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书记这是要跑?
徐长龙把话带到转脸就走,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倒要看看今晚这鸿门宴,城里来的书记躲不躲得过!
早上把他的得力干将二娃子就那么带走,要是不治治这周泽,以后这铜井村该姓周了。
徐云脸色明显也不好看,想了想还是对周泽谨慎开口:“周书记啊,长龙这小子虽然混,可他带来的话却是没错的,农村人亲戚套亲戚的就认这个理,喝了这个酒,村里人才能给你面子,要是不喝这个酒,以后事难办啊……哪怕你想开个村民大会都困难,人都喊不齐。
你看你来了一天了,是不是人还没认全?村里不少人也不知道咱们村来了个第一书记!
而且这次喝酒喊的可是村干部和咱们村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要是不去还真说不过去,要是去了呢,我只能说万事小心。”
周泽用手搓脸,那总不能这三天两头的喊自己喝酒,他都得去一趟吧?
今天他刚宣布要开村民大会,晚上徐大富就整这一出酒席,巧合吗?
刚来村子第二天就让本不富裕的村子大办酒席,要是被有心人知道……
周泽坐在幼儿园的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扛着桌子板凳从他这个幼儿园前路过和他热情地打招呼,周泽微笑点点头回应。
骑虎难下也要下,今晚这场鸿门宴,他去定了!
周泽拿起车钥匙发动汽车一气呵成,只留了个汽车尾气给别人。
大家立刻放下桌椅板凳好奇地讨论:“周书记这是去哪啊?晚上不吃席啦?”
“搞不好是要跑。”
“跑去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才来第二天就往城里去啦?”
“我们早就说啦,城里人细皮嫩肉的吃不了苦,靠不住!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派个小年轻下来,咱们的徐村长多好啊,不行还有徐副村长呢,这个周书记毕竟是外姓人。”
“好啦好啦,你这眼皮子太浅,你上午没听周书记说啊,他的背后是国家,咱们都是中国人!”
这一下午时不时有人来幼儿园前面看下周泽的小轿车回来没,要是今晚的席开不成那就难办啦。
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小孩子们都聚在一起玩游戏,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去厨房偷咸肉吃,老人看到了用手轻轻拍一下,还是把咸肉撕成了小块给孩子们。
“少吃点,吃多了肚子该疼啦!”
还没开席,小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女人们做着细活,摆瓜子花生冲糖水。
男人们坐在一起聊天。
有田叔泥鳅一样凑过来,满脸讨好的笑:“领导啊,今天这酒席你看我能上不?”
这上的不仅是酒席那还是在铜井村的面子!有田叔就差当场给村长磕一个了。
徐大富老神在在的坐躺椅上:“有田啊,你喊错人啦,我哪是什么领导,我这个村干部就是村里人抬举我,那周书记才是省里派下来的正统领导。”
“在我心里你可不就是我的老领导吗?”
徐大富哼一声,有田叔立马就掏出了一把蒜苗:“老领导,你看?”
徐大富用手翻了翻蒜苗,撇撇嘴:“听长龙说,上午二娃子那个事情,你不是和周书记里应外合配合得很好吗?”
“老领导啊,你别误会啊,我真的是一心向着你!我这不是听长龙说新书记下乡是带着钱来的吗?我这是帮老领导活动活动,打探下呢。”
旺财叔赶紧接话:“大富啊,你说这第一书记下乡到底是不是带着钱来的呢?”
这一问,人群都聚集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肯定带着钱来的啊!不然下乡怎么扶贫啊?靠嘴扶啊?”
“那钱都带来了,还不发?捂着干嘛呢?”
“说不定啊,是没遇着可靠的人,憋着呢!”
徐大富将蒜苗往桌上一扔,摸出了那杆旱烟枪砸吧着嘴开口:“他只要吃了这个饭,就得给我们交个实底。”
是啊,吃了这顿饭,喝上了酒,还怕啥呢?
大家也回过了味儿,这谁要是掌握了周书记,那就是掌握了周书记带来的钱,就是掌握了整个铜井村!现在看来,这铜井村啊,还得是徐大富的。
夜幕降临,周泽被孩子们拽着就来到了徐大富的家门口,真是气派啊!砖瓦房。
老远处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徐大富一看到周泽就热情地迎过去了。
“周书记啊,这两天我身体不舒服,没来得及带你熟悉咱们这个村子,别见怪啊!咱们村有个习俗啊,那就是大事得上酒桌谈,酒喝到位了,事情也就办到位了。来来来,上座!”
再看到周泽身后站着的那人,徐大富直接挂了脸子。
院子里的人也不敢动静,这周书记怎么把他带来了?
周泽伸手将朱煜拽到身边,对徐大富礼貌的微笑:“徐村长,不介意我多带一个朋友吧?我怕等会儿喝多了出洋相,朱煜力气大也能把我背回去。”
徐大富对朱煜冷笑,眼里似有寒冰。
可朱煜全当没看见,不卑不亢。
村长不发话,大家也不敢上,空气安静了一瞬,徐大富一把握住周泽的左手,周泽都能感受到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像针一样扎进他的手背。
“多双筷子的事情!当然没问题!”
徐大富松口,大家才放松下来。
周泽脸色一黯朝院子看过去,摆了满满三大桌,都是男人在席间,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呢。
这座位啊,是有讲究的,虽然没人入座可大家都站在自己位置上等着周泽入席。
周泽一看上座旁边两个座位,那应该就是今天的主陪和副陪了。
没想到徐大荣副村长也过来了,也是,虽然两人暗潮涌动,可明面上都是村委会的也都是徐家人,这种场合他肯定会在。
徐大富亲热地牵着周泽往主座上领,几个村民看到笑得合不拢嘴。
周泽一坐下,徐大富立刻宣布开席。
朱煜则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
徐大富首先端起酒杯:“周书记堂堂上海市的高材生不远万里地来到咱们这个穷山村,带领咱们村人致富,我佩服!这杯酒我就斗胆代表咱们村的老少爷们儿敬你一杯!
党说了干部要学会依靠群众,我就是咱们群众里的骨干人物,以后有啥事啊,你都可以跟我商量着来,你徐叔不是老古董!放心吧!”
话都说到这了,周泽只好陪了一杯,差点呛个半死,哎呦我去,这农村的酒咋那么烈啊!
一杯酒下肚,场子立刻热了起来,酒桌上人拍掌笑得开心,徐大富再次端起了酒杯。
“周书记,这第二杯酒啊,是我个人敬你的,也是咱们请你喝酒的主要原因,这太奶奶八十四岁了,膝下的儿孙走得早,我们这些老家伙闹饥荒的时候那都是太奶奶去挖树根择野草把我们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她对我们村这一辈的都有恩情,对小一辈的更不用说!你今天做的这件事,可以说是让我们全村人都要给你鞠躬,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
这杯酒,周泽刚要开口拒绝,大家都在起哄,喝喝喝!周书记不喝是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老农民啊?
行吧!周泽咬咬牙,喝下了第二杯,他看了眼低头吃菜的副村长,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徐大富看见他喝完,笑得更开心了再次端起酒杯:“这第三杯酒啊,是我代表咱们村委会敬你,今天上午二娃子的事情,我虽然不在可也听说了你的豪言壮语!
这些话啊,让我这老头子热血沸腾,恨不得倒回三十年啊!有你这样的好领导,咱们村有希望啦!
今天,你就给我们透个实底,这次带了多少钱下乡的,也好让乡亲们有盼头不是?”
周泽一愣:“我没带钱啊。”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徐大富脸色有些难看,眼睛却是亮了起来:“不会吧~昨天镇上开会那架势我可看见了啊!领导对你多重视啊,又是击掌为誓又是一年之约,会后还跟你单独说小话,咋没带钱呢?”
周泽笑笑:“那都是市委周书记对咱们村的关心,咱们第一书记这次强基计划下乡是带着方案下来的,要是带钱直接从银行下派人就好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短暂有限的救济,我们更需要掌握实打实的致富手段。”
徐大富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众人顿时停了筷子,只有徐大荣还在埋头吃饭。
“周书记啊,我们虽然不懂什么强基计划,可我们也听说了这次第一书记下乡的主要任务就是强化扶贫,怎么强化你总得给我们透底了吧?总不能是上面带头喊口号吧?
既然你今天上午也在大家面前表态了,心里肯定有具体的做法了?不然就是一句空话!”
周泽看了眼在场的人,询问会计在不在?
徐大荣这才抬起头来:“周书记,今天这酒席准备得突然,我爱人去她娘家还没回来,等明天她回来了,我让她去幼儿园找你。”
有田叔立马搭腔:“你家娘们儿咋总往娘家跑啊?还有没有点村干部的集体意识了?”
徐大荣抬眼定定地瞧他,有田叔立刻老实地低头,抽空抬眼偷瞥徐大富。
周泽只好点点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徐村长,我想请问下咱们村每人平均年收入是多少呢?”
徐大富一笑:“这还真得问李会计,是吧?”
徐大荣听到这话,放下筷子:“平均每人年收入200块钱一年。”
这话一出来一片哗然!
“哪有那么多啊?你报的是你家的收入吧!”
“是啊,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对啊,按你这样算我们村早就致富啦!那还需要领导派人下来?”
“我们农民哪来的收入啊,交完公粮连吃饭都成问题!”
周泽不解:“那为什么不出去打工呢?”
“周书记,你这说的就是外行话啦,去哪打工?这年头没人介绍工作你去哪打工?自己去城里瞎忙活瞎转悠嘛?车费都凑不齐嘛!”
“是啊,庄稼不种啦?交公粮咋办?”
“那肯定紧着国家先啊!”
“周书记你要是给我介绍厂子,我家都不要今晚就收拾出发!”
“你让周书记介绍工作,老婆孩子不要了,让周书记给你带啊?”
“哈哈哈哈。”
气氛又活跃了起来,酒桌上的几个长辈你来我往的胡说八道。
郑标这个时候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大荣说的是之前的收入吧?就是没租地之前?”
果然这话一出,风向立刻变了,众人脸色也古怪起来,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徐长龙筷子一撂:“嘿!操蛋玩意儿,我就知道你今天来吃饭准没好事,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天天三句话离不开租地,没有租地你会死咋滴?”
“跟谁撂筷子呢?没教养的东西!”
这话有点重了,徐大富一拍桌子:“老郑啊,你要是不想吃可以出去,领导开会你插嘴,这就是你做长辈的教养?”
郑标一声冷哼,闷了一口酒。
徐大富笑着问周泽:“周书记,那在你眼里,咱们每人每年能挣多少钱才算致富呢?”
周泽脸色已经微红了,他努力的甩甩头:“要想咱们村人生活水平上来,最起码人均收入……过千吧。”
啥?
哪怕徐大富昨天见识过镇政府会议上荒唐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侧目,桌子上的人也都惊讶的张着嘴,有几个已经开始撇嘴笑了,伴随着几句冷哼。
“周书记啊,别说千了,你先让我们达到副村长说的200吧!就达到200,那我们村啊,就算富村了!”
郑标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站起来喊道:“别200一千的啦,我们这些农民不求你把村子搞得大富大贵,只求你把我们这个租地的事情摆平。能行不?”
徐长龙也蹦了起来:“租地的事情你找周书记有啥用?他知道啥?你找李霞啊!当初不是她跟着工程队屁股后面团团转吗?”
徐大荣也拍上了桌子:“我爱人那是职责所在,会计只是配合工作,具体的决策都是村长制定的,那工程队的人是我爱人找来的?”
气氛焦灼,再说一句就要打架了。
周泽深知,这以租代征的事情一天不解决,这村民的心就一天不会放下来,村里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
强势的权威并不能真正的让人信服。
周泽摆摆手:“万事要从头抓起,徐村长,你的大儿子徐长林啥时候回来?他不回来我怎么解决?我总不能去城里找他去吧。”
徐大富抹了把脸:“我儿子在市里一边打工一边找骗子,苦啊!”
在场没有人能共情,因为大家更苦。
他儿子出去打工这些年是一毛钱也没往村子里带,可他们的地却是实实在在的被破坏了,再也种不出庄稼了!
产值减了一大半,公粮的指标还在上升,孩子张着嘴要吃,老婆哭着说没米,四几好十的大老爷们在田里抹眼泪,除了给自己几拳还能怎么办?回到家又是压肩膀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