觉得我会空手回去吗？”陆卓信盯着她手里的遥控器。
言薇始终安然，抬起手缓缓说：“我只要按下去，这世上就谁都不可能得到这座生态园。”
“你太会骗人了，言薇，我信什么都不可能信你会把生态园毁了。”
她反倒笑了：“谁说我会毁了它。我只是会把开启的权限转移到A005那里，除了他，没有人能打开生态园，强制只会导致自毁，但我很相信他能守好这道门。您也很清楚，他的嘴比我的难撬多了。”
何止难，就算销毁，机械人也不可能违背程序指令。
陆卓信面如土色，眼里最后的一丝侥幸分崩离析，他表情狰狞，彻底崩溃，几乎是大喊出声：“撤！撤！！！”
所有人迅速奔涌而出，在谭仕敬派来的机械军队抵达之前疯狂逃窜离开。
陆卓信飞快组织好剩余的人，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据点，并立刻安排西区的人躲藏撤离，能保住一条命是一条。易装潜入指挥部的主力们没有一个回来，在A005的搜捕下，他们甚至没能坚持十分钟。
西区的混乱已经快要停息，机械士兵无差别杀死每一个反抗者，以至于每条街道上，每个巷子里，都躺着血肉模糊，横七竖八的尸体，即使拖着残肢断臂垂死挣扎，也会被无情射杀。
凄厉压抑的哭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阳光穿过云层，透下来的微弱光芒将满地的鲜血照成凝固斑驳的黑色，整个城区空旷寥落，半明半暗。
这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吗？
“我们还继续吗？”地下仓库内，秦玉蓉望着光屏传来的视频，触目惊心的场景令她悲从中来，几乎要忍不住颤抖。
陆卓信坐在首位，坐在其他位置上的分部负责人皆是满面麻木，失魂落魄。
有人叹息：“人类永远只是人类，机械人却在不停更新换代。几年前还能跟联盟打上几个月，现在……”
“说什么丧气话呢！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吼道。
“可我们这么多年的计划已经付诸东流，想要再振作起来，太难了。”
“况且，敌人已经强大到压根没有弱点，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狭小昏暗的会议室内陷入死寂，没有人再开口。直到许久过后，陆卓信缓慢地开口：“还有一个。”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阴影中的总指挥，秦玉蓉出声问：“什么办法？”
“还记得言树的女儿吗？”
“你还敢信她？!上次手稿的事情，我们被她坑的多惨，老陆你难道忘了吗！”
陆卓信叹出一口气：“我怎么会忘，正因为她聪明至极，才有希望。”
秦玉蓉沉静地道：“你想怎么做？”
中年男人抬起头，身形重新从阴影中出来，目光始终深邃如幕，“让她真正加入我们，或者，我们加入她。”
——
确认反叛军彻底离开后，言薇脱力地坐回椅子上，把手里的普通的开门遥控器放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部是冷汗。
“不错嘛，越来越会忽悠人了。”少年版李湛明走出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言薇一夜没合眼，却依然精神十足，紧张过度的后遗症，“过奖过奖，还是您的名字比较好使。谭部长派的人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你没必要应付谭仕敬。”
说起这个，她抬头看向李湛明：“你是不是马上又要被关禁闭了？”
“……别管这个，先聊正事，时间宝贵。”李湛明煞有介事。
言薇望着他叹了口气，随后将谭仕敬说的话告诉了他，“总之，那个自主循环生态园比研究部这个还要大一倍，正好符合方舟计划的要求。联盟已经找到了，在北区，但他们试着破译密码，五次都没能打开，强制打开会开启自毁系统，他们认为只有我知道密码。”
像是回到被告知只有她知晓所在地的A005设计手稿，半年内，她竟然再一次被莫名其妙地认为保有重要秘密。言薇沉默地想，父亲留给她的东西，还真是恰好中和，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生态园也好，A005也好，明明都是那么重要珍贵的东西，却被他们当作争夺权力，实现非人道计划的武器。
李湛明若有所思：“难怪，当初给我下的任务是，你要是不同意入职就强行带过来。”
言薇震惊道：“你终于承认了？”
“我也没说过谎啊。”他笑的满脸无害。
对面李湛明的厚脸皮，她总是无话可说。
动乱彻底结束时已经是次日中午，西区的残骸需要投入极大的人力财力物力来修复，网络上的舆论已经隐隐呈现出压倒之势，联盟和机械人陷入无穷无尽的口诛笔伐中，为防止人们继续往机械士兵身上扔垃圾，联盟只好召回了所有尚在西区搜查叛军余党的机械士兵。
言薇耐心地等待谭仕敬的对她那晚出口的狂言兴师问罪，却只等来了李湛明再次被拉小黑屋的消息。
“天哪，我现在真怕会突然跳出个反叛军往我们办公室里扔炸弹。”
“别说了别说了，我前两天都不敢来上班。”
两个同事心有余悸地小声吐槽着，“不会吧，咱们研究部可是重点单位。而且反叛军都被机械人杀的差不多了……”
言薇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沉默地盯着光屏上李湛明发来的消息：放心，只是五天，就算禁足也能和你聊天。
她无声怒吼：我担心的是没人聊天吗？
李湛明：啊，你已经找到新朋友了？好吧，我有点难过了。
言薇觉得他的情绪模拟系统总有一天要被他玩坏。她现在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陆卓信或者谭仕敬有一天晚上闯进她的房间把她一枪干掉。
幽幽叹了口气后，她下定决定，直接问李湛明：有什么办法可以毁掉禁足系统？
李湛明：彻底切断联盟里控制机械人的核心计算机和我的核心系统的连接。我自己切断的不算，得联盟那边断开，才算彻底。
联盟核心对他的控制也就仅限于这个禁足系统。
言薇面无表情地回道：所以我需要潜入特殊机械部，找到联盟控制机械人的核心计算机，然后想办法打开使用，再找到你的那个连接，再想办法删掉，是吗？
李湛明：是的。
她几乎不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这还不如直接冲进部长办公室掐着谭仕敬的脖子威胁他来的更稳妥。
可这件事她又非做不可，留着只会让她夜不能寐。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捏着把柄，一不小心就会动弹不得。况且这也是达到最终目的的必行之路。
言薇：直接炸掉那个计算机行吗？
李湛明：当然行，不过彻底炸掉的话，联盟所有机械人都会失控，变成没用的破铜烂铁。而且，可能需要中心城最大的炸弹。
言薇思考片刻，问：你的脑子能接管所有机械人吗？
李湛明：能，但需要时间破解和转移。
言薇：多久？
李湛明：粗略估计，两万一千六百分钟。
也就是十五天。言薇呼出一口气，静静盘算着，她需要在十五天内找到巨型炸弹，并想办法放入特殊机械部的核心计算机里引爆它。
言薇不再多说：好，行动吧。
关闭光屏，有了目标后言薇立刻振作起来，开始各种渠道地搜索炸弹的相关知识，并打听城内的卖家。
同时，她的生活也变得如履薄冰，大多数时刻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提防着身边任何风吹草动。无论陆卓信还是谭仕敬，都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更何况，谭仕敬还没拿到北区生态园的密码，为了方舟计划，他只会死死咬着她不放。
但还没等她找到炸弹供应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