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性很复杂
砚秋学车的教练是本地人，说话又快，经常说一堆话说完了好几个学员都听不懂。他们十几个人一台车，每次练习的机会要把握得好就必须先要领会教练教的东西。一开始教练对她态度不好，后来孟卉栀来看她时给教练买了些东西教练态度就好多了。
就这近一年时间，砚秋跟在孟卉栀身边看着她为人处事，已经深有体会这是个人情社会，凡事要处理得妥当真的不容易，她打内心是很佩服孟卉栀的。
和她一起练车的有个程序员叫欧云崇，是个大学生，就在刘明生以前说的香港人开的公司里面写游戏卡。他是这一批里来得最迟的，也不爱跟人搭话，后来有一次他偶然和砚秋聊起了编程，他很意外这个年纪小小的工人竟然懂他在说什么，后来就专门跟砚秋混一块了。
砚秋把平时不上课的时间拿去练车，时间一下子又满满当当，现在早上都没时间跑步听英语了，她得去练习一会再回来。明年五月就考试，眼看年底了，她心里又开始有些着急，苏谆钦看出来她的心思了，今天下课下得早，特地叫她留下来聊聊。
今天早上就开始瓢泼大雨，到这会还没停歇的意思，两人坐在教室里苏谆钦问她有没有想好报考的方向，因为成考夜大专业开放得不多，选择性有限，就更要谨慎选择，否则到最后也就混个没什么大用处的文凭。
两人聊了好一会苏谆钦给她拿主意了：“就报会计专业吧，综合来看，这可能是对你最实用最划算的专业。这个专业也是我们学校才开不久的，前景很好。当然还有个选择，那就是读法律去考律师资格证，但是法律专业现在是热门，全日制大学生现在报考人数非常多竞争很激烈。而且砚秋，就以我对你的了解来说，你的性格怕是不合适做律师。你自己怎么想。”
她见砚秋不说话，只能笑着拿出纸和笔画了个树状图：“现代会计学并不是人们一般狭义理解的算算账，里面有很多学问，它和管理学、市场营销这些学科都有课程交叉。国外现在体系很完善了，我们也正在追赶。改天我拿本书给你，你看了就明白了。”
砚秋自己其实也考虑了很久，但她眼界有限，每当看到一定距离时就有迷雾遮挡，现在苏谆钦这样给她说，她一下就看清前路了，确实，学校对夜大开放的课程有限，而从中选适合她的就更少。现在她又仔细想了一下她能报考的专业，确实如苏谆钦所说，会计专业是最适合她的，那是一门技术工具学，就如她在电脑培训班学到的知识一样，不管怎么说以后都是用得着对找工作大有用处的。
两人确定好报考方向后苏谆钦让砚秋不要回去了，雨势依然很大，就算穿着雨衣骑回去估计整个人也湿了。砚秋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因为她和招娣刚租了房子搬家，招娣一个人住估计还有点害怕。
砚秋走后苏谆钦坐在教室对着自己刚画的树形图发呆，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不知道她爸和许谆材说了什么，现在许谆材一般不叫她过去处理事了，有事他都回家跟她商量。当然了，许正义也更多的和许谆材一起处理事情，基本上不来找她了。
工厂没能如愿在九月挂牌，因为调试产线和机器不如她想象的顺利，大家商量在她放寒假后选个日子再正式挂牌开工。
可能坐那久了出现幻觉，她竟然闻到一股很香的烤羊肉味，她只能苦笑一声摸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美丽忧愁的公主在这凄凉雨夜独自凭栏惆怅，是否在思念你的意中人？”许正义操着一口阿凡提味的口音提着羊肉串走了进来。苏谆钦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如盛夏繁花一般怒放。
“雨这么大你还过来，衣服有没有淋湿啊。”苏谆钦起身扯她衣服看了看，好像有点浸润，但是还好。许正义把羊肉串递给她，又把另一个袋子里的馒头掰开：“这样夹着吃好吃。我又不傻，我开车过来的。我不知道今天下课这么早，你搁这发什么呆呢。”
苏谆钦欲言又止，最后把话题扯到了砚秋身上，许正义听完把馒头一口吞下着急的说：“你怎么不让她就报法律呢，我可以带她啊！”苏谆钦嗔她一眼：“你带她是把她当你的附属品啊还是真认为她以后能在律师这个行业做出番名堂？”说完神情温柔的用大拇指给许正义嘴角沾的油渍揩掉了。
许正义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被苏谆钦的话噎到了还是别的，脸红的喝了口水低声说：“你为她想得可真多真远。”
两人又沉默了，各自吃了会苏谆钦似是不在意的问：“那天，发改局的那人，是你什么人啊？你朋友？”
许正义似乎回想了一下才眨眨眼说：“那是我姐，同父同母的亲姐。”苏谆钦惊了：“不是说你是有个哥哥？”
“我爸妈早年离异，我妈带着我改嫁到这边，直到我姐来这边读大学，中间我和她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其实亲情也是需要维护的，十年的分离让我意识不到我和她有多亲。当年我爸妈离婚时我爸只要她，说我跟我妈一个德性，我不知道那德性指的是什么，至今都不知道。我姐说过来后说当年她没有能力保护我，现在要补偿我，开始各种管我的事。其实我挺烦的。”
说到这许正义扯出个笑：“我继父和他前妻有个儿子，一般人认为那是我亲哥。”苏谆钦不再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两人沉默了很久许正义突然抽出手：“你摸得我好痒。”这话让苏谆钦脸瞬间红了，似乎有点羞怒的站起来：“当我喜欢摸你呢，一手毛，跟猴子一样。”
“你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苏老师，我这手细皮嫩肉白里透红手指修长这么好看哪有毛了？”她在后边据理力争，苏谆钦早走到教室门口去了。
砚秋在雨水里费力的踩着自行车，天黑路滑雨又大，她被一片砂砾给滑倒在地，瞬间觉得膝盖那里疼得要命，等她爬起来时感觉小腿那也疼，疼得都不能再骑车。
招娣在家等到十一点多等得心都悬起来了，终于听到门外有声音时她赶紧冲过去开门。门外的砚秋正在脱雨衣，脸上似乎有些泥巴沾在上面，她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见砚秋脚边流下的水渍里带着淡红色，她一时惊得抖了一下：“你怎么了砚子！”
砚秋让招娣出去药店买碘伏还有云南白药和纱布，自己艰难的脱下裤子一看，左腿膝盖和小腿上都是血。
给砚秋擦掉伤口的血上药包扎时，招娣的眼泪就一直往下掉，砚秋疼得仰天望着并没有发现她在掉眼泪，而她抬起头时也迅速把眼泪抹掉了：“我给你把上衣换了。”
夜里招娣睡不着，雨声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还好砚秋因为太累已经睡着了。她撑起身子看了一会砚秋又躺下，想到了那天去找郭哥要工资的事。
那天刚到郭哥公司她进门就看到了薇薇，本来惊喜的准备打招呼，薇薇却冷漠的看她一眼就继续和别人有说有笑，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般。薇薇变了，抽着烟化着与以往不同的浓妆，衣服也变得大胆前卫，说话时时不不时吐出一口烟，然后仿佛蔑视一切般的大笑。
没等她拿出杂志质问，郭哥不仅给她结了工资还多给了一千块，说是叶先生嘱咐给的。她当时觉得那个叶先生就是在嘲弄她，但她最终还是把钱收了。那一瞬间她想到人们常说的“人穷志短”四个字是多么形象。
后来郭哥拉她单独聊天，给她讲了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他早说过了，长得好看就是巨大的资本，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后来他说叶先生关照过了，要继续给她活干，而且还重提了去香港拍戏的话。
郭哥说现在香港电影如日中天，风靡台湾韩国东南亚，只要有人捧不怕没饭吃。他还说到上次那支泳衣饮料广告，说投放后效果很好，青春活力热带风情都表现出来了，现在卖得很好。也有导演找他接洽过新的工作，说愿意请原班人马。
当时听完话她就走了，没有给郭哥留任何后续可以合作的话，就在此时此刻，她后悔了也决定了，她决定再去找郭哥，拍杂志照拍广告甚至去香港拍电影她都愿意，只要不再这么穷了，只要砚秋不再这么拼命了。
砚秋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脖子上一片湿润，她一时惊醒以为房子漏雨了，可转瞬又想起来这不是老家，而且这是楼房，也漏雨吗？她侧头看去，在黑暗里她看不清什么，伸手一摸才发现招娣脸上都是水，她惊的打开电灯：“你怎么哭了，哭什么？怎么了招娣？”
招娣紧紧抱住她：“我们以后都不要这么苦了...”砚秋想了一会明白她说的意思，很平静的说：“现在多吃点苦，以后就不会这么苦了，明年我去卉栀姐那工作后慢慢会好起来的，别想太多了。”
孟卉栀知道砚秋腿摔伤后手心莫名抽了一下，她把砚秋狠狠说了一顿，然后让她尽快辞职去她那上班，过去后时间随砚秋自己分配，别再这么什么事都慌慌忙忙了，很吓人。
砚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孟卉栀在办公室挽起她裤腿摸她腿时她感觉很奇怪，于是找个借口赶紧走了。
自从搬家后招娣就给玲姨说不做了，玲姨一直劝她说外面的厂不如金耀，没必要换来换去，她也没果断做出什么选择，只是现在经常请假。今天她也请假没上班，砚秋问她不上班干什么，她说去找工作，砚秋也就没再问了。
中午难得太阳好，砚秋想上楼顶晒会太阳，上去后发现上面又晒满了床单被套，她找地方休息时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应声看去是刘明生和王文鹏在那抽烟。王文鹏见她过来就起身走了，刘明生骂了他一句，然后让砚秋过来坐。
刘明生今天很郁闷的样子，一支烟接一支烟的抽，两人闲扯了会砚秋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刘明生扔了烟蒂摇头：“烦。我上个月跟曾生提加工资的事，他应承得好好的说给邱先生和老板说，但到现在没动静我就知道他根本没提。今年同行的工资都涨了，基本都拿一千五六左右，我就一千二百块混什么混，扣下来还拿不到一千二。”
砚秋早知道他们工资高但也不清楚这么高，一时心里很是羡慕：“那你再跟曾生说说，搞不好他忘了。”刘明生呸一声：“他根本就不会说，狗日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懂，就想一直压着我，你知不知道他那些设计图百分之九十都是我画的！”
这话一出砚秋惊呆了，她看着刘明生，从刘明生愤怒又不甘的表情里认识到这话是真的。她顿时为刘明生不值，就因为曾启志是香港人所以没什么本事也能做研发设计的老大拿那么高工资？
“老板他们知道吗？”砚秋才问出来刘明生就说：“他们知道又怎么样，他们认为我们的技术都是跟香港那边学的，认为曾启志掌握着最先进的设计技术和资源，我们就只能是在他们手底下做工的命。他们绝对不会把计设老大的位置给一个内地人。”
砚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说：“我他妈给别人做私活一套设计图下来都能拿好几百，我现在在这一个月一千一还得看人脸色，你说好笑不好笑。”刘明生看来是真的很气愤，说得咬牙切齿。
本来砚秋还在跟着他生气，但转瞬又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一时迟疑的问：“给人画设计图纸那么赚钱吗？是不是只有用广告设计软件画设计图才赚钱，像CAD画工程图不怎么赚钱？”
刘明生突然笑了一声，指着她说：“你就是个傻子知不知道，本来这事你不问我也不会说，你以为谢牧荣是什么好东西吗，他拿着你画的图纸出去赚的钱有多少你知道吗。他在酒桌上跟我们怎么吹牛的你知道吗。你真是傻啊，就从没想过？”
砚秋顿时感觉很心凉，不仅是因为刘明生说谢牧荣的事，也因为刘明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当不知道一样从没对她提过半个字。
可能刘明生也意识到了这点，叹一声说：“别在他那耗了，自己出去找CAD设计公司打听打听。你离开谢牧荣那留点心思，用光盘把你画过的图纸都拷下来，到时候去面试时那就是你的作品知不知道，那是你要求开工资的价码。光盘我那有很多空的，等会给你点。”
砚秋瞬间又很感激，她这时觉得人可真是复杂啊，真的太复杂了。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感激刘明生的，因为今天如果刘明生要一直装着不知道，也不会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