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懿失势
清晨天亮之后,何微云与苏忻羽不欢而散。
苏忻羽一众人离开聊城回京,何微云则继续与武怀仁去西疆。
按照武怀仁对卫秉玄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过何微云和自己的,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何微云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只好隐晦地说两人如今身份并不匹配,她与卫秉玄商量休妻的事。
“你这是打听别人的家事。”
何微云咬了一口馅饼,觉得葱香的最好吃。
武怀仁叹了口气,“京城许多人都说你们夫妻不合,我深以为意,昨日看来并不是如此。”
“夫妻不合?”
武怀仁点头道:“朝中人人都知道卫秉玄的性格,他是侯府毋庸置疑的世子,你在京中又是以何家未婚女的身份自居,莫说朝臣,坊间都传闻你们夫妻不合。”
何微云闻言好奇道:“那百姓们是说他负心薄情,还是说我不知好歹?”
武怀仁回忆了一番他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的故事,“大多说侯门无情,你慈悲心肠。”
何微云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武怀仁欲言又止。
“什么?”何微云问他。
“卫秉玄城府极深,像极了他的父亲,昨晚他对你的温言软语,恐怕也是惺惺作态,离开他对你也是好事。”
何微云笑了一声,“看来你年少时也认识他,不如你同我说说,卫秉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武怀仁沉默片刻,看样子是不太想说,何微云也不想为难他,遂不再提这件事。
因为何微云腿上的伤并没有好转,两人在聊城买了一辆马车,武怀仁自告奋勇当马夫。
坐马车虽然有被山贼强盗抢劫的风险,但好歹是惬意舒适,何微云独自待在马车里闷得慌,拿着清酒爬出来坐在武怀仁身侧。
“你们当时成婚后,是如何相处的?”
武怀仁冷不丁发问,何微云微醺后的脑袋异常迟钝,反应了一会道:“哦,就自然相处。”
武怀仁当然不信,“卫秉玄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山谷间清冽微风吹过,何微云清醒了些。
“那你说说他如何不好相与。”
武怀仁沉吟片刻,想起了年少时。
“他是泰安侯的小儿子,但是泰安侯有非常多的儿子,他是唯一一个被送进宫来的。那时他们那些伴读陪同皇子在乾裕殿习学,我与他们并不在一处,只有在校场练兵时才能遇到。”
何微云眯了眯眼,看来武怀仁的背景也不小啊,自小养在宫里,还不是皇子伴读。
“当时的一名太傅非常爱才,经常在陛下面前称赞卫秉玄是天降的帅才,定是护国能臣。可惜陛下当时……”武怀仁停顿了一下,“不理国事,卫秉玄另辟蹊径,我们当时武功都练不好的年纪,他冒险去采了株千年灵芝回来……”
卫秉玄是三皇子的伴读,可惜三皇子能力平庸还眼皮浅薄,太傅对卫秉玄的夸奖赞美越过了他,这几乎是触碰了他的逆鳞。因此卫秉玄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他讨得永德帝的欢心。
泰安侯为利所驱,见此情势自然满意,卫秉玄甚至一度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可是卫秉玄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和睦,稍大些我们在武场练兵学策之时,只要是泰安侯来教我们,他必定冷眼相待。春秋狩猎之时,当着皇上的面,他都不愿唤泰安侯父亲。”
武怀仁笑了一声,“他离经叛道,却是我们那一群人里最出挑的,纵然有言官批他目无尊长、言行有失,皇上却越发倚重他,才十几岁的年纪,陛下就给他放权了。”
何微云挑了挑眉,“你嫉妒他?”
“当然,这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武怀仁看了她一眼,目光坦坦荡荡。
“父母自幼耳提面命,尽瘁事国、济世经邦我牢牢记在心里,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谄媚奉迎的小人为什么会受到陛下的赏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智谋远胜于我。”
“谄媚奉迎?”何微云笑了一声,“你形容得很贴切。”
武怀仁摇了摇头,“那只是当时的我。”
卫秉玄掌权之后,行事渐渐乖戾张扬。他甚至不满足于手中握着的权势,暗中也在偷偷培养势力。“我当时调查了很久,甚至想过去陛下面前揭发他,不过最终我还是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何微云伸了个懒腰,“你不忍心?”
“不是,我惜命。”
卫懿在朝中已经树敌不少,卫秉玄年纪尚小就急着揽权,自然有不少如武怀仁这般的人搜肠刮肚地想除掉他,当时的户部侍郎就尤其看不惯他,这位侍郎大人德高望重,更是前朝重臣,屡次在朝堂之上弹劾卫懿父子,言辞毫不留情。
可惜德高望重的侍郎大人私德不佳,近古稀的年纪竟还新添了位豆蔻年华的妾室,卫秉玄抓住了他的把柄,过了不久户部侍郎就在青楼妓院里衣衫不整地被人认了出来,还为了厮混屡次错过早朝,藐视皇权,私德不堪。
“真真假假,没有人在意。”武怀仁自嘲地笑了一声,“第二年,被罢官的侍郎归乡之时就在山林间遇害,他们说是遇到了猛兽,死状凄惨。后来我再见到卫秉玄,总觉得他肯定知道我做过什么,我害怕极了,连与他对视都不敢。”
不过卫秉玄很快就在京城消失了,按泰安侯的说法是去游山玩水,武怀仁却不信卫秉玄不恋权。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离开京城?”何微云问武怀仁。
男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曾以为是皇上,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倒是……”
“倒是他的父亲——泰安侯卫懿更有可能。”
何微云将手中的酒递给他,“你了解卫秉玄,又太过聪明,他会杀你的。”
“我不饮酒。”
武怀仁推开她的手,“我如今已经不怕他了,更不惧怕生死。”
“你是一个洒脱的女子,却和卫秉玄诸多纠缠,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唔。”何微云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岂止是杀身之祸,简直是灭门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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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忻羽平叛成功,乃是大邺英雄。
“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苏忻羽笑了一声,“父亲,这可是当年你对我说的,看看如今。”
卫懿看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被气的不轻,“陛下已经与我提过,今晚庆功宴之时封你为世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敢。”苏忻羽耸耸肩,“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咱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父亲还是不要再搞小动作的好。”
卫懿的脸色极其难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得了吧,我那宫里的姑姑早就一杯鸩酒被送走了吧,大势已去,你还在想什么?”苏忻羽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在别院里养的那几个女人和儿子,也没什么用吧?”
“你不该听长孙白的话把我接回来,要是我苏忻羽是个云游药商的儿子,我如今能把卫侯爷如何?”苏忻羽笑意渐深,“这都要谢谢你杀了我的父亲,害死我的母亲,把我带到京城,跟我的兄弟们一起被您像驯兽一般锤炼,我才能变成如今的我。”
“更要谢谢您带我面见圣上,我才能得了青睐,这些恩情我都好好记着呢,总有一天会报答你的,父亲急什么呢?”
卫懿愤恨嫌恶的鹰眸毫不掩饰,“如果本侯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时找到你的时候就该将你和那对狗男女一同送去鬼门关!那些术士说得对,你生来容貌有缺是上天的诅咒,你就是个灾星!”
这些话压根算不上恶毒,苏忻羽听太多了,“你看你就太沉不住气,现在就口不择言了。”
“你真的应该改改,譬如当年实在太过自负,竟然派邓肃来杀我,糊涂啊!”苏忻羽摇摇头,“我将卫暝的棺椁拉回了京城下葬,你想去看看他吗,他肯定会想见见你这个好父亲的!”
卫懿听到这话大惊,“你知道了?是长孙白告诉你的?”
苏忻羽舔了舔唇,没有理会他问的话,只是歪头看向身边的人,邓肃摊手道:“这个药效不准,不能赖我。”
他话音刚落,卫懿就感觉到太阳穴一阵刺痛,缓过来后他赶忙运起内力,才发现浑身瘫软,连挪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卫秉玄,你……”
药效起了就是猛,卫懿这会儿说话都像快断气的,气若游丝,邓肃朝葛覃挑挑眉,表示药还是没买错。
苏忻羽从椅子上站起身,“你没有告诉过我,卫暝答应留在侯府誓死效忠的条件是换我自由;你骗他我已离开,又设计置我于死地。这些账我都会和你慢慢算的,从陈义渊开始。”
卫懿使尽浑身解数,嘴唇抖动,“是……你杀……杀了……皇、皇子……”
涎液从嘴角流了出来,泰安侯哪还有往日的风采。
苏忻羽挑挑眉,笑着点点头,他附身凑到他耳边,“算起来,大皇子好像还是我的表兄呢。”
卫懿狠狠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浑浊声,“你……又是什么、什么好东西…夫妻…不合,活、活该!”
仔细辨认,还能从他那抖动着的脸上看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来。
他只说了一句夫妻不和,苏忻羽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原本喜眉笑眼的神情刹那间就阴沉了下来,“老东西,话还不少。”
他摆了摆手,葛覃就将人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