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真假难辨的情报
“用不着那么麻烦,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他们会向我报告的。”比起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日丹诺夫,朱可夫显得格外沉着冷静:“别走来走去了,请坐下吧,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
听朱可夫这么说,日丹诺夫只好停止了踱步,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冯·莱布是准备使用现有力量来重新冲击市区呢,还是使用希特勒新调给他的一定数量的兵力?”朱可夫为了转移日丹诺夫的注意力,有意问道:“您是怎么看的?”
日丹诺夫耸了耸肩膀说:“我可不会瞎猜一通。并没有侦察员向我们报告过敌人调来新部队的情报。”
“我自己也知道没有报告过。但我们要考虑到,侦察员可能会疏忽;其次,德国人可能在大规模袭击市区的同时调动兵力。”
“司令员同志,为什么您觉得德国人会这么干呢?”日丹诺夫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是在做换位思考,让自己站在敌人指挥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朱可夫把嘴唇一撇,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冯·莱布试图突入市区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我不相信德军统帅部对这个情况会长久忍耐下去,他们急于得到列宁格勒,急得要命,就是这样!
德国人在世界上自吹自擂,说什么这个城市已经在他们脚边了。如果冯·莱布用现有的兵力拿不下来,德军统帅部会怎么办,再发布一次进军命令吗?但是我相信,德军统帅部已经把各种形式的命令都试过了。我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一遍,你觉得德国人会怎么做?”
“您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日丹诺夫说道:“据我理解,您是相信德国人会把一定数量的新兵力。调到列宁格勒城下来。”
见日丹诺夫提出了质疑,朱可夫不禁皱起了眉头:“您自己考虑一下吧,要德国人放弃占领列宁格勒,这显然是办不到的。让德军统帅部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冯·莱布的进攻,他们也办不到,我相信这一点。德军统帅部不能不考虑到时间的因素……”
日丹诺夫起身走到那幅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全神贯注地看了好几秒钟。随后他转身对朱可夫说:“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依我看来,您几乎多方面都说得很正确:一方面,列宁格勒对德军统帅部来说是战略问题,也是威信问题;另一方面,德军无论如何非要占领它
不可。但德军统帅部是否会给冯·莱布调来大量新的援兵呢?对于这一点,我持怀疑态度。”
“这一方面以另一方面为前提,”朱可夫不耐烦地说。“您怎么了,您认为希特勒光限于再把冯·莱布训一顿吗?我相信他早已训过他不止一次了,但如果希特勒确信冯·莱布不能凭他现有兵力拿下城市,那时候……”
“但我还是怀疑,”日丹诺夫不等朱可夫说完就抢着说:“您不是说;时间的因素吗?是啊,希特勒原定攻下列宁格勒的几个期限早就过去了。但是,正是由于这个时间的因素,促使德国人不得不加紧进攻莫斯科。要知道,马上就是冬季了,这个问题的纯粹的军事方面就是这样的。好多事情决定于希特勒能不能占领莫斯科:比如说仆从国的态度,土耳其今后的立场,美国人在继续提供军援问题中的行动。总而言之,希特勒对莫斯科志在必得。既然这样,希特勒就未必会从其他战线调大量援军到这儿来。”
“您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朱可关慢吞吞说:“但您还是没有考虑到这么一点:按照目前德军的技术装备水平看来,按照他们拥有大批机动运输工具的情况看来,甚至是大量军队的调动,也可以在短期内完成。希特勒天生是个冒险家,他可以作出这样的考虑:把军队调来,攻下列宁格勒,再把那些军队调回中路战线……”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您,”日丹诺夫摇摇头说:“您是军人,比我更清楚他们会如何策划这一类战役。但我还是相信,希特勒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竞然不知道,即使德军能够冲进市区,我们也会进行逐街、逐屋的战斗。要知道在大城市里进行巷战,坦克战的效果很差。因此,希特勒决不敢冒险从莫斯科方向撤下一部分军队。我相信这一点,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
朱可夫听完日丹诺夫的话,沉默了好几秒钟后,开口说道:“日丹诺夫同志,您的估计也许是正确的。根据总参谋部情报部的情报,希特勒已经把隆斯德特的第2集团军和第2装甲集群调到中路战线……”
说到这里,朱可夫站起来,走近了地图,继续说道:“我想,德国人企图在这儿杜霍夫施纳、罗斯拉夫耳和肖斯特卡附近的一个地方突破科涅夫方面军的防线,目的在包围部署在维亚兹马和布良斯克的西方方面军
,布良斯克方面军和我以前指挥过的预备队方面军……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在这一点上,你我要为列宁格动的命运负责,我们要需要预先推测除敌人的意图。”
朱可夫讲这番话时,日丹诺夫面朝地图站着,静静地聆听对方的讲述。
两人重新在桌旁坐下后,房门打开。方面军司令部的侦察处处长叶夫斯季格涅耶夫上校走了进来。
“司令员同志!来了情报,我认为有必要向您作紧急报告……”
“什么情报?”朱可夫皱起眉头问。
“我接到卢加地区我们一个侦察小组的报告:德军有几个摩托化步兵纵队,正从列宁格勒朝普斯科夫方向开去,甚至还在行军纵队中间发现了一些坦克……”
“什么?!”朱可夫喊道:“德军从列宁格勒撤离?!”随即,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处长同志,你懂得你在说什么吗?!”
不等对方回答,朱可夫就用不容反驳的口气说:“胡说!不是你的侦察兵扯谎,就是让敌人的特务把这种消息悄悄塞给了这些侦察兵。”
“完全不是这样,司令员同志,”叶夫斯季格涅耶夫反驳道:“我了解我手下的人。不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事情,他们决不把它当作事实。我已经准备好给总参谋部的紧急报告。请允许我上报。这就是刚收到的情报。”说完,他从公文夹里取出几张纸来,递给了朱可夫。
朱可夫念了一遍,把纸捏成一团丢到墙角里,暴跳如雷地说:“处长同志,您还有头脑没有?德国人随时都会冲进市区,而您却想给军事委员会和莫斯科讲什么敌军正在撤退这种使人感到高枕无忧的童话。记住,除了我们,这事情决不能对任何人哪怕再说一句,懂吗?你先出去吧,顺便把那个用这种假情报欺骗你的人好好审查。”
叶夫斯季格涅耶夫听朱可夫这么说,不敢反驳,只能按规定做了个向后转的动作,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房间。
“您觉得叶夫斯手格涅耶夫上校提供的情报,是不值得我们重视的吗?”日丹诺夫问。
“简直是胡说八道。”朱可夫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应该是奸细散布的谎言。”
但日丹诺夫并没有附和朱可夫,而是谨慎地提醒对方说:“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听到您刚才说的关于奸细的话,不禁想起了您说过的斯大林同志怎样在六月间对待关于那个投诚者的报告这件事
。您记得吗?”
对日丹诺夫的这种说法,朱可夫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不错,当时斯大林同志并没有相信那名投诚德军士兵的情报,以至于对我们打退敌人袭击的准备工作影响很大。”
说完这话,他便不作声了,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似的。对于他的这个反应,日丹诺夫心里明白,朱可夫可能正在思考假如战争爆发前,斯大林相信了那名士兵的情况,也许战局要比现在更加有利。
过了一会儿,朱可夫再次开口说道:“不错,当时斯大林同志把那种情报叫做奸细行为,就叫做奸细行为,”他痛苦地重说一遍,随后把手一挥,仿佛要把一下子涌上心头的回忆抛开,“但现在是另一回事,德国人马上就要冲进城市了,却在胡说什么他们在撤走,那只会削弱我们的斗志!”
“司令员同志,我同意你猜测!”日丹诺夫点点头,随后补充说:“不过我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情况?”朱可夫警觉地问。
“我们要为列宁格勒的防务负责。这是我们主要的也是神圣的工作。但是……但是,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列宁格勒只不过是全国的一部分。如果这些侦察兵报告的关于敌军向普斯科夫调动的消息是正确的,那就证明德军准备集中兵力攻打莫斯科。我们是否有权不把这一消息立即上报最高统帅部呢?”
朱可夫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接着站到日丹诺夫面前,语气坚定地说:“对任何胆敢向莫斯科隐瞒重要情报的人,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但是我不能把最高统帅部引入歧途。除非叶夫斯季格涅耶夫再提出有利的证据,我们才能将此情报上报。但现在,我们不应当考虑敌人的撤离,而是应当考虑怎样保卫城市!”
说完,朱可夫又开始在办公室里从这一头踱到另一头:“德军已经兵临列宁格勒城下,希特勒还要把军队调开,那他真的可以说是一个白痴了。但是……如果……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就是说,德国人已经落到了狼狈不堪的困境了!”
朱可夫停下脚步,用手一挥拳头,情绪激动地说:“冯·莱布得不到援兵,他大概会作出绝望的尝试,来挽救他的前程,他会再一次试图冲入市区!但决
不是在广阔的战场上进攻!在这一方面,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有使用突破一点的攻势!实施机动:但是,在哪儿?我想确切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冯·莱布不会愚蠢到从南面向普耳科沃高地强攻,也不会从滨海地区冲向基洛夫工厂区,因为这些地段正是我们提防他来攻的地方!何况他的损失已经这么巨大。他必须想出某种花样,这个冯·莱布,一定会想出来的!可是,从哪儿呢?他究竟会从哪儿进攻啊?!”
“也许,从乌里茨克区进攻,也许还是从滨海区进攻?”日丹诺夫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朱可夫皱起了眉头,彼得果夫——斯特烈耳纳方向让他越来越不放心了。德国人继续分割被切断在芬兰湾滨海地区的第8集团军,与此同时,昨天早晨又攻占了彼得果夫的东部。而位于更东面的斯特烈耳纳,被他们占领得更早。
昨天朱可夫和日丹诺夫曾经给第8集团军司令部发去了电报,要求阻止德国人的进攻。 但电报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德军继续向彼得果夫中心进逼。鉴于第8集团军的表现不佳,方面军司令部作出了撤换第8集团军司令员兼军事委员会委员的决定。
虽然如此,朱可夫还是相信德国人无力从滨海地区对列宁格勒作决定性的进攻,他们集结在那儿的军队显然还不足以实施集中的进攻。他若有所思地回答日丹诺夫说:“也许,是从那儿……但也许,不是……”
这时候,方面军参谋长霍津将军走进了房间。
“司令员同志,”霍津抬手敬礼后说道:“您曾经命令我,如果局势发生变化就得报告。敌人已经停止向市中心几个区进行炮击,而且已经把炮火集中到莫斯科区和基洛夫区。”
“这就是全部消息吗?”
“是的,暂时就是这些。”
“滨海区怎么样?”日丹诺夫问。
“那儿没有什么新情况,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
“很好。您走吧。”朱可夫冲霍津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等霍津出去后,朱可夫试探地问日丹诺夫:“这么说,您认为他们会从乌里茨克进攻罗?的确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冯·莱布也应当推测到,我们可能会提防他们从这个方向实施主要突击,因而在那儿集中我们的主力……”
说完,他走到办公桌旁,按了一下电铃,对进来的副官说道:“给我接费久宁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