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鱼寒生与九瀛面面相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那老家伙把这东西交给我说静待有缘人,没成想我这一等就是几百年,就瞧着了你们两个。”钓鱼老人不大爽快地把幡旗直接一把扔进了鱼寒生的怀里,“接着吧小姑娘,今儿个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那个有缘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鱼寒生揣着怀里的幡旗,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得嘞,”老人把鱼竿子随手一甩,也不钓鱼了,站起了身,“这地方坐了几十年,换个地坐坐。”
随着他一步步往下迈,仿佛真踩着什么垫脚的东西似的,鱼寒生想到灵蝶所说的桥,问:“你在奈何桥上?”
“对咧。”
鱼寒生:“你是死人?”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老夫不是死人!当然,”钓鱼老人捏了捏胡子,这两步走得傲娇极了:“也不是活人咯。”
鱼寒生一听,一下冒出许多个问题来:“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那是什么人?你说的换个地方坐坐是要离开这里吗?要怎么离开这里?”
可钓鱼老人却并没有回答鱼寒生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唉!我在等命定之人的到来,君臣相会的那天,我期待好久咯!”
“普天之下的亡灵,都在与我一同等候,就算永远都不离开这里,我也不会孤单的。”钓鱼老人像是自我安慰一般说了这番话。
而想说的话说完了,要做的事也做完了,他便又从鱼寒生和九瀛的眼前消失了。
“送佛送到西,好走!不送!”
空气中仍飘荡着他最后的话语,随着这段话落,鱼寒生和九瀛周遭的景致又是一变。
看着熟悉的暗色草木,鱼寒生知道,她回到了最初落下的地方。
而九瀛呢?
鱼寒生展目四望,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看来,他也被送到一开始落下的地方了。
鱼寒生仰头,问道:“妺坦,你可知道如何从这里离开?”
“要等哥哥开启传送阵法。”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面幡旗都被拿走的时候。”
那岂不是还要去找剩下那一面?
正想着,鱼寒生的脚底出现圆盘型的白色阵法。随着阵法闪烁出刺眼的光芒,鱼寒生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她再睁眼时,已经回到悬崖之上,通天柱之下。
余杀一看见她,立马上前两步,关切地问:“圣女,你没事吧?”
鱼寒生摇了摇头,看向那个从始至终运筹帷幄的容祭。
容祭也直视着她:“看来,我们的圣女收获颇丰。”
“托魔君的福。”
很快,仙门的人也都到齐了,包括下去了的柳玉和谭虎。谭虎大概是在下面又吃鳖了,一张脸别提有多臭。
至于柳玉,刚一上来,就一个箭步飞到鱼寒生的身边,先上下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献宝似的拿出一面紫色的幡旗,玉指捏着幡旗的把柄左瞧右看的,像是看什么稀奇东西:“瞧瞧我得了什么玩意。”
鱼寒生不捧他的场,一把将幡旗夺了过去:“交给我保管。”
柳玉滞了一瞬,半晌,看了眼容祭,又看回鱼寒生,绷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丫头,我们不过三年没见吧?”
言下之意是,三年没见,她怎么这样了。
鱼寒生冷漠脸:“你也知道三年没见了,所以跟我套近乎来的?”
三年,对于他们这些生命漫长的人来说,大概只是弹指一挥间吧。
听她这样说话,柳玉简直气笑:“好好好!你当我是为什么下去,就为这劳什子玩意?我还不是……!”
鱼寒生等他的下文:“不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到她如潭水一般视线的那一刻,柳玉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罢了!魔界的东西,本来就该给你!”
说话,他又状似悠闲地躺回到魔龙的背上,口里还念叨着:“女大不由兄咯!”
鱼寒生不甚在意地偏过头,瞬间注意到清清净净站在人群之中的九瀛,想到那面黄色的幡旗还在自己的身上。
容祭道:“大先知所留之物为三面幡旗,不知仙门之中可有人得到?”
仙门鸦雀无声。
见状,容祭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那看来,三面幡旗都为我族圣女所得,既然如此……”
“且慢!”鱼寒生叫停,将余下的两面幡旗拿出,并举着那面黄色的幡旗道:“这一面,是九瀛的。”
言罢,她将幡旗抛去,九瀛稳稳接住。
顿时,仙门之中掀起一阵讨论声。
连聂远水也不禁好奇地问九瀛:“你俩在下面碰见了?”
九瀛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来在龙背上满脸万事不关心的柳玉顿时探出头来。
容祭的视线也不断地在鱼寒生和九瀛二人之间来回,眼中闪过一抹微光,接着道:“既如此,本君自会信守承诺。”
魔族的王杖自他手中现行,容祭施法,将王杖高举,霎时间,所有通天石柱的顶端都朝王杖汇聚来一道光线,从天际看去,就如同蛛网一般。王杖极快却幅度极小的震动着,它悬在半空之中,引起了幡旗的回应。
三面幡旗纷纷自拥有者的手中离开,围绕着王杖迅速转动着。
古老的吟唱声响起,仿佛汇聚了无数魔族之音,容祭手中捏诀,巨大的法印生成:“大哉乾元,首出庶物!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生吾养吾,莫敢不从。”
“鸿蒙元祖,鸿蒙元祖!以吾血肉,祭之奠之。”
“鸿蒙元祖,听吾之音。”
“天机天机,呵!”
法印上出现层层叠叠的波浪,粗看去如同伫立着的一个个人身。
鱼寒生被这场景震撼得灵魂战栗,她看见另一头,所有魔界的子民,都如朝圣一般向王杖望去。
魔龙不再飞舞,而是匍匐。
柳玉也满脸凝重之意。
天空浮现巨大的光幕,光幕之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张巨大的浮着金色光迹的人脸,有着如同石刻一般的质感。
这样庄严而慈悲的面容,鱼寒生只在凡间供奉神明的寺庙中见过。
“那是……?”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容祭道:“是最后一位神域之主。”
鱼寒生看到,光幕中,这位神域之主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容祭继续道:“神族陨灭了。”
随后,神域之主裂成石块,化为烟尘,整座神殿,也在瞬息之间消失,只留下一片废墟。
三界进入了漫长的寒冬。
天地间的灵气一夕之间似乎被什么吸收殆尽,魔族和妖族不仅无法修炼,连自身原本的灵力都消失无踪。在生机少得可怜的寒冬,妖魔两族的人只能出去觅食。
可许多人都有去无回,或许是被野兽吃了,或许是饿死、冻死在路上。
眼看族人凋敝,魔族的大先知联合圣狐族长老,叩问天道,历经七七四十九日,几番呕血,终于得到几分天机。
而后,作为代价,妖魔二族的王接连暴毙。这样的阴影,一直延续了数千年。
千年后,缘网形成,族人可互通音信。
沧海桑田,又过去千年,新的种族——人族诞生,灵气复苏,寒冬终于过去。此后,魔族大先知与圣狐族便隐于三界池中,极少面世。
容祭收回王杖,三面幡旗落入地面,沾染了灰尘。
他牵了牵嘴角,道:“看来,三面幡旗不过是记录了这样一段历史。”
仙门的出现,比人族还要晚上上万年,作为三界之中除灵族以外最新兴的一个群体,在面对这样的历史的时候,便也如同鱼寒生一般只觉自己渺小如尘埃了。
但容祭此话一出,谭虎却品过味来,毕竟在下头跟柳玉争幡旗输了的憋闷还没有完全散去,“难不成,魔君叫我们下去找什么大先知留下的东西,就是找回了一段过去?”
容祭倒也不否认,“为表谢意,我自然会给仙门一个交代。”
随着他的话落,一位身着紫色衣裙、半张脸上布满紫色纹印的女人带着数百个人一道从通道而来。
柳玉见状,跑到鱼寒生身边,“哎,这位你可认识?”
鱼寒生看着来人,摇了摇头,在这里呆了三年,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可确实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柳玉道:“这位,说起来也是魔族的公主呢!”
随着容祭冷冷的视线瞥来,柳玉用扇面挡住嘴,轻咳了声,默默噤了声。
鱼寒生猜测也许牵扯到什么不便透露的王族秘辛,也便不好多问。可即便只是作为圣女的她,尚且能佩戴王冠,裙上能有魔族印记,可这个公主,却只是寻常魔族一般的装扮。这之中,想必大有说法。
只见那百人中有男有女,各个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
紫裙女人将人带过来后,朝容祭行过礼,随后向仙门之人拱手道:“听闻仙门贵客要来,魔君命我定要给诸位送上一些见面礼。”
“这些,都是我费九牛二虎之力,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都是我能在魔族找到的所有涉事之人。”
女人右手执起一柄弯刀,头也不回地在划过半空。瞬间,那百人的脖颈处便浮现血痕,即刻毙命。
仙门哗然。
没想到魔界磨叽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干脆的时候又是说杀就杀。
也有人立刻进入半月缘,发现自己所联系的人确实显示退网。
一时间,众人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也有真心付出过感情的人,不禁痛哭出声。
有情绪激动者当即道:“怎么可以说杀就杀呢!”
“就是啊!我只是想要一句解释而已!”
显然,他们的诉求没有人会理会。容祭没有一丝的动容或者怜悯,冷淡地理所当然,秉持着王者生杀予夺的绝情:“总之,魔界已经给了仙门交代。”
“恕魔界招待不周了。”
“且慢!!!”谭虎道:“柳玉呢!柳玉要怎么处置?”
容祭看了眼柳玉,柳玉顿时感觉不妙,正要开跑,只听他道:“柳玉本不属于魔界,他乃千年灵玉化身,我无权定夺他的生死。”
还不待柳玉松一口气,他又道:“不过,略施小惩,也无伤大雅。”
还不待柳玉反应,甚至没来得及向鱼寒生求救,他只感觉自己在急速地缩小,全身灵力都在汇聚,手和腿也跟着全部消失。
他变回了自己的本体。
容祭伸手,使玉落入自己掌心,“往后百年间,他都不能恢复人身。”
话落,他将手中青玉交到鱼寒生的手中,低声道:“把他带在身边,关键时刻,他会保护你的。”
虽然变成了玉,却还是可以说话的,闻言,柳玉热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把我变成这样,还指望我保护你妹妹呢!”
至于那谭虎,见柳玉都成这样了,也就哑了声。
事情已然解决,容祭先行离去。
紫裙女人处理完尸体,看了眼鱼寒生,用另外半张光洁无暇的脸对着她,一双眼显得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圣女,此行去仙门,可要当心了。”
鱼寒生有些莫名,只道:“多谢提醒。”
而后,她捡起地上的三面幡旗,重新坐到余杀的肩头,随着余杀猛然一跃,半空之中,她忽然回头,看到始终站在原地寸步未动的九瀛。
“接着!”她朗声道,将黄色的幡旗再一次地、远远地抛了过去。
九瀛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