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们没有联系了吗？”小艾睁着乌黑的眼睛，有些悲伤地问。
“没有啦，A005先生上一次给指挥室发视频已经是三年前了。”言薇淡笑着说。
“好了，小艾，快回去上课吧。”
十五岁的女孩子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言老师，我下周放学就过来！”
她笑道：“好，老师在这里等你。”
小艾飞奔着跑回了教学楼，实验室里恢复了一贯的安静。
这是北区研究中心建立的第五年，中北镇学校也在中心城公益注资下建起了一栋实验楼。
言薇大部分时候都在研究中心工作，每周五下午会来学校上一节实验课。一开始报名实验课的孩子不少，但坚持每年都报名来学习的很少，一旦真正投入进去才会发现其中的枯燥往往令人难以忍受。
小艾却坚持了四年多，几乎是实验课开设从始至今她一直在。言薇也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真的喜欢，也愿意投身自然。
这也是方舟计划正式启动的第五年。在起初几年里，每隔一周李湛明都会向指挥室传送工作汇报视频。但自从三年前方舟进入虫洞后，中心城再也没有收到过太空传来的任何信号。
方舟像是彻底消失在茫茫宇宙之中。
言薇脱下实验服，披了件小外套，从抽屉里提上包，离开了实验室。
北区近些年发展的很好，因为生态舱的全面开放，这里的气候一天天好起来，环境也改善了许多。虽然经济状况仍比不上南区，但已经比早些年好多了，甚至有人从中心城搬过来住。
走出学校，想起上周的约定，言薇又转向集市，去买了点菜才回家。
她租的房子就在研究中心不远处，工作日上下班很方便。两室一厅的小屋子，由于常年没有人住，言薇便把另一个房间改成了书房。平时赵成玉过来也是与她睡一间。
陈瑜和沈林夕已经在学校附近买了间房子。言薇却始终没有动买房的心思，东区的房子也没有租给任何人。
回到家后，言薇掐着时间做饭，菜刚刚好时，果然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是提了三瓶酒的赵成玉，朝她笑着说：“这是南区最流行的果酒，度数不高，尝尝？”
“当然。”言薇也笑出来。
两人约定每三周一聚，有时是言薇去南区，有时则是赵成玉到北区。
“今天还有个小拖油瓶，你猜猜是谁。”赵成玉故作神秘。
尚未等言薇开始猜，神秘人物的声音立马亮出来：“阿玉姐！我才不是拖油瓶，况且，我已经不小了！”
赵成玉身后，亮出了二十多岁女孩子的脸。
言薇惊喜极了：“安莱？！”
安莱露出笑，冲上前去抱了抱言薇，“薇薇姐，我好想你。”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明天可是周末，就算是陆叔也不能压榨我！”她理所当然地道。
人多一点总归更热闹些。但坐进家中之后，言薇犯了难，转头看向两人，“饭不够了。”
安莱立刻提议：“先随便吃点，晚上出去吃宵夜！”
赵成玉举手说：“臣附议！”
言薇忍俊不禁：“好吧，准了。”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最后一滴不剩，很方便洗碗。赵成玉的酒也憋住没开，打算晚上吃宵夜时再举杯。
吃了饭后，三人百无聊赖，坐着话了几句家常后便打算出门寻觅夜宵了。
安莱交了个男朋友，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孩子，在念生态学本科，似乎往后的志向是到北区研究中心工作。
“他是南区人，谁知道为什么一根筋地想‘投身边疆’呢。”安莱说。
赵成玉倒觉得很正常，“这边的生态资源丰富嘛。南区那边研究的全都是工业化的生产，这边才是搞科研最向往的地方。”
言薇点点头，“不过，这边招人的要求也高一点，他得做好准备。”
三人又干了一杯，安莱看向言薇，轻声问：“薇薇姐，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待着这边了吗？”
言薇抿了抿唇，盯着酒瓶，说：“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的。”
南区的高校已经多次给她发送邀请，但全都被言薇婉拒了，这仿佛也已经变成一件不需要考虑就可以作出决定的事。
安莱钻了个空子，看向她：“没有什么意外？”
言薇开玩笑说：“比如你陆叔突然给我下一个不可违抗的指令之类的。”
安莱立刻泄气了，叹道：“那就是不可能了。”
宵夜刚好吃结束时，突然走过来一个与言薇和赵成玉年龄相仿的男人，“言老师？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三人一齐抬起头。言薇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中北镇学校的某位老师，只记得姓李。
她努力掩饰尴尬，笑道：“和朋友出来吃宵夜，你也是吗？”
他也和善地笑着，指了指身后说：“对，我几个朋友从中心城过来，就一起聚一聚。刚刚看见你在这，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还真是挺巧的，我朋友也是从那边过来。”言薇目光往他身后看了眼，他们那桌的几个男人都望着这边，眼神说不上不友好，只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要不要过去喝一杯？”他邀请道。
言薇立刻拒绝：“不用不用，你们玩就好，我这边也还有朋友。”
“一起呀，人多一点不是更热闹。”他十分热情地道。
“算了，你们玩吧，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哎怕什么，晚几分钟没什么的。”
“真的不用了……”
“走吧走吧，没什么的。”他似乎想来拉言薇的胳膊。
“她都说了不用了！听不懂吗？！”安莱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怒目圆睁，瞪着眼前这人。
他被吼得一愣。
言薇站起来，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就不打扰了，您和您朋友慢吃。”
待她们离开，他盯了言薇的背影看了好几秒，眼前似乎仍然是她最后的那个眼神，冷漠得彻底，甚至让他无端回想起五年前曾见过的某些机械人的眼神。
原本是朋友见她漂亮，起了心思，叫他来当个牵线搭桥的，没想到被两个姑娘的一声吼和一个眼神吓到了。
“刚才那人谁啊？那么没眼力见！”安莱仍然愤愤不平。
言薇安抚她：“不用管，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一些破事，习惯就好。”
赵成玉故作惊讶道：“现在怎么变得那么豁达了。”
“豁达吗？”她笑道：“只是没那么在乎，就不会想得太多。”
除了研究，现在她的心里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一片空荡寂静的原野，自然也很难会让人掀起什么风浪。
安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薇薇姐，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打算谈个恋爱，或者交几个新朋友之类的？”
她真诚地摇头：“确实没这个打算，朋友有你们就够了。”
在宇宙军与联盟对抗结束后前几年里，言薇的名字算是在整个中心城无人不晓了——一位十分传奇的生态学家。但她留给人们的映像也仅此而已，因此这么些年下来，她也逐渐淡出神话，回归成了一名勤勤恳恳的学者。
并非她刻意为之，而是她觉得自己这个人真正了解下来确实就是这样的，沉闷，无趣，礼貌而疏离。
赵成玉望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还在等李湛明。”她并没有用疑问句。
言薇却说：“没有刻意在等他，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等待，就无法习惯变化。她像是认命了。
那天过后，三人再一次分开，回到自己的领域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波澜的，平静安逸的生活。
直到一个夏日的清晨，言薇收到了陆卓信的通话请求，她和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即使是联系，聊的也都是公事。言薇只猜测是南区生态舱出了什么问题，但有段予霏在，她的确想不到会出什么事。
“陆主席？”她接通了。
“言薇，”陆卓信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亢奋，甚至微微喘着气，“我们需要你现在来南区一趟，到总指挥室来。”
“怎么了？”她的心骤然悬起来。
接下来光屏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她产生一种极度虚幻的不真实感，仿佛过往岁月中最常出现的那个梦境。
“方舟传来了一条讯息。”
言薇甚至来不及吃早餐，匆匆请了个假后便驱车赶往南区。她考了悬浮车的驾照，平时很少开车，即使开，也规规矩矩慢慢悠悠，唯有这一次，她恨不得超过限制速度。
总指挥室在原来的联盟指挥部里，有专门负责监测方舟信号的小组。
见她来了，陆卓信忙让出位置，指着眼前的大屏幕道：“就是这个。”
屏幕上是长长一串毫无规则，且十分密集的折线。
监测员有些惆怅地说：“我们试了很多种自然波动的规律，都不符合翻译内容。”
言薇看了一会儿，问：“能打印下来让我看看吗？”
监测员连忙递给她：“已经印出来了。”
“谢谢。”她接过来，捧在手里仔细研究，渐渐皱起眉，“只有这些吗？”
监测员无奈的点点头：“是的，可能是环境受限，那边只能传简单符号过来。”
另一位监测员说：“无论如何，这说明方舟应该没事。”
陆卓信则看向言薇，“怎么样，有头绪吗？”
言薇紧皱着眉，摇头想了想，说：“给我一支笔吧。”
她拿着笔，蹲下身，把纸放在桌上，抬手开始在上面画一根根横线。总指挥室里的人全部围过来，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动作，想要搞清楚究竟如何破译这密码。
几分钟后，折线的每个拐点都落在了她画的线上，一共五条线，将密集的折线全部套了进去。对照着拐点，言薇动笔写下数字，每个拐点就是一个数字，根据拐点的间隔，她又写下了节拍。
十分钟后，她将纸交给监测员，“这是一张五线谱，我写下了简谱，你们找找有没有这样的一首歌。”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监测员连忙接过纸张，对照着内容进行专业的搜索。
陆卓信惊讶地看向言薇，忍不住笑道：“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默契？”
言薇的眼睛似乎有些红，她顿了顿，才说：“但愿我和他之间还有默契。”
不一会儿后，监测员飞快地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欢呼道：“有了！找到了！”
大家再一次围拢，聚成一圈，眼睛里闪烁的全部是期待。
那位监测员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希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