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李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心神瞬间静止,目光停滞在她身上,久久未离开。
沈映雪微微俯身,视线从他的下巴上抬至他的眼睛,轻轻挥动手,“你怎么了,有事吗?”
现在已是半夜,他不睡觉来这里,她不禁猜测他的用意。
李僴忽然回过神来,开口说道:“你叫我不得透露你是女子,却让张岸华守着你沐浴,还当着阿术的面晾晒衣物,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沈映雪满头黑线,“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话来批判我?”
突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思绪一转,“你怎么知道我晾衣物的事?”
沈映雪侧目,似有所觉,转身看向房门,发现纱布上多了一个小孔,恰好窥视房内。
她心中顿生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偷窥我!”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竟然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她真是错看了他。
李僴凝视她,寒意弥漫于他冷峻的眼眸之中,"偷窥?"他的声音冷若寒冰,“我到这,见烛火未灭,方才……”
他话音未落,却戛然停顿。他何须跟她解释?倒是显得自己心虚,于是他缓缓开口:“你与男人同处一室,当着他的面晾贴身衣物,还计较所谓偷窥?”
这话如箭矢贯穿夜色,寒意透骨。李僴眸光清冽如水,蕴含着不可触及的冷漠。
幽静的室内,烛火微弱,映照出沈映雪的神色。她眉头微蹙,眼中闪烁着怒火,“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干嘛老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到底哪得罪了你?我救了你的下属,难道还救出仇来了?阿术现在昏睡,醒不过来,我借着暖炉想把衣服和头发烤干有什么不行吗?反正他又看不到,你老是针对我干嘛?”
沈映雪眼眸间流露出一抹娇嗔,俏脸微带阴郁,微微撅着嘴,明明在生气,但看着却有几分俏皮。
“我若针对你,早就把你扔出去了。倒是你,哪有个女子的样子?”
这女人还不知道,他真正针对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有女人样子?”沈映雪高高地扬起头,质问:“弱不禁风,弱风拂柳,还是看到男子赶紧掩面?公子,既然这样的话,你不应该来找我,男女授受不亲,咱俩孤男寡女,这深更半夜在这,若是被人看见了,怕是要误会了,我怕被浸猪笼啊!”
沈映雪挑衅般顺着李僴的话语而出,宛如戏精的附体。
李僴眉头微皱,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快之情。他原本因噩梦想找她占卜,怕明天一早会忘记,所以半夜前来,却未料事态演变至此,一切变得荒谬可笑。
“为何不说话?”沈映雪故意挑.逗地说道,“你的反应实在是古怪,我与你的下属关系密切,你却一脸不悦,这是为何?”
这一番言语仿佛烟云般飘忽,使李僴面容不悦,眉头更加拧紧。
突然间,沈映雪眼中闪烁着一道光芒,她瞪大双眸,指向李僴,嬉笑着道,“难道是因为你喜欢上我了,因此心生妒忌?”
李僴脸色骤变,“岂有此理,你胡说八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胡说?你若非钟情于我,又何须在意谁守我沐浴,或我和谁共度一夜?”沈映雪语调轻快,但话语中透着一股故作轻松的嘲讽。
李僴面容铁青,眉宇间的复杂犹如风云变幻,难以捉摸。他口中欲辩,却似乎发现言语无法驳斥眼前的猜疑。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沈映雪忽然靠近他一步,“是被我的美貌给迷倒了,还是被我的魅力给折服?公子啊,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干嘛藏着掖着故意气我?小女子年方十八,还未许人家,虽是道士,但我们的派别是可以成亲的,若是你看上小女子……”
“闭嘴!”
李现挺直身躯,突然间打断了沈映雪的话。他眉头深锁,脸色阴郁难看。这女人,越发失礼,对待任何男子都一副不拘礼数的模样吗?
原本沈映雪只是以戏谑之态逗弄他,但此刻看着他愈发凶恶的神情,她内心一颤,忍不住心生不满:分明是你主动惹我,我反驳两句,你便恼羞成怒,真是小肚鸡肠!
李僴转身离去,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怒火。
沈依雪手指轻抚长发,滑过指尖,轻柔如丝,仿佛流淌的溪水在指尖间纠缠。她眉头微蹙,疑惑之色盈满眸子,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他大半夜跑来找她,不会就是为了在门纱上戳个洞偷看她吧?
*
沈映雪回房后,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她忽然瞧见床上的男人轻轻动了动,悠悠转醒。沈映雪来不及收起架子的衣服,更来不及绾发,径直跑了过去。
阿术缓缓地睁开眼睛,见眼前长发飘飘的女子,他眉心微微一紧,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是仙女吗?”
黑色的发丝根根分明,仿佛在他额间划过,阿术与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此真实,不像是在做梦。
眼前的女子眉眼精致,气质柔美,阿术的眼神看呆了,半晌没舍得眨眼睛,“你是……仙女吗?”
沈映雪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是呀,我是仙女,我来你梦中看看你。”
阿术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在做梦吗?”
“嗯,你在做梦?现在乖乖的把眼睛闭上。”
阿术听了仙女的话之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柔软的舒适感,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见他重新睡着,沈映雪长吐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不过阿术怎么突然醒了?
她小心地解开他脖子上的细布,查看他的伤口,又在上面敷了一层药粉。
阿术彻底进入梦乡之后,沈映雪离开床边,摸了摸架子上的衣服,见衬衣已经烘干,便将衣物收起,接着坐在镜子前,将自己的长发梳成男式发髻,又将两撇小胡子贴上。
阿术的眼睛半睁半闭,眼中倒映着那张属于女子的侧颜,在微明的烛焰中忽明忽暗,神秘莫测。
*
天边微明,逐渐明亮的窗外,一片素净,被冬季的清冷注入一股祥和与宁静。寒风吹拂,扬起树枝上残留的雪粉,如粉纱随风飘荡。
沈映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天亮了,她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床上的阿术还在熟睡,并未吵醒他。
而她如往常一样,在起床之后盘腿而坐,宁心静气打坐十五分钟。
结束之后,她抓起一旁的厚衣物穿上,便出去洗漱,等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热好的汤药和一碗粥。
沈映雪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阿术的脸,“快醒醒,喝药了。”
阿术睁开惺忪的眼,看到沈映雪时,微微一愣,随后脑子里突然划过昨夜的画面,但却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笑:“张道长。”
“乖,把药喝了。”
沈映雪扶着他靠在床头,接着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
药很苦,可阿术乖乖地喝完,沈映雪在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阿术甜到了心尖,“谢谢,你对我真好。”
沈映雪:“不用客气,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只是昨晚做了两个梦,一个美梦,一个噩梦。”
沈映雪微微蹙眉,“是吗?什么样的梦?”
阿术回想着,说道,“我梦到了一个漂亮的长发仙女,她好温柔,哄我睡觉。这是美梦。”
被夸奖成漂亮的仙女,沈映雪心里有些窃喜,不过她表面上镇定自若,“的确是美梦,那噩梦是什么?”
“噩梦……”阿术突然皱起眉头,“我梦到自己在一片阴暗的山谷,四周浓雾弥漫,视野模糊不清,而且很冷。我的脚踩着地,可是头顶上还有一片地,旁边有一片湖泊,被一团黑云笼罩,乌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想走过去,可是有人拽着我。”
沈映雪听闻着梦,眉心微微一拧,接着握住了阿术的双手。
双手相握一瞬间,阿术睫毛轻轻动了动,眼皮抬起盯着眼前的人,目光发了呆。
过了一会儿,沈映雪松开她的手,眉心似乎闪过凝重。
“张道长,为什么要握我的手?”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手凉不凉,一定要注意保暖。你先把这碗粥喝了,我出去一会儿,马上过来。”
说完,她为他盖好被子,端着空药碗离开了房间。
沈映雪匆匆来到李僴房门口,轻轻举手,叩响了门扉。
“进来。”李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沈映雪推开门,见李僴正在桌前进餐。他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是你?”
“公子,请恕我打扰,我们得在一天内赶回长安。”沈映雪神色严肃。
李僴注视着她,神情淡然,“为何?”
“阿术的母亲病危,他需要尽快赶回,唯有与母亲最后一面,才能了却心愿,否则悔恨终身,也会影响差事。”沈映雪拧着眉,语气略显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