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费久宁斯基接受朱可夫的任务后,在方面军司令部里挑选了三名指挥员,连夜乘车从列宁格勒出发,前往第42集团军的指挥部。
途中,费久宁斯基在思索自己即将面对的任务:利用海军远射炮和陆军炮队的火力消灭敌人,从空中对敌人实施打击。不但要进行防御战,还要进行主动的进攻战。要收复戈列洛沃区——斯特烈耳纳——乌里茨克一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让敌人占领普耳科沃高地。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费久宁斯基对伊万诺夫未来的命运担忧起来。要知道,第42集团军肩负着保卫列宁格勒的任务。但伊万诺夫显然辜负了上级对他的信任,居然擅自违背自己的命令,把指挥部从普耳科沃区直接转移到市区。
他心里暗想:“这支部队的许多指挥员都知道我禁止部队向后转移,但他们还是忠实地执行了伊万诺夫错误的命令,他们大概是认为普耳科沃高地是守不住的。假如是这样,争夺在普耳科沃西北面的乌里茨克还有什么意义?要是集团军司令员率领自己的司令部向列宁格勒撤退,那么断然命令在任何情况下保卫高地又有什么意义?!”
第42集团军的指挥部设在基洛夫工厂对面一所由于轰炸和炮击而半毁了的屋子的地下室里。借助破晓朦胧的晨光,费久宁斯基看到了墙上被炸穿的窟窿,露在外边的楼梯间,几处残留下来的没有破坏的房间的平台和保全下来的家具。
一看屋子外面有哨兵执勤,费久宁斯基就判断出指挥部的位置。从正在架天线、敷设电话线路的通讯兵,就知道指挥部建立的时间不长。
“指挥员同志们,我们到地方了。”费久宁斯基对车里另外三名指挥员说完话,就推开车门下了汽车,向屋子走去。
门口站着几名哨兵,其中一位胸前挂着冲锋枪的军官佩戴着中尉军衔。费久宁斯基走到了中尉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中尉同志,我是来自方面军司令部的费久宁斯基少将,你们的司令员在什么地方?”
中尉是认识费久宁斯基的,连忙原地立正,挺直身体回答说:“在地下室里,将军同志。”
费久宁斯基冲他点了点头,带着三名指挥员朝地下室走去。挂在墙上的汽灯,照亮了一座狭窄的扶梯,扶梯的梯级上撒满了石屑和木片。
四人走下台阶,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扇紧闭的金属门旁边,站着一个哨兵。 哨兵看见几位指挥员朝自己走过来,连忙挺直了身体。
“战士同志,你们的司令员在这里吗?”费久宁斯基冲着对方问道。
“是的,将军同志,’哨兵目不斜视地回答说:“军事委员会正在里面开会。”
费久宁斯基对跟他同来的三位指挥员说:“指挥员同志们,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说完,就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费久宁斯基看见伊万诺夫中将与集团军军事会的几名成员都坐在一张写字桌旁边。他们低着头看铺在桌上的地图,低声地议论着什么,丝毫没有发觉出现在门边的费久宁斯基。
费久宁斯基在门口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环视了一下这个光线昏暗的地下室,见墙上并没有挂地图,无法了解如今的敌我态势如何,便直截了当地冲着几人问道:“同志们,你们在讨论什么?”
听到骤然响起的声音,伊万诺夫被吓了一哆嗦,他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是费久宁斯基,慌忙站起身,有些意外地说: “您好,方面军副司令员同志。您怎么又上我们这里来了?”
伊万诺夫在说话时,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笑容显得很不自然,颇有点象病态的怪相。
“指挥员同志们,你们在讨论什么问题?”表情冷漠的费久宁斯基再次把问题问了一遍。
“我们在研究炮兵该如何部署,”伊万诺夫回答:“照我的意见,必须把炮兵调到离
市区近一点的地方。否则一旦防线被突破,炮兵阵地就落到敌人手里了,我们不能容许德国人利用我们的大炮,来轰击我们阵地和城市。”
听着伊万诺夫在不停地阐述自己把炮兵后撤的原因,费久宁斯基心里对他的不满就越发强烈。来这里的路上,他还在犹豫,自己应该怎样把撤职的事通知伊万诺夫。但此刻听到这位斗志己被摧折、不但对自己失去信心,连对有可能守住列宁格勒也失去信心的人讲话,他就想,今天把他撤职已经晚了,早就该把他撤离司令部岗位了。
费久宁斯基不等伊万诺夫说完,就抬手打断了他,向屋里的人宣布说:“伊万诺夫将军,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你已经被免除了第42集团军司令员的职务,上级让我来担任集团军的新司令员。”
伊万诺夫做梦都没想到,费久宁斯基会向自己宣布这么一个消息。他吃惊地张开嘴巴,好象打算说什么,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过了许久,他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目光朝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们看了看,又把目光转向了费久宁斯基,喃喃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您应当立刻上斯莫尔尼宫去,”费久宁斯基生硬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劳您驾请集团军参谋长上这里来一趟。”
几分钟过后,接到通知的集团军参谋长来到了门口,他没有认出背朝他站着的费久宁斯基,而是望着伊万诺夫问道:“司令员同志,是您叫我吗?”
伊万诺夫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盯着地面。
“参谋长同志,”一名军事委员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这位是新任的集团军司令员费久宁斯基少将,你向他报到吧。”
军事委员的话出于参谋长意料之外,他困惑地对伊万诺夫瞧了一眼,见但立刻向前匆匆走了几步,急速地回过脸去对着费久宁斯基,立正了报告:“您好,司令员同志。我按照您的命令来到。”
“参谋长同志,
把职务移交给跟我同来的别列津斯基少将,”费久宁斯基严肃地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再次之前,您个人要保证把集团军指挥所迁回普耳科沃区,清楚了吗?别列津斯基将军!”
听到费久宁斯基的喊声,随他一起从方面军司令部来的别列津斯基少将走了进来,在费久宁斯基面前站住,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命令。
费久宁斯基直视着他的脸,口齿清晰的说:“别列津斯基同志,从十二时正开始,您将正式接任集团军参谋长的职务。再次之前,我已经命令原参谋长夫立刻安排把指挥所迁回普耳科沃区。和我们同来的两位上校在参谋部中如何任用,由您个人决定。我的话说完了。请便吧。”
虽然这番话是费久宁斯基对别列津斯基说的,但原来的集团军参谋长懂得最后一句也是对他说的,他按照条令向费久宁斯基敬礼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们走出去以后,直到此刻一直没有开口的军事委员会委员克列缅季耶夫迟疑地说:“司令员同志……显然……斯莫尔尼宫还通过别的决定……您也许能向我们传达吧……”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费久宁斯基走向了桌子,见上面放着两架战地电话机和两架市区电话机,他竭力辨别是哪一架电话机发出铃声。克列缅季耶夫从他的眼神里领会了他的意思,就拿起费久宁斯基所需要的话筒,并递给了他。
费久宁斯基接过话筒耳机,把它贴在耳边,说:“我是费久宁斯基!”
“怎么样,费久宁斯基同志,已经担任指挥了吗?”耳机里传来了日丹诺夫的声音。
“是的,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费久宁斯基回答,“我已经接任了司令员的职务,就在几分钟以前。”
“我打电话给您,”日丹诺夫说,“是想通知您刚才方面军军事委员会作出的决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决不放弃乌里茨克——基斯金诺——上科依罗伏——普耳
科沃高地那一线。您明白吗?任何情况下,假使没有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的书面命令,决不放弃!东面的侧翼,舒沙尔,莫斯科斯拉维扬卡和科耳皮诺等几个区也是同样情况。这个命令已经转告您左右两翼的友军。您能理解我的话吗?”
“是的,我理解,”费久宁斯基回答。“但我极其需要增援部队,而且非常急迫。我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要很快得到增援部队几乎不可能,但是……”
“军事委员会已经通过了建立补充部队的决定。您在傍晚就能得到一些援兵了。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司令员吗?”
“目前只有一件事,就是我现在正把指挥观测所迁到普耳科沃高地去。到了那边我再报告。我行使了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给我的权力,更换了集团军参谋长。”
费久宁斯基挂断电话后,转身对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弹的伊万诺夫说:“中将同志,斯莫尔尼官那边等您去。’
“知道了,我就去。”伊万诺夫苦笑着说完这番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费久宁斯基没有理睬他的离去,而是转身对克列缅季耶夫继续刚才的话题:“目前只能传达一件事,命令我们在任何情况下不放弃普耳科沃到乌里茨克那一线。今天傍晚也许能得到一些增援部队。暂时就只有这些.”
“司令员同志。”克列缅季耶夫说,“毫无疑问,我们每个人都要神圣地执行命令。同样,我也认为有责任向您预先报告,目前把集团军指挥所部署在普耳科沃……至少……不是没有危险的。最近一次轰炸的时候,在那边我们损失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战士和指挥员,都是保卫天文台区的。因此……”
“方面军司令员批准的命令就是这样,”费久宁斯基打断他的话:“这个命令是正确的。因为存在着另外一种危险,比您所说的那种危险要危险得多,这是直接威胁列宁格勒的危险。在这种危险前面,其余的一切都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