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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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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寒生谢绝了村民收留她的好意,甚至谢绝了他们为她请医送饭的举动,独自在秋音寺的废墟前守了三天三夜。

柳玉也算知道她的脾气了,便也不催,任她连浑身的伤也不去处理,只一心刻着老师傅和师兄弟们的墓碑,而后就在墓碑前长跪不起,直吹了几天的山风,吃了几天的尘灰。可越是这样,想起那日情形,越是叫他扼腕:“若非如今的形态限制了我的实力,当日被重伤的恐怕就另有其人了。”

天知道,他多想给那黑袍人一点好看。

可对现在的鱼寒生来说,受不受伤都无所谓了。即便她打败了那个黑袍人,就能改变现在的一切吗?她现在最在意的,只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你可知那人的来历?”

“当今之世,中境强者虽不多,却不至于拿不出手来,更别提还有部分隐世强者,或者如我一般,乃非人非妖非魔的存在。”柳玉说的很保守,几乎没透露出什么特别的指向。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不对我赶尽杀绝,却将我所在意的人一网打尽?”

在进入半月门之前,她的人生轨迹一直很简单,绝不可能惹上这样的存在。所以,只有可能是因为魔界的那个身份,才叫她为人所恨。可叹她迟钝至此,对这份积蓄到足够杀人的恶意始终不知。

柳玉沉默了。

鱼寒生知道柳玉一直明白,可他终究受制于魔界,也受制于容祭,有些话也就不能随意说出口了。

一时无言,忽然间,天空飘落下几滴雨水落到鱼寒生的额前。她感受着雨水带来的几许凉意,混沌了很久的思绪也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自打那日的大雨,一连好几天的阴天,到了今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鱼寒生看着那雨,不免想起那夜,感叹自己到了如今,仍旧没有摆脱生死由人的局面。亏她自己不久前还因为化神大圆满的境界而感到满足,现在来看,到底是太安于现状了。

雨越下越大。

随着雨落,秽物被涤荡,佛身露出庄严的本相。

佛前,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墓碑在雨中一动不动,像是送行。

鱼寒生想,或许该重新上路了。

她伏身,三拜以后,站直了腿,压抑着沉痛与恨,始终没有告别。

转过身,鱼寒生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像是对柳玉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敌人在内部。”

等到手刃仇敌那一天,她就会回来。

*

栖山脚下。

距离第一仙门最近的云州,静地取闹,也成了三界中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

修士也未必清心寡欲,这是鱼寒生来到仙人乡后的第一个想法。

所谓仙人乡乃是云州的一个酒楼,也是修士们饮酒取乐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聚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必然鱼龙混杂。但仙人乡的顶楼,却又是整个云州最无人敢打扰的地方。无他,只因仙人乡顶楼的入住条件极为严苛——若非是家财万贯身份尊贵,便要是修为高深一方强者。

但其实,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未公之于众的敲门砖,那就是紫色半月缘。

自打离开秋水镇,鱼寒生已经在仙人乡住了三个月了。

今夜,鱼寒生仍以一身男子打扮到一楼探听最新的各界消息。

作为三个月来的常客,鱼寒生几乎有了自己的固定位置。

舞美人们一支舞毕下台为来客添酒,为满足女修而存在的小官又紧接着上台了。

酒色之地,迷人炫目,叫人应接不暇,可鱼寒生却一连三月每日都能看到那位在酒桌上一坐就是一晚的奇人。

据说,这位奇人在仙人乡住了一年,每日仙人乡最热闹的时候他总要在酒桌上打坐冥思一晚,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他每日的功课。

鱼寒生入了座,很快有舞美人为她倒上茶水,“六公子请用。”

鱼寒生点了点头,视线不禁在那奇人身上停留了几瞬。

舞美人见她对那人感兴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凑近了她。长而宽的衣袖也因此落到了鱼寒生的身上,还不时地微微拂动着。她低声道:“六公子不知道吧,那位啊名叫曲白水,出自秦州曲家,外号酒瘸子,只因他在三年前栖山招生之际曾酒后大放厥词,说什么‘栖山若不招他曲白水,栖山脚下的酒和美人都浪费’。所以,可别看他现在这样,分明啊是一个酒色之徒,常年不过混迹在这样的地方而已。”

鱼寒生自觉拉开一点距离,压低嗓音,问道:“后来呢?”

舞美人却跟没察觉到似的,反而凑得更近了,呵气如兰道:“后来,栖山以他品性不佳为由将他拒之门外了。这事传开后,曲家家主打断曲白水的一条腿,把他丢出曲府,说什么时候进了栖山什么时候再回家去。好笑的是,他倒也不寻医,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左腿瘸到现在。”

鱼寒生忍耐着跟旁人距离过近的不适感,视线落到了曲白水的左腿。

三个月来,往往她到的时候曲白水也到了,她走的时候曲白水还没走,加上平日也不曾见面,倒是从不曾发现这位奇人竟是个瘸子。

也大约这些人都对他见怪不怪了,她自己也不是多话之人,以至于到现在才知道这样一段趣事。

鱼寒生问道:“可栖山不是每十年才招生一次吗?”

“所以啊,这酒瘸子的归家之日可谓是遥遥无期了。”舞美人说着,视线在鱼寒生的身上流转,指尖也跟着在空中轻轻划动,似乎在勾勒着她的轮廓。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听她软声道:“不过,酒瘸子的事人尽皆知,六公子你这样的人,却竟然没有听人提起过?我见六公子这样的模样,英俊处普天之下的男子都有所不及,秀丽精致的地方又叫我等女子叹服,实在不知怎样的家族才能生出公子这样的人物。”

鱼寒生拿起茶杯,借此再度拉开两人的距离,浅抿一口道:“姑娘过奖了。”

竟是一句也不肯多说。

舞美人见状,心下微叹,重新端起茶壶,随着手腕轻抬,壶嘴中堪堪漏出几滴茶水到杯中,她收手,终于见识到众姐妹口中的难搞不是夸张,识趣地离开。

没了美色在旁的步步紧逼,鱼寒生顿感轻松,一抬眼,却意外对上酒桌之上那位酒瘸子的视线。只见他头乱凌乱,胡子拉碴,衣服也穿得不伦不类,像是随手拿的几件衣服随意那么一穿,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并没有终日沉醉犬马声色的轻浮之态。

刚刚就在跟人谈论此人,鱼寒生不免感到心虚,朝他拱了拱手。

曲白水只是直勾勾看着她,半晌,右手往桌面一压,借力腾空,在众人的惊呼中,整个人坐到了鱼寒生的桌面上。

鱼寒生反应很快,及时夺过桌面的茶杯,这才免去了它倾覆的灾难。

曲白水道,显然观察了鱼寒生有段时间了:“美人在侧,镇定如斯。六兄有这样的功夫,不如教我几招?”

“可我见曲兄不像是沉沦美色之人。”

“哦?”大约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言论,曲白水不禁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鱼寒生不欲多做解释,言简意赅:“直觉。”

曲白水朗声大笑起来,笑够了后,弯身与鱼寒生平视,道:“那位舞美人说的不错,若是六兄你这样的美色,只怕我就该沉沦了。”

言行举止都透着轻佻冒昧。

鱼寒生皱眉,忽然后悔自己刚才会有认为他并不轻浮的想法,“曲兄今日可是饮酒了?”

“是又如何?”

“酒品不佳之人,好酒与白水无异,不过是浪费。”

曲白水听出她是在嘲讽自己那一番言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被拿去做了文章,不免眼眸微眯,登时便有几分不大爽快。

二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寸步不让,火花四溅。

到底鱼寒生捏蛇七寸,曲白水先败下阵来:“也罢,原是我唐突,冒犯了六兄,还望六兄见谅,饶过我这‘品性不佳’之人。”

言罢,他一跃下桌,勉强站稳后不忘朝鱼寒生拱手作揖,随后一瘸一拐地上楼离开。

竟是一改前态。

看客们见此,安静了半晌的酒楼又热闹起来。

“酒瘸子在这呆了一年,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难得见酒瘸子吃瘪,不知道这位又是什么来历啊!”

“只听人叫她六公子呢!”

很快,这段插曲掀过,三界的新鲜事又在这里上演。

“听说了吗?栖山的仙尊今儿个早上出关了!”

鱼寒生心下微动,只听他们继续道:

“啊?这就出关了?这才三个月而已!”

“那他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堂堂仙尊得修为境界怎么可能为你我所知!只是他百年前踏入中境,如今我估计怎么着也有合体期的修为了。”

“合体期?!真不愧是我人族我仙门的希望啊!”

“哎!你们还听说了吗?据说仙尊自打从魔界离开,就宣布自己马上要收一个亲传弟子了!”

听客大惊:“亲传弟子?!什么情况?!是选拔还是……?”

“已经确定人选了!如今仙尊出关,我等也马上就能知道仙尊首徒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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