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来人一袭红领蓝袍,腰间挂着玉牌、玉佩、玉壶等一系列物件,很是惹眼。
鱼寒生一眼认出,他就是从前经常与九瀛一道出现的栖山三长老聂远风。
两人对视上那一瞬间,聂远风微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得挥去脑海里的想法,竹筒倒豆子般解释自己匆匆跑到观清山的原因:“你们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知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宗门都在传九瀛仙尊在外欠了情债,惹得人姑娘家直接找上了栖山。我还心想师弟也没瞒着我去哪,怎么就有了连我都不知道的情缘?在来的路上才知道,原来是那姑娘是来拜师的!”
“你们倒好,还有心情伐木,只平白让我跟着一颗心上上下下的!”
鱼寒生听着这话,失笑的同时不由心道,难道我不想来?谁叫九瀛就在这个时候闭关了?
想到这,忆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是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好不容易,九瀛总算见缝插针介绍聂远风道:“这是你三师伯。”
鱼寒生只得强打起精神:“弟子鱼寒生拜见三师伯。”
“免礼免礼!”聂远风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这才走到九瀛的旁边,关心起这位新来的师侄:“看起来是个好苗子,你打哪找着这么好的徒弟?”
九瀛淡淡道:“你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问你。”聂远风的声音越来越低,“你来真的啊?万一要真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呢?”
“明枪易躲。与其把人放在暗处,不如把人放到明处。”九瀛挥舞斧头的手不停,三两下就把一棵树砍倒。云淡风轻得不像在干粗活,也不像在讨论什么要事。
聂远风一想也是,脑筋一转后,便走到鱼寒生的身边,试探般问道:“寒生师侄,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闻言,鱼寒生心下一滞。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不,不可能。魔君容祭给的面具,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破绽。
想到这,鱼寒生安下心来,擦了擦额间的薄汗,道:“不瞒三师伯说,从前我幻想的一直都是有一天可以拜入栖山成为您的弟子。也因此,我与三师伯你在我的想象中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聂远风听着这话,笑起来:“既如此,三年前你为何没有来参加栖山的招生?”
鱼寒生猜到会有这个问题,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眼下便能对答如流:“实不相瞒,三年前是圣女苏醒的关键时期,所以我才错过了招生。”
几乎挑不出错处的答案。
眼下三界和平,并没有任何规定说人族不可以与魔族或者妖族来往。更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聂远风也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便转而玩笑般问道:“我很好奇,既是拜入栖山,你为何想的是我?而不是你如今的师尊?毕竟我可不相信哪个仙门弟子会拒绝成为仙尊首徒。”
鱼寒生点头,“三师伯说得对,所以我没有拒绝。”
“……”聂远风一噎,顿时失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他倒也是个极容易自洽的人,没一会,便笑呵呵地坐到观清殿前的木桩桌案前,拿出一套精美的琉璃茶具和一个雕花乌木小盒道:“寒生师侄来一起喝茶,这些粗活就交给你师尊做吧!他喜欢做!”
鱼寒生看了眼九瀛,婉拒道:“第一次见面,弟子还想给师尊留下个好印象。”
聂远风向来讨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起身就把鱼寒生拉了过去,显得颇为义正言辞:“收徒是为什么?是为了传道,不是为了让徒弟给自己干活的。相信师伯,你肯动手做,他对你的印象已经很好了!”
鱼寒生心道若是九瀛想,只怕会有前仆后继的弟子愿意来帮他干活。届时,别说这几棵树了,只怕整座山都能薅光去。
但终归她此行可不是为了做什么好徒弟的:“那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远风露出满意的表情,打开了装着茶叶的乌木盒问道:“可知这是什么茶叶?”
鱼寒生摇头。
聂远风提示道:“你带来的信物叫什么。”
相思木...
“相思茶?”
“聪明!”聂远风感叹道:“这茶叶还是我舔着脸从碧水阁阁主手里求来的,别看就这么一小盒,只怕除了碧水阁的存量,三界都找不出这么多来了。”
鱼寒生在仙人乡时听说过这个碧水阁阁主。
传言她是仙门第一美人,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宗之主。而她在碧水阁内种的茶乃是她亲自配出的新品种,名曰相思茶,三界仅此一棵茶树,产量极其有限。也因此,有好事之徒便将相思茶与观清殿前的相思木相提并论,认为他们的主人也是仙门中极其登对的一双璧人。
紧接着,聂远风又从随身携带的薄胎玉壶中取出上等的天山雪水,用以自然之火煎煮,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叹道:“听闻妖族有座不灭山,燃烧着的不灭之火唯有用九尾海氏一族的尸身所制油灯方可取走。坊间传言,此火生成于当年神族陨灭后神殿降落下的火种,乃是三界上等之火,也是唯一可保留食物原汁原味的火。”
“可惜,取火之法听起来残忍了些。若是哪日叫我有一位交好的妖族王室子弟,我也不用将火取走,只把东西带去那不灭山就是。”
鱼寒生一边听着,那日秋音寺被烈火灼烧的味道忽然窜入鼻尖。那味道混着烧成灰的菩提树、文殊兰,混着房梁檐柱,还混着老师傅他们的血与肉.....刺鼻到令人干呕。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聂远风生起的小火堆里传出,火光随之不断摇晃。不自觉地,咬牙切齿的愧疚与恨使鱼寒生的双手攥紧成拳。
聂远风将泡好的茶推到她面前:“试试看。”
鱼寒生沉浸在那场火中,眼眶发红,毫无反应。
聂远风这才察觉她的异样,不免惊讶,疑惑道:“寒生师侄?”
“师侄?”
一连几句,九瀛也看了过来。
“寒生师侄?”
鱼寒生终于回过了神,像刚反应过来似的,脸上带着欲盖弥彰的笑:“师伯你叫我。”
在聂远风探究的目光中,她拿起桌案上的茶一饮而尽。相思茶水从喉中淌过,带去一股神奇的温润力量,将她内心抚平的同时,又如其名那般勾起无尽的思念。鱼寒生沉声,夸赞道:“好茶。”
聂远风这才又笑起来,同九瀛交换了一个视线后道:“觉得好就多喝点,虽说也是个稀罕物,倒也不必就当个宝贝似的!”
鱼寒生也不客气,一连痛饮了好几杯。饶是聂远风这样的心大之人,也不禁心疼起这样的好茶被暴殄天物了。
几杯下肚,鱼寒生借口离桌:“师叔,我继续干活了。”
“去吧去吧。”
*
入了夜,观清山比白日更显平静。
这种平静与魔界的寂静和秋音寺的宁静并不相同。
对鱼寒生来说,想到魔界时难免想到那个空旷殿宇中高坐王位的君主身下埋葬了无数沉睡的魔族。而当她想到秋音寺时眼前便往往闪过老师傅和师兄弟们持戒诵经的日日夜夜。
观清山是不同的,它没有风浪的痕迹,它的主人似乎也无意于各种纷争。于是,就连鱼寒生都愿意相信,只要呆在这个地方,就会一直无风无浪地顺遂下去。
只可惜,她注定是平静的打破者。
鱼寒生坐在她与九瀛屋子中间所隔池塘的小石桥上,望着池塘月光中无所挂碍、往来悠游的鱼儿们,不觉就出了神。
不知过去多久,半月缘传来新消息的提示。
九:【海念妹妹,在干嘛?】
想到三个月来,九每天都会发来问候,可自己却因为心情缘故往往有所忽视。鱼寒生决定这次热情一些。
海念:【晒月亮呀。】
九:【真巧,我也在晒月亮。】
看到这则消息,鱼寒生瞬间起身。可直到走遍了整个观清殿,都没有看到赏月的九瀛。
海念:【哥哥你在哪里晒月亮呀?】
九:【不告诉你。】
鱼寒生抿唇。
海念:【好吧~不知道哥哥那里的月亮跟我们妖界的月亮是不是一样呢?】
九:【有机会的话,你看了就知道了。】
海念:【忽然好期待呀!我还从没离开过妖界呢!】
随着信息的发出,缘网忽然在右上角发出一则提示:[恭喜解锁语音功能!]
鱼寒生好奇地看去,果然在光幕的右侧一栏看到一个耳朵形状的标识显示已被点亮。
—
另一边。
揽月殿外,凉亭之下,坐着一蓝一白两个身影。
“如何?”
“今儿个倒是多聊了几句。”
九瀛听着聂远风的回答,默然品茶。
聂远风撑着脑袋,看向半空中,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愣住,反应过来后便面露喜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九瀛坐在他的对面,不明所以。
聂远风将桌面上的紫色半月形玉佩抛给他,“你自己看。”
九瀛进入半月缘中,很快发现眼前的界面与从前的异样,“这是?”
“语音功能。也就是说,拿着半月缘,你可以跟对面那位说话聊天,不论间隔多远,都能听见。”
“倒是精巧。”
“你别只看这个,你再看看我跟海念的聊天记录,你就知道她有多难套消息了。想我堂堂栖山三长老,什么时候这样三年如一日地在一个人身上下功夫。”
“你这功夫做得还少吗?当年是谁求着师父要换本命灵器,结果呢?”
“......师弟,打个商量,能不能别老揭师兄的短?”
九瀛不由失笑,依言追溯。果然见中间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是聂远风单方面地每日问好,对面则只有偶尔的答复。甚至是即便答复了,没一会又很快消失了。
唯独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海念主动了一次,问的却是:【三界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追踪办法?】
很生硬的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跟她以往的聊天风格完全不同。
看到这,九瀛道:“看来,这位海念在三个月前遇到麻烦了。”
然后就是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只有偶然的联系。
再往前,就是海念向自己询问修仙之法的部分。
九瀛把半月缘还给聂远风,“继续跟进。”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不要在留言板上发乱七八糟的东西。”
聂远风耸肩,抱怨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想了想,又道:“算了,凭你的聊天风格,猴年马月才能得到线索!”
九瀛嗯了一声,继续品茶赏月,一派悠然。
聂远风看了他两眼,不对味极了,脑筋一转,坏笑起来,“我看这个夜晚,还是无聊了些。”
九瀛看向他。
聂远风笑了两声,借助桌面上的留神珠进入缘网,选择了语音功能。
于是,在两个人都看得见的光幕上,显示着“等待接听”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