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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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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祭之后,除了元令珩和元妙仪还要守孝,元家其余地方渐渐除了白。

但正妻刚离世就要纳妾,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未免好不容易离开盛京勋贵们视线的元家,再度被议论,太夫人这次态度极其强硬,决不允许元弗唯操办。

元弗唯虽然觉得这样对不起柳殊棠,但他也不敢真惹太夫人生气。于是只能挑了个意头好的日子,一顶小轿将人从侧门抬入府内了事。

不过柳殊棠现如今到底还是元弗唯心尖上的人,又怀着身孕,元弗唯从自己的私库内又补贴了柳殊棠一大笔银钱。

元太夫人在操办仪式这件事上态度强硬,但人既已入了府,太夫人还是意思着赏了些钗环首饰。

而这些事,暂时都和元妙仪无关了。

办妥了京中诸事的裴钊,今日便要携郑云玉归荆了。元令珩带着元妙仪,来裴府送行。

她今日的披风,就是用郑云玉从荆州带来的皮子制成的。

一色的白狐皮做成的带风兜的大披风,领口以一颗拇指大的明珠做扣。元妙仪的脸半埋在披风里,衬得她多了几分少女的稚弱之态。

旁边跟着的除了白芷,冬夏,还有日前从河东上来的人。

郑云玉做事向来妥帖,知道元妙仪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是以药草起名,定下人选之后就将人改了名。

一个叫菘蓝,一个叫杜若。还有一位姓崔的嬷嬷,据说最擅调理身体,做得一手好汤汤水水。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郑云玉心里喜爱极了元妙仪。她伸手替元妙仪抚了抚脸颊边的狐毛:“今天看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可见这几日有听话好好休养。”

元妙仪温声道:“那还是得多谢舅母送的好些个药材,还有崔嬷嬷见天的给我炖的汤水。这么多好药温补下去,脸色可不就好了?”

郑云玉笑着冲赵嬷嬷说:“听见没?多会说话的一张嘴啊,尽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

赵嬷嬷在一旁笑道:“那是夫人见了二娘子心里头欢喜,自然听什么都觉得高兴。”

郑云玉一边同元妙仪往外走,一边嘱咐她:“我娘家兄长就在盛京之中,好孩子,若是有什么事来不及写信告诉舅舅舅母的,只管去找他。”

元妙仪微笑地点头,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外边。

下人们正将行李陆陆续续地往马车上装,郑云玉把能想到的都一样一样地叮嘱她,元妙仪都乖巧地一一应下。

末了,郑云玉转向一直跟在元妙仪身边的崔嬷嬷道:“你也是办事办老的人了,始华向我荐你的时候说你稳重老实,我便将二娘子托付给你,你可要尽心照顾。”

郑云玉说的始华,应是裴氏旧地那一支里如今的宗妇。论起辈分来,是郑云玉的侄媳妇,也是出身陇西世族。

这次给元妙仪选贴身服侍的人,郑云玉便托了她来办这件事。因着元妙仪的处境,郑云玉在信中稍作解释,她便闻弦歌而知雅意,选的都是老成稳重之人。

崔嬷嬷听了这话连忙应到:“奴婢自是会用心服侍娘子,绝不敢敷衍行事。”

郑云玉点了点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那边,裴钊和元令珩舅甥俩还在说话。

前日里,裴钊已经和萧云樾私下见了一面。

裴钊久在荆州一地,没想到这位弱冠之龄便战功彪炳的小侯爷,说起政事来也头头是道,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欣赏。

更兼他出身极其尊贵,为人倒并不倨傲。裴钊对于外甥和他交好,也是乐见其成。

“虽说是耽误了这一次的科试,却也多了三年时间。你老师的想法是对的,与其这般下场,不若三年以后博个好名次来。”

元令珩点头应是:“自然,况且为母守孝是为人子的应尽职责,舅舅放心吧。”

裴钊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外甥:“你很有主见,不靠荫封而是靠科试进官场。今上不是个守旧之人,朝堂中急需人才。你目光长远,舅舅很是替你母亲高兴。”

比起靠家族荫蔽谋职的,自然是科试出身的更为正统,日后在官场上也能更顺畅些。

说完这事,裴钊又看了一眼正听郑云玉说话的元妙仪沉声:“你是长兄,如今又是世子,你妹妹便要你多照顾一些。不要忘记你母亲的嘱托,和你的责任。”

元令珩也正声道:“这是自然,皎皎是我唯一的妹妹。”

因还要赶路,裴钊身边的长随见日头已高,便上来低声道:“老爷,到时辰了。”

裴钊点了点头,先扶着郑云玉上了马车,随后才是自己。元妙仪站在元令珩身边,同他一起目送裴钊夫妇离去。

眼见着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元妙仪才转头对元令珩说:“兄长,我们走吧。”

路途中又下了一会儿小雪,刚下马车,元妙仪便猝不及防地被迎面的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小小的冷颤。

元令珩立马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小的动作,立马侧身替她挡住了吹来的冷风:“快进去吧,别站在这里了。”

直到回到她院中,才骤然暖和起来。进门的地方摆了一瓶插好的红梅,在室内被暖炉熏出了一室的梅香。

冬夏接过元妙仪的披风然后低声道:“姑娘,早上你和大公子走了没多久,老爷已经把人接进府了,就安置在西边的临风院中。”

临风院离她和兄长所在的东院较远,想来是太夫人的安排。

元妙仪应了一声,道:“还有呢?父亲是不是让人来叫了我和兄长?”

菘蓝给元妙仪奉了茶接着道:“您猜的一点没错,您出去之后,老爷身边的长随就来了。知道您和世子出门之后,那边就没消息了。”

元妙仪今日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带了白芷和杜若两人,冬夏和菘蓝留在家中照应。

因着白芷和冬夏原也是河东来的人,元妙仪这里的规矩又和裴氏多少都有些类似。这几日崔嬷嬷和菘蓝,杜若已经能非常熟练地打理元妙仪屋中的事了。

崔嬷嬷服侍着元妙仪卸掉钗环,有些忧心道:“姑娘,你今天这般,于礼数倒是应当。我只是怕,老爷会不高兴。”

裴家是元家正经的姻亲,又是元妙仪和元令珩两人的长辈,而柳殊棠不过是个妾室。论理,裴钊夫妇离京,他们前去相送,本就是应当的。但是今日这般行事,必定会惹元弗唯心中不快。

元妙仪慢慢梳着头发淡声道:“便是我今日留在家中,父亲心里只怕也不会有多高兴。况且,难不成叫我和兄长留在家中等他纳妾,反而去疏忽舅舅舅母?天底下断没有这般行事的。”

因着立世子这事儿,这几日元弗唯见她们兄妹俩都非常冷淡。元妙仪早知会如此,所以她心中并不在意。

说罢,她冲崔嬷嬷淡淡一笑:“我心中有数,嬷嬷不必担心。”

崔嬷嬷叹了口气,心知元妙仪说的是实情。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手上利落地给元妙仪梳了个家常的发式。

白芷和菘蓝服侍着元妙仪更衣,崔嬷嬷去小厨房取早上就在炖的葛汤来。她极擅调理之道,这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元妙仪的喜好,口味清淡,也不喜欢过甜的食物。

崔嬷嬷端着汤羹回主屋时,一边走一边想着。其实若说起来,元妙仪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她性格温和且聪慧,而且又素来喜静,对服侍的人也很少苛责。

可她虽看上去柔和,其实心中主意是极定的。万事她都有自己的考量,几乎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自己的行事。崔嬷嬷总怕有一日,她这样的性格会伤到自己。

崔嬷嬷虽心中在想事,但做事依旧十分麻利。看元妙仪用完汤后,便服侍她去小憩。

临风院内,元弗唯原本一直陪着柳殊棠。可没过一会儿,太夫人便着人来寻他,说是有要事,让老爷尽快过去。

柳殊棠扶着肚子在外院送元弗唯出去,直到看不见人之后,才让碧桃扶着她慢慢走回院中。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寻医师来看过之后,预计这几日就要发动了。

因府内丧事刚过,太夫人又不允许操办,是以柳殊棠今日也没有穿红挂绿。元弗唯在她屋内好一番歉疚,还是柳殊棠反过来安慰了他许久。

说她只求能长伴在老爷身侧,其它那些身外之物她都不在意。柳殊棠今日穿着简素,娇媚中别有一番楚楚之姿,更是引得元弗唯非常怜惜。

她入府之后,元弗唯给她又配了四个侍女,还有仆妇若干。但能贴身服侍她的,依旧只有碧桃一人。

碧桃一边给她松着发髻一边道:“太夫人也真是的,说什么丧期刚过,不好操办。便是寻常人家纳妾,也没有这般简素的。而且,东院的人还挑着今日出去了。”

柳殊棠随手拨弄着妆匣中的钗环道:“什么东院的人?你要叫世子和二小姐才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如今进府,处处都得小心谨慎才是。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更何况。”柳殊棠挑出一支攒珠钗递给碧桃,让她替自己簪上:“他们是主子,我是妾室,他们不来,谁又能挑出什么错处来了?”

碧桃应了一声,却还是低声道:“我只是替您觉得委屈。”

柳殊棠摸着已经有些发紧的肚皮曼声道:“这才到哪儿?若是这都觉得委屈,日后还有数不尽的委屈。碧桃,你且记住,若连一时之气都忍不了,如何能成大事?你今后当谨言慎行才是,尤其是遇上东院的人,要表现得十二万分恭敬才是。”

碧桃替她重新梳好发髻,又替她绾上珠钗:“奴婢知道了。”

元妙仪一直睡到掌灯时分,崔嬷嬷才将她叫醒。

白芷和冬夏服侍着她洗漱完之后,杜若才从外边回来:“姑娘,前边传了话来。说今日不在前厅摆饭了,就在各自院中用饭便是。”

“知道了。”元妙仪呷了口茶道:“晚饭清淡些便是。”

菘蓝应了声,忙到小厨房去吩咐了。

晚饭是小厨房熬的长生粥,配了几样时令的小菜,倒也十分爽口。元妙仪用到一半时,菘蓝突然从外面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崔嬷嬷在一旁训斥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元妙仪见状,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调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西院那边出了什么事?”

菘蓝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奴婢听说,西院的柳姨娘好像要生了。”

此话一出,内室里其余人都转头看向了元妙仪。

元妙仪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便接着慢条斯理地用起饭来。

见状,崔嬷嬷让其她几人都出去忙别的。等服侍她慢慢用完饭之后,才低声问道:“姑娘,你就不心急吗?”

“心急什么?”元妙仪朝内室走去。崔嬷嬷跟在她身后,见她坐到罗汉床边,便替她将炕桌上的灯盏挪得远了些:“若是柳姨娘生了个儿子……”

元妙仪拢了拢手边的披帛道:“她就算这次生的不是儿子,将来也还会有儿子。且以我父亲的性格,将来院中指不定还有别的姨娘,还有更多新的孩子。我若是都心急,急得过来吗?”

崔嬷嬷见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下来。

元妙仪语气柔和,说话总是不疾不徐,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镇定:“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事。嬷嬷不必心急,总归一个名分在此,她轻易越不过来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崔嬷嬷很难将元妙仪还如同孩子一般看待,便忍不住又问道:“那若是将来老爷续弦,新夫人再生下儿子呢?”

元妙仪闻言失笑道:“那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的事了,且就算事情如此,那又如何?我的嫡亲兄长,已被立为世子了。”

无论是内宅还是朝堂上的争斗,都不过为了一个利字罢了。

且不说元弗唯续弦要到什么时候,就算是续弦的夫人再生下儿子,长成要多少年?那时候说不定元令珩都已经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孩子了。

就算到时候元弗唯更爱幼子,起了废立之心,宫中也不会让他肆意妄为的。

崔嬷嬷回过味来,明白了元妙仪话中的意思。

“不过,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了。”元妙仪看向崔嬷嬷道:“嬷嬷还是找人盯着些那边吧,有动静了再来报我。”

崔嬷嬷答应了一声,也去了外边。

元妙仪让白芷给自己找了本杂书,慢慢地翻看起来。直到元妙仪都有些困意时,崔嬷嬷才回到内室。

丑时二刻,柳殊棠生下了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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