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除之夜
长安城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中,从半个月前开始,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准备过年,扫尘、置办年货、张灯结彩,到处都洋溢着热热闹闹的气息。
即便国家身处动乱,百姓却依然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向往未来。
转眼到了岁除这天,街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商铺里,货物琳琅满目,五彩缤纷,店铺门口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写着福、禄、寿等吉祥字样。
小贩们挑着担子,叫卖着各种各样的年货,有红枣、花生、桂圆、糖果等,还有各种小玩意儿,人们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中,采购年货,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不论贫穷富贵,都在尽量装饰房屋,将旧的对联、门神取下来,换上新的,寓意着辞旧迎新。
皇城那儿也不闲着,一大早就开始各类的活动。
到了下午,皇上率领王侯大臣们在麟德殿举行仪式,祭祀天地祖先,声势浩大。
夜幕降临,皇宫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麟德殿内张灯结彩,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李亨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张皇后陪伴在侧,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李亨举起酒杯,“今日朕在此与诸位共庆新年。祝愿大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祝大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愿陛下龙体安康。”众臣齐声欢呼,举杯同饮。
李亨龙颜大悦,畅快地笑了起来。
李僴多饮了几杯酒,头有些晕,他扶着额头,眉眼间有些疲惫。
这两天他略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但岁除之夜的宴席他推辞不得,只能喝些药压着,这会儿药物和酒混合,让他的身子更为不适。
李俶心细,瞧见李僴反应,于是问道:“六弟,你不舒服吗?”
李亨也察觉,视线落在李僴身上,“僴儿,怎么了?”
李僴抬头,“多谢父皇和太子关心,我只是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有些头晕。父皇,可否让儿臣出去醒醒酒,稍后便回来。”
李亨点头,“行,你去吧。”
“多谢父皇。”李僴拱手行礼,随后离开麟德殿。
阿术和刘易陪伴在侧,离大殿远了些,刘易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
李僴接过药丸服下后,感觉好些了。
阿术开口道:“殿下,何不告诉皇上,您身子不适,说不定他会让你早些恢复休息。”
“本王不碍事,不能为这么点小事,扫了父皇的兴。”
吹一吹冷风,李僴觉得舒适了不少,已经不想回宴席。
突然,他想到了沈映雪,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不过应该比他待在宫里要自在许多吧。
沈映雪曾说过他是王爷,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可是殊不知,在他的眼里,她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人。
之前那个丫头给他占梦,说他今天会遇到暗杀,可是这一天很快便要过去了,他防备了一整天,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不过还未到最后,他也不能断然觉得她说的不准,毕竟她的本事他见过,居然通过梦境便知道杀孙家一家的凶手。
他虽然表面上没多说什么,可是骨子里却对这个丫头产生一丝佩服。
他甚至觉得这女人不像是大唐人,她甚至不像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人。
麟德殿内。
李僴离开了快半个时辰还未归。
张皇后疑惑道:“陛下,怎么僴儿还未回来?”
“也是啊。”李亨也觉得疑惑。
李俶转头跟身旁的护卫王津说了些什么,王津点头,随后离开。
李俶说:“父皇,儿臣已经让疼去寻找六弟。或许是六弟喝多了,所以在哪休息了会儿,忘了时辰,请父皇放心。”
李亨点头,“嗯。不过僴儿看着脸色似乎不好,不知是否病了,等晚些让御医给她瞧瞧。”
李俶拱手,“儿臣替六弟谢过父皇。”
*
李僴正坐在荷花池旁的小亭,四处无人,他倒落的个清静。
刘易和阿术这会儿不在他身边。
安静的空气之中,李僴似乎听到一声响动,他转过头,冷声道:“谁?”
这时,王津走了出来,“殿下,太子让我来寻您,您已经半个时辰没回去了。”
“原来是王护卫。”李僴站了起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本王倒是疏忽了,这就回去。”
李僴从石凳起身,轻拂衣袖与王津擦身而过。
王津跟在李僴身后,目光打量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股黑气。
正在这时,李僴开口:“王津,你跟在太子身边许多年了吧?”
“回殿下,小的跟在太子殿下约有十年。”
“十年。”李僴感慨道:“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你与他南征北战,这主仆情谊一般人可比不了。”
“殿下谬赞了。”王津不卑不亢地说道:“承蒙太子殿下收留,小的才有今日,小的只知道太子殿下效力,其他的不敢多想。”
“说的真好,王护卫真是忠心耿耿,本王若有你这么一个护卫就好了。我府里那些护卫,一个比一个不让我省心。”
王津笑了笑,没有多言。
两人走了一段路,王津左右看去,四下无人。
入宫不得带兵器,他们入宫门之前早就已经被搜身。
可是此刻,王津却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掏出一枚匕首。
顿时,他面露凶色,扬起匕首直接朝李僴的脖子扎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剑直接刺穿王津胸口。
王津赫然瞪大双目,低头一看,随后转头,只见身后站着李僴的护卫阿术。
噗呲一声,阿术将剑从他胸口抽出。
阿术平时看着温和有礼,可一旦动起手来,十分果断,不留余地。
王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李僴转身,目光冰冷的看向王津,倒也不觉得意外。
沈映雪为他占梦之后,他就有了警惕,之前在东宫,他察觉王津看他的眼神有问题,但也未完全确定会是他。
今夜,李僴也算是把自己当成诱饵,引人上钩。
所以,他故意让他的护卫离开,潜伏在暗处,他一个人待着,给刺客刺杀的机会。
结果这个刺客果然是他。
李僴站得笔直,居高临下道:“是太子让你来杀我吗?”
王津抽搐着,还未来得及回答,头一歪,断了气。
李僴目光落在阿术身上,斥道:“本王让你直接把他杀了吗?”
阿术立刻单膝跪地,“对不起殿下,他要杀你,我一时着急。”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稍微有差池,王爷就有危险。
刘易为阿术求饶,“殿下,情况危急,阿术也是不得已,若是换做属下,属下也会这么做。”
李僴叹了一口气,“罢了,人已经死了。阿术,把你的剑处理好,别让人瞧见了。”
“是,殿下。”阿术捡起地上的剑,匆匆离开。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刘易问道。
李僴的目光落向地上的那具尸体,说道:“把他拖到不显眼的地方,清干净这里的血迹。”
*
李僴回到麟德殿,重新落座。
李亨问道:“僴儿,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父皇,儿臣不小心在凉亭小憩了一会儿,正好被一阵冷风吹醒,才想到耽误了这么久,便匆匆赶回来,请父皇恕罪。”
“无妨,朕看你的脸色有些太好,让御医给你瞧瞧吧。”
“多谢父皇关心,不过儿臣无恙,只是偶感一些风寒,很快便会好。”
“风寒?”李亨皱眉:“那这酒你别再喝了,你应该早些告诉朕。感染了风寒还喝那么多酒,对身子不好。”
“谢父皇关心,是儿臣疏忽了。”
随后,李亨命人将李僴桌前的酒水撤下。
李俶小声问道:“六弟,王津出去找你了,你看到他了吗?”
“王护卫?”李僴疑惑,“他出去找我了吗?”
“是呀。”李俶说,“父皇看你许久未归,有些担心,我便让王津去找你,”
李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可是我并没有看到王护卫,可能他跟我错过了,待会就会回来。”
李俶点头,“可能是如此。六弟,若是你实在是不舒服,待宴席结束,我便请求父皇让你早些回府休息,不用守岁,要不然还得在这待几个时辰,你怕是吃不消。”
李俶眼中透着关切,李僴一时之间觉得他仿佛是一个温柔的好兄长,在真心地关心他,可是就在刚刚,他最忠心的护卫还要杀他,而自己也对他撒谎。
他们兄弟二人,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多谢太子殿下,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后来,宴席差不多快结束,李俶果然向皇上请求让李僴先行回府休息。
李亨见李僴脸色不好,再加上张皇后在旁边为李僴说了两句,李亨便同意了。
李僴告辞之后,离开皇宫。
马车上,李僴闭目养神,回想李俶的态度。
他回到宴席之后,李俶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异常。
提起王津,也是格外平常。
他知道李俶平时看起来温良恭顺,但是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喜形不露于色。
身在帝王家,若是表里一致,早就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若真是太子派王津去刺杀他,自然不会让他看出来。
虽然是多年的兄弟情谊,可是偏偏生在皇家,李僴不得不防,必须要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他睁开眼,掀开帘子,跟驾车的护卫说:“去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